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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181 ...

  •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潇池满心震撼,郑重行下礼去,门外却“咯嚓”一响,仿佛有人踏在枯枝上。

      潇池不及起身,慌忙中向门外一扫,却恰是知槐观主,一身黑衣冷眼立在门外,侧目看了他。潇池一瞬回神,立时窘得无地自容,却无处藏身,只得忙忙立起来,拍拍身上,脸就臊得通红。观主无言看了他,倒无表情。潇池羞惭无地,眼睛盯了脚边竹箕,低垂了头,却半天寻不出言辞来辩解。

      “那……那个、”他好一阵喁喁,“我、方才看见那头立着个……”

      话没说完,观主忽然一个闪身,潇池还没看清,倏地一抹黑影腾挪,瞬间不见了。留他半句话在风中。

      她去了好久,潇池仍怔在远处,口中喁喁,半晌才咕哝出几个字。

      “方才……那边有个人……”话音散在秋声里。

      晚膳时间很快又到,潇池锁闭院门。他仍坐在桌上,脸色微红。观主正坐在上首,手中举箸,一菜不撷,唯知微声音,“咯嚓咯嚓”。将潇池羞愧掩下。

      又是一日清晨。知微已梳得熟练,怀中不知哪里碰出一本厚书,潇池瞟一眼,却仿佛是妆谱。她给潇池拧束起来。拧了半日,镜中模样愈发可疑,潇池抢手夺过妆谱,翻开一看,一口茶几乎喷出来。分明是《女史箴图》图样。

      这是甚么!潇池一把夺过长发,妆谱一下掉在地上,知微连忙去拾,口中怒道:“你闹甚么!我就快缠好了!!”

      潇池不应,手却不停。知微见他不理,急忙揣起妆谱,踮脚去够他头发,潇池干脆立起,踮高了急手束发。

      “不敢劳动了……若由道长缠好,鄙人今日则出不得门了……”边说,几下束好个道士髻子,赶紧收去铜镜。

      知微大不高兴,一脸不平,含怒盯了潇池头发,一会儿嘴唇咬起来。

      “那个好看嘛……你恁么不肯!”

      潇池摇头,“那魏晋风流,吴带当风,敝人却当不起,道长不如另寻高明……”

      “我自己梳不了嘛……”知微却低了头,眼圈儿有些红起来。

      潇池稍怔,从她手中接过妆谱。却是垂髻。这……她?又有何梳不得……

      “小道长秀发还幼……不够长?”

      知微用力摇摇头。

      那是……“梳起繁琐,要人代梳……”

      知微更用力地摇头,眼圈更红了。潇池还要再问,知微忽然一跺脚,高声道:

      “就是梳不得嘛!知微除了揪揪儿,甚么都梳不得嘛!”

      没等潇池说话,知微身子一扭,也不顾她的妆谱,捂了眼睛一溜烟地跑走了。潇池哄也不及,怔在当场。

      ……除了揪揪儿,甚么都梳不了……

      又是甚么意思……潇池如坠云里。

      女儿心思难猜,小儿喜怒难测,这小女儿……则难于登天了……

      潇池无奈,苦笑摇头。

      虽是前日后园那般尴尬,潇池却未断了心思。这几日他手脚并用,一条细道终于辟开,直至树前,却尚有许多芜草未去。既是发心,潇池立志清整这树院,要还这古树一片清净才好。

      他膳后再去柴房。角落里却多出一把新镰,比他前日用的大出好些,刃口寒光闪闪,他手指轻触,险些划破。却是天降神助了!潇池怎么也没想到,碰着新镰走出屋外瞧瞧,不见一人。宫观犹如沉睡。

      潇池自想一会,转身高兴背上竹箕,扛起竹帚,又捧了新镰,欢欢快快再向荒园。

      荒门之外,仍旧苍天厚土,青天碧树,仿佛不在人间。一夜来全然未变,似是专等了他,潇池一眼望见那树,依稀竟有一阵亲近,向那树笑了。

      无一丝风吹,实在无一丝叶动,那样远的,潇池莫名一丝灵感,那树似亦对他笑了,于是他便更笑起来。笑一阵,他忽自回过味,如何这般发傻!于是又讪起来,微红了脸,拾起新镰,继续割草。

      从日午割到日暮,潇池不时抬头望那树一眼,不觉就染上微笑,那树仿佛也看了他似的,冥冥似又回应,细观却又全无凭据,只在心中。

      新镰着实得力,一日便清出大片。较前日多出数倍不止。傍晚时潇池袖子拂了汗水,微红着脸,背了竹箕离去。

      晚膳仍是满桌素馔,众人吃得安静。潇池一日劳作,胃口好了不少,亦吃得香甜。吃几口,桌上一股异香。潇池细嗅,几分熟悉,却自来陌生。

      说陌生,这桌儿上从未闻过,从前家中也从未闻过;可若说未闻,这香气却又十分熟悉。潇池细细寻找,一桌儿不见异常。潇池正寻不见,耳边“咯嚓咯嚓”,潇池一望,知微面前一碗菜蔬,碗中已空,最后一箸正被知微撷起,就要一股脑塞在口里。那香气却正从她箸儿上传来。

      潇池定睛一看。细幼脆嫩,缠如细丝,嫩芽尖头还打着卷儿,芽底粗处生着几片嫩叶,芽头还挂几只花荚。潇池一怔。这不正是自己割的蔓草么!如何上了餐桌?她们几时得着,如何烹来!

      潇池左右望望,几个女冠浑似不觉,箸儿下得淡然。“咯嚓咯嚓”,最后一箸被知微全塞进口里,嚼两嚼,眯了眼一脸满足。

      潇池停箸罕然,许久回不过神来。究竟……何时……

      那正纳闷时,那头观主开口,忽然口吐金声,将他下了一跳。

      “宋小公子……白日无事时倒可来经堂听经。”

      潇池未及回神,观主却一径搁下箸儿,不顾旁人,转身飘然自去,一转眼没了踪影。

      潇池又一片愣怔。

      ……这、又是甚么。

      如此突兀。是……好……话?潇池看了对面。桌儿对面知止却无言,寂静中忽然“哎呦!”一声,两人同时清醒,一支箸儿又敲在知微手上。知微委屈停口,揉在手上。

      第二日起,便是晨起听经,午后除草。观主经文讲得精妙口灿莲花,远出潇池所料,有时竟说的潇池恍在仙境,处处光华,浑然将此身忘却。

      知微桌上睡得也香甜,梦中亦是仙境。没人扰她。

      除草也大有进展,再不两日蔓草便要除完,潇池盘算着,还要细扫一遍,拭净青砖才是。几日膳桌上都是野蔓香气。潇池渐渐亦吃得坦然。

      知微哭跑的第二日,潇池还是好生道了歉。潇池问她为甚么只梳揪揪儿,知微咬定不答,嗑着唇儿摇了头。潇池再问,同她师兄们梳岂不好么,知微又摇头。

      “师兄头发都不给知微玩儿!”

      知微说着又红了眼圈。潇池微怔,望了眼前僮儿许久,末了长叹一声,终于点一点头。

      “那说好了,头发梳得,门可出不得。敝人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服发可见不得人。”

      知微一听,眼睛都亮起来,连连保证,捉了潇池衣袖用力点一点头,潇池抹一把她眼泪,对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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