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和平的镜子

16、春节

　　第十六章

　　春节

　　2014年的圣诞节，林倾慕送了章华一只黑色的小猫作为圣诞礼物。
　　12月的厦门好不容易有了点冬天的味道，怕冷的人会穿上羽绒服，但多数人只要大衣外套就能过冬。林倾慕从湖滨路一路走来看到沿街都是圣诞和元旦的装扮：圣诞老人站在路边一边吹着萨克斯风一边扭动身体，每家店都挂着和圣诞相关的优惠促销信息，鲜花店把鲜花和寓意着平安夜和平安的苹果包装在一起，街角还有一些咖啡店挂出特供热红酒的招牌。这座海滨城市洋溢着奇妙而浪漫的异域氛围。
　　林倾慕穿着宽大的夹克，戴着黑色线帽，抱着小猫说他不知道黑猫是什么品种，只是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在卖自家的猫崽子，觉得这个圣诞礼物很特别。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和宠物有关的话题，章华也不知道林倾慕是从什么时候从谁那儿开始对宠物感兴趣的。他说：“朋友圈很多人开始养宠物，我看那些女生和宠物拍照很好看，以后你也可以拍。”他笃定这个礼物会换来一个愉快的夜晚。
　　面前的小猫通体黝黑，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在沙发上好奇地打转，盯着章华打量了一会儿后，小猫爬上章华的双腿，蜷起身子睡着了。
　　“你看，你和这只猫有缘。我问了卖猫的，小猫的生日是上个月9号，我打算给她取名小九。小九，晚上我们和妈咪一起睡觉，好不好啊。”林倾慕凑近小九，用鼻子拱着小猫的身体。
　　“可是我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工作这么忙，能养好吗？”章华不敢动，不知道是害怕吵着睡觉的小九，还是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来着林倾慕的圣诞礼物，她应该要高兴，起码要像以前收到礼物那样表现地高兴。
　　“养宠物不就是要像养孩子那样照顾吗？生病呀，逗他们玩啊，这些都要花时间。我要去外地出差的时候怎么办？”章华的双手还是悬在空中，不敢抚摸腿上这个毛绒绒的小动物。她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她想要拒绝。林倾慕来厦门后他们虽然很忙但见面毕竟容易，林倾慕也表现地很积极，有时甚至在加班后还主动约章华去酒吧喝一杯再回家，说只为了见见对方。
　　章华有一种没由来的不悦，除了林倾慕独自租房让她耿耿于怀，她说不出其他的情绪原因，也不想在深夜突袭打电话试探对方，可毕竟是太熟悉的人，一点点微妙的气味变化都没法隐藏，她嗅出了对方释放出的择偶信号，像埋在泥里的松露欲盖弥彰。
　　首先是打扮这件事，林倾慕开始很注重配饰，他买各种款式的银色戒子，项链，棒球帽，搜集很多小众潮牌的资料。他还喜欢对章华日常的穿搭妆容提出意见：
　　“眼影可以深一点，化妆不要那么保守。”
　　“穿短裙啊，你腿长，试着穿性感一点”
　　“多去看看一些时尚信息，别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
　　每次章华都是笑笑不回应，心想对方是个25岁的帅小伙儿，追着潮流爱美很正常。反观自己，她也没有觉得不妥。她有自己的审美，她喜欢黑白灰，喜欢裤装和衬衫，她不爱耳环，偶尔戴项链，只用金色和黑色的手表做配饰。
　　她觉得一个30多岁的女人应该清楚地知道什么适合自己，再多的潮流都可以看，但不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她对美貌没有那么在意，她还是传统地认为阅读带来的修养会体现在外貌气质上，比任何时尚穿搭都重要。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风格就不要轻易改变。
　　“你看你就是固执，不会改变。养猫养宠物现在是潮流，你一点也不时髦。就像你打扮一样，穿那么素，上次我们去逛街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妈。”
　　那一次林倾慕非要拖着章华去一家地下潮服店逛逛，在林倾慕试衣服的时候售货小姑娘端了水送过去，看章华无聊，也想套近乎促成交易，就与章华攀谈，第一句就问：“这是你小孩吗？很帅啊，你看起来也非常年轻，这么年轻儿子就这么大，真幸福。”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林倾慕大笑，却不做任何解释。章华有点恼怒，却第一个想到是不是自己最近工作太累显老。
　　“其实那次你应该解释的，说我是你女朋友会让你丢脸吗？”
　　“养宠物不是买衣服，和潮流没有关系，也是要对一条生命负责吧。如果负责不了，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养。”
　　林倾慕以为自己送出的礼物会得到拥吻和尖叫，就像他看到朋友圈里那些女孩发图说自己和宠物的第一次自拍有多么激动。可是对面的女人不仅动作僵硬，还明显在拒接。
　　嫌弃比拒绝更加藏不住。林倾慕皱着眉，一边嘴角高高扯起，用鼻子发出长长的冷笑，然后抱起沉睡中的小九。
　　“那我自己养吧。别说我没给你送圣诞礼物啊，是你自己不要的。”
　　小九迷迷糊糊醒来，在林倾慕怀里挣扎着要跳开，被林倾慕一把塞进宠物背包里，这个小东西像一个父母离婚后被迫跟随一方的孩子，懵懂无措，喵喵叫着。
　　但是没有升级为争吵或冷战。林倾慕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也应该平等地与章华相处，他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男孩用仰慕或赌气的方式与章华沟通，“情侣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不用事事争个对错。”即便他意识到自己偶尔表现出嫌弃也不想隐藏，“谁还没有嫌弃别人的时候，再说你也不在乎，说不定你还看不上我的品味呢。”林倾慕嬉笑着避免了尴尬。
　　章华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一只猫而已。
　　2015年的元旦过后，林倾慕主动找章华商量下个月的春节要怎么过。他说他父母也来厦门了，住在一个亲戚家。
　　“我那个亲戚早几年来厦门租了很多城中村的房子改造单身公寓出租，赚了不少钱。我想着反正老家也没自己的房子，既然都要在出租房里过年何不在厦门过，真好你也见见我家人。”
　　还在外地出差的章华一下子慌乱起来。她不是没想过要见对方的父母，但是她不敢提。在上一段婚姻里，一切都是戴龙安排的，见父母，定婚期，那个时候她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儿，见对方父母只是一个形式或流程，如果可以，她觉得双方家长都不用见面，毕竟是两个人过日子。可是和林倾慕交往的时间一长，她就有很多顾虑：要不要见他父母？他父母会嫌弃我的年龄吗？要主动聊聊林倾慕的病吗？。。。。。。当真的要见面的时候，章华有点退缩了。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收留外来务工的集中地--城中村，这个叫吕厝的社区城中村被包围在曾经的繁华市中心，随着城市的发展建设，这个片区因为迟迟未被开发，有了突兀的没落。到处是3、4层的自建小楼，建筑外墙除了挂满晾晒的衣物，就是密密麻麻的电线、网线。沿路开的小店涵盖日常生活的所有：衣服、手机、烧烤、早餐、情趣用品、小超市、鲜肉铺。。。。。。因为春节，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一路走来也少有行人，林倾慕拉着章华的手说：“怎么样，你在厦门呆了这么久还没来过这里吧？”
　　章华仰头笑了笑说：“每个城市都有这种城中村，这可是承载着那些来这儿实现梦想的打工人的出发地，是很多人来厦门的第一站。”
　　“我肯定不会住这种地方，第一站也不能住，住下来就会习惯，骗自己还挺好。”
　　林倾慕的父母没有在门口迎接他们，吴依莲和林建华在二楼的厨房忙活着。虽然才大年二十九，可毕竟家里来客人，吴依莲要把面子做足。
　　当章华站在两位长辈面前时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面前两位过了五十的长辈看起来都太年轻，章华觉得自己叫“叔叔、阿姨”有点过分。吴依莲没敢仔细端详章华，但是她私下和林倾慕说她觉得章华没有林倾慕形容的那么好看，也不显年轻，就是个正常的30出头的女人的样子，“还不如我保养的好，我30多的时候生了你和你姐，看起来都比她年轻。”
　　吃饭的时候吴依莲说颜柳絮要来和他们一起过春节。
　　“什么？她不是在福州吗？”
　　“她给我打电话说今年没有干儿子去陪她，她不想一个人过年，我就顺口说那来厦门一起，她就答应了，明天到，到时候你去接。”
　　吴依莲给林倾慕夹菜，满眼温柔地看着他。林建华低头吃菜，抿两口白酒，不说话，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他比林倾慕更有男人味，黝黑紧致的皮肤，浓密的黑发细心地烫过，凌厉的鹰鼻，清晰的下颚线，还有一口白的不真实的牙齿。林倾慕说从小就看到很多女人为自己的爸爸争风吃醋看来一点不夸张。
　　看着身边人，章华在心里感慨这一家人的高颜值，又立刻心酸起来：是因为他们都长得太好看，所以要给他们一些疾病和穷苦来平衡吗？对一些人来说美貌并不能改变命运真是让人遗憾啊。
　　间或有租户敲门来问个事情，取个东西，吴依莲都像个成熟的管家，游刃有余，热情大方。虽然他们只是春节假期过来借住顺便帮忙看管这栋公寓，但她俨然是个女主人做派。
　　“章华没回家过年啊？阿弟说家里只有你爸爸了。”林建华终于开口说话，在另一边母子的亲热聊天之外，他大概不想让章华感觉冷落。
　　“嗯，我爸爸说他去我大伯家过年，让我不用担心，我也想来见见你们。我敬你一杯吧，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章华主动伸手倒了一小杯白酒，碰杯后仰头喝下。林建华大笑，转身拍着林倾慕的肩膀说：“你这个女朋友可以，豪爽，不小气。”
　　林倾慕一把搂过章华，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说：“我挑女人的眼光一直不错的。”
　　“是，原来那个也很好，如果没分手，现在我都可以抱孙子了。”吴依莲白了儿子一眼，又笑着给章华夹菜。
　　其实林倾慕一直没告诉章华，在他们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他还有个女朋友，是个西餐厅的领班，在大学时就在一起，林倾慕不管和别的女孩如何乱来，那个叫小容的女孩都不愿意分手。她说她只要做林倾慕的妻子，其他怎样都行。
　　“就是说那个时候我其实是个第三者？”章华有点震惊，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在午饭后回到他们两的小房间，林倾慕主动解释饭桌上母亲提及的前女友。
　　“没有没有，只是持续很短时间。我有回福州和她谈过分手，那个时候我是真心要干干净净的和你在一起，所以她拿自杀来威胁我，我都没有退缩，还是坚持和她分手。我们一分开，她就回老家结婚，据说现在小孩都有了。”
　　林倾慕有点慌，他不想让章华再次误解自己。他知道3年前如果坦白自己有女友，章华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做她女朋友，也不会同意他为了自己去找女友分手。
　　“我是真的爱你，交往过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让我动心。我带你来和我父母一起过年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我不怀疑你的爱，可是。。。。。。为什么你来厦门要自己租房子住，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儿？”
　　“你也没问啊，我还以为你也很想要自己的空间。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你还要照顾我，会很辛苦。”
　　这个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两住的房间昏暗逼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紧挨着床尾的桌子，桌上摆着电视。章华蜷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大男孩委屈讨好她的样子，一下子心软，伸手示意要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