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眠》艾鱼

4、回国

　　医生离开后，麦芊转过身抱住林东旭。
　　她皱紧眉，努力稳住声音，可还是泄漏了哭腔。

　　“没事的旭哥，没事的，”麦芊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们听医生的，做了手术就好了。”

　　怎么会好。

　　林东旭沉了口气，低声唤她：“麦子……”

　　“我去……”她突然松开他，快速地转过身往病房外走，“我去找医生商量手术的事情。”

　　她几乎落荒而逃。

　　在病房的门被她关上的那一刻，麦芊双腿发软地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林东旭知道她躲出去哭了。
　　但他没有追过去。

　　等麦芊平复好情绪，再回到病房，林东旭正站在床边。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又在下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很快就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麦芊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还是很想哭。
　　她闭上眼，轻拧眉心，咬紧着唇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消沉。

　　“旭哥，”她喊完他，忽而顿了顿，然后才轻声说：“你早上醒的很早，要不要躺床上休息会儿？”

　　林东旭听话地应：“好。”

　　他回了病床上休息，麦芊就坐在他旁边守着他。

　　林东旭以为自己会因为确诊胃癌晚期这件事睡不着，事实却是，他反而睡得比平常更快。

　　睡着的他被扯入梦境。

　　梦里的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手拿捧花站在教堂里，正笑望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穿着洁白婚纱的她。

　　麦子。
　　你好美。
　　我老婆好美。

　　就在她要把手搭在他掌心的那一刹那，唯美的光景忽然变得扭曲，他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头晕目眩。

　　然后，林东旭看见了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是他的亲生父亲，林江海。

　　林江海护着他的宝贝儿子，怒瞪林东旭，斥责质问：“林东旭！你怎么能打你弟弟！他可是你亲弟弟！”

　　林东旭冷笑，“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哪里来的弟弟？”
　　“还有，是他先故意弄坏我的相册挑衅我在先。”

　　林江海却说：“不就是个相册，坏了就重新买，但你不能跟你弟弟动手……”

　　“林江海！”林东旭的声音拔高，他咬牙切齿地提醒：“那是我妈的相册。”

　　林江海有些心虚地躲闪开目光，不敢直视大儿子，但依然嘴硬：“不管是谁的相册，你都不该跟你弟弟……”

　　花瓶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打断了林江海的话。

　　林东旭砸碎了林江海最宝贝的古董花瓶，他情绪失控却又无比冷静：“林江海，我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这件事发生他初一那年。
　　当时他母亲已经去世六年。

　　林东旭之所以恨林江海，是因为林江海婚内出轨，还把小三的肚子搞大了。
　　母亲知道后，毅然决然地和他离了婚，也把林东旭带走了。
　　现在林东旭还姓林，是因为母亲的姓氏是林，并不是林江海的林。

　　和母亲离了婚，林江海很快就把怀孕的女人娶回了家。

　　而，仅仅过了两年，林东旭又被送回了林江海家里。
　　因为母亲去世了。
　　是重度抑郁发作，在家里自杀。

　　母亲那边再没有任何亲人，林江海作为他的亲生父亲，有义务抚养他长大。

　　林东旭厌恶死了那个家。
　　在那里生活的每一天，他都在倒计时自己还有多久能够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

　　终于，在高中毕业后，他和林江海划清界限，再也不用回去。

　　麦芊从医生那儿回来，就看到病床上的林东旭睡得极不安稳，似乎在做噩梦。

　　她快步来到病床边，弯身凑近他，轻轻地唤：“旭哥？旭哥？”

　　林东旭正在跟林江海争吵，突然听到了麦芊不太清晰地喊声。

　　明明梦里的他是上初中的年纪，可他却很明确地知道喊他的人是麦芊，是他最爱的人。

　　麦芊的声音起初遥远又飘渺。
　　慢慢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

　　林东旭挣扎着从梦境中脱离，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麦芊担忧的神色。

　　麦芊温声细语地问他：“做噩梦了吗？看你睡得很不踏实。”

　　林东旭嗓音沙哑地“嗯”了声，“梦到林江海了。”

　　他早就已经把家里的事全都告诉了麦芊。
　　他对她毫无保留，麦芊完完全全地了解他。

　　她听到他这样说，轻抿了下嘴唇。

　　麦芊扶他坐起来，外面的天色自然，阴沉暗黄，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更看不出现在几点。

　　林东旭问她：“几点了？”

　　麦芊回：“下午快四点。”
　　“你睡了很久，午饭也没吃，都凉了。”

　　林东旭淡笑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睡这么久。”

　　“旭哥，”麦芊语气认真地对他说：“我已经找医生聊过了，这周就给你安排手术，我们先手术治疗看看效果。”

　　林东旭应了声：“好。”

　　林东旭的手术安排在周五下午。

　　麦芊亲眼看到他被推进手术室，一颗心完全找不到落脚点，像被人用细线穿了孔，悬挂到半空摇摇晃晃，细线随时都有可能断掉，把她的心摔个粉碎。

　　可是，还没过多久，医生就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对麦芊说：“Mine，Dylan已经不适合手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他的腹腔，我感到很遗憾。”

　　麦芊的身体晃了晃，双腿发软地随时要倒在地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了哭腔，带着止不住的颤音问：“那还能怎么救他？”

　　“化疗，”医生说：“只能靠化疗治疗。”
　　“但你应该知道的，无法治愈，只能延长寿命。”
　　“趁现在还有时间，多陪陪他，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也可以带他去做。”

　　麦芊捂住脸，泣不成声。
　　她抹了把眼泪，哭着问医生：“那……他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回道：“不好说，情况差的话可能等不到明年春天，好一点的话，一年半载甚至一两年也有可能。”

　　当晚，麦芊买了晚饭回到病房，林东旭忽然没头没尾地对她说：“麦子，我们回国吧。”

　　她不在病房的时候，他摁铃叫了医生过来，问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

　　林东旭不想把最后的时光一直消耗在医院里。

　　他坐在病床上，望着来到他身边的她，神情认真地说：“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瞒我。”
　　“按最短的时限算，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想趁现在还能走动，回国去墓地看看我妈。”

　　麦芊眼中带泪地笑着应：“好。”

　　“然后我们回你的家乡，到了化疗的日子你陪我去医院做化疗，平常我们就在家里住，”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悲伤又温柔，“我想念冲浪的麦子了，好像已经很久没看你冲浪了。”

　　麦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嘴角上扬着回他：“等回了国，回了家，让你看个够。”

　　他笑，和她相拥。
　　林东旭眼眶湿润泛红，喉咙哽的难受。
　　“对不起，”他心疼地在他耳边低喃：“答应你的事都还没实现。”

　　麦芊摇摇头，带着哭腔轻声回：“不要对不起。”

　　“好，”林东旭换了另外三个字，说：“我爱你。”

　　麦芊没忍住，抽噎出声，却又笑起来，“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林东旭在医院接受治疗，麦芊忙着辞职，收拾行李，准备回国要用的机票和护照等等各种大小事宜。

　　林东旭也已经辞去投行经理一职。

　　鉴于林东旭的身体情况，麦芊没有通知朋友到家里办party告别在这里的好友们，只一个一个地发了消息，告诉他们，她和林东旭要回国发展了。

　　终于，在十月底，在各家各户都在过狂欢万圣节的日子，林东旭和麦芊彻底告别英国的一切，上了回国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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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写出版签名，因为签名有时间限制，所以得先顾签名，这本暂时只能不定时更新，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