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锋(初稿完结)》傀儡偶师

3、老五

　　她，愣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愿意帮助竹姑娘杀死大哥？这么残忍的一句话，他怎么可能带着笑容说出来？他，冷血的么？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怎么可以轻易地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是你哥哥！”她说，“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含笑点头，“不过我更怕死。”

　　“你疯了！”她说，“不然，就是你没人性。”他只是笑，从桌上拿起文房四宝，提手在宣纸上画出一张草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姑娘应该对孟家多了解才对。”那张草图，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列出孟家两代人的姓名。

　　“我父孟帧，娶四房夫人，二房、四房已死，大夫人掌权。孟帧膝下七子，一女。姐姐孟疏梅，三年前嫁入夏家相国府。”

　　“我知道，就是这桩婚事，让孟家从一般商户变成权贵。”未央仔细去观图。

　　“老大孟正平，老六孟元启，为大房所生；老二孟钦余，老三孟腾云，老吴孟毅庭为二方所生，老七孟文竹，长女孟疏梅为三房所生；我是四房之子。

　　“孟大人本属平庸，天性残暴，没有过人之才，却因为嫡出而掌握孟家大权；孟二虽然性情宽厚，但多年商场，也变得有些许奸诈狡猾；孟三做事毫无主见，一切以孟大为准；孟五孟六，却与前面几位哥哥不同，孟五专心于科举，心里简单，毫无诡计，坚毅宽厚，人品相当好，孟六年纪尚小，十六七岁，毫无心机，可爱逗人……”

　　“看样子，你挺喜欢他们的。”

　　孟浅锋笑笑，继续道：“七弟与六弟同年，确心机诡秘，好色，男女不忌，虽是三房之子，却可与大哥一争，窥探当家位置久已，其姊疏梅在夏家称威，凭借这个，连父亲也惧他几分。”

　　“好色？”未央看着他，逗趣道：“如果男女不忌，你这么好看，没有被他捉弄过吗？”

　　“呃？”孟浅锋笑脸微僵，结巴了：“那、那个……”

　　为央倒愣了，没想到随便说一句竟然给她猜中。她放下原本在头上缠着的黑帕，定定看进他的眼睛里：“孟家一共七子，你只说了六子，你呢？你自己呢？”

　　“我？”孟浅锋笑笑，“我有什么好说的，不值得一提。”

　　“我要听。”

　　“我……”

　　“我一定要听。”未央鼓起腮帮，看着他，很小女儿态，把他逗笑了。

　　“好好，你若是要听，我说给你听就是了。”他装正经地拉拉衣襟，说：“我妈妈本来是孟帧的陪房丫环，是随大夫人陪嫁过来的，后来生了我，母随子贵，便作了父亲四房太太，再后来，耐不住寂寞，在外面偷人，事情暴露上吊自杀。我本来出生低下，母亲又作出败坏家风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好待遇。偏偏我平庸无聊，随波逐流，生性懦弱……”

　　“好啦！”她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拉住他的手臂，怒道：“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怎么这样说自己？难道在这里呆久了，脑袋都带疯了？”

　　他轻笑，问：“我不是竹姑娘的仇人么？姑娘为何帮我说话？或者姑娘关心我？”

　　“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觉得无法理解，你就非要这么扭曲自己么！”她无力摇头，转身进了卧室。

　　他依然笑着，却笑得了无声息，推开窗子，外面依然灯火通明，冷月只剩一眉，悄然挂在天空，他嘴角的笑，何时僵硬。

　　“爷，怎么还没睡？”

　　“孟庆啊？”他看过去，又笑了笑，冷风中本来丑陋的声音，带了点寒气。

　　“是，爷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点头，转身欲关上窗户，外面的人却无离开的迹象，他笑，转头去问：“还有事么？”

　　“……爷。”孟庆低头想了一下，问道：“爷这次回来，会呆多久？若是呆的久些，可以看看五爷，六爷……”

　　“他们也快回来了？”孟浅锋问。

　　“是，五爷明天到，六爷今晚已经回来了。”

　　“哦？这么快？二哥已经回来的，三哥一定经到了”孟浅锋喃喃，抬头又去看天上月亮，笑
　　道：“这次，我怕是不走了……”

　　哥哥！哥哥！火中的楼阁嘎吱作响，她的袖子在火中消失，她推开火中的残木——那本来是主
　　屋的柱子。在哪里？在哪里，我的哥哥，哥哥——！

　　“竹姑娘，竹姑娘。”如清凉的泉水，从火中把她浇醒，她努力睁开眼睛，有些茫然，不是在家里，是梦，是梦……

　　温和的阳光，灵巧的从窗花中穿过，照在屋内，流光四溢，房内的东西都带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包括他。他站在床边，着急的望着她，黑发没有束起，散乱披在胸前，未穿外套，只有一件素白的夹衣，隐约衬出他消瘦的身体，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触摸她，却在半途停住，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不像她的手指，满是练武后留下的老茧。她还是不懂他，他太奇怪了，和生性简单的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按理说，这种阴险的人，她最是讨厌的，可是，她老觉着他总有
　　原因——这样算不算可笑啊？还有……

　　她不由自主地去摸他的颈部：“你的声音……”

　　他连忙后退一步，脸上有了忸怩的神情，道：“竹、竹姑娘。”避开未央的触摸。

　　“你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却没回答，递过来一张手帕，轻声道：“竹姑娘哭了，可是做了什么悲伤的梦么？”

　　她伸手去摸，满脸的泪水，胡乱擦去，却又引得他几声无奈的叹气，她抬头，再问：“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只是笑，她顿时恼怒了：“你老是笑笑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

　　“姑娘以后会知道的……”他从柜子里拿了两件外套，递过来，“这是扬州送过来的样板，缎子布，姑娘先穿着吧。”转身退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今天老五要过来的，我叫姑娘阿竹可好？”

　　“我无所谓。”她点头，立即精神起来，“我可以拿孟五开刀？”

　　“呵……”他笑，“你一定不忍心下手的，阿竹。”

　　“哼！走着瞧。”她不服气。

　　无——聊——

　　未央皱皱眉头，玩巴着账本，这个屋子里除了账本，再也没有别的书，商人一定要显得这么庸
　　俗不可啊？像她家里，虽然都是粗人，也摆了本《百家姓》，《三字经》什么的，前几年还翻出本《孙子兵法》来着。

　　“孟五真的会来吗？”她问。

　　他笑，手中一直未停的翻书动作有稍微间断：“会来，很快……哦，孟庆进来了，老五大概在外面候着吧。”

　　“四爷，五爷过来看您来了。”孟庆道。

　　孟浅锋给了未央一个“我说得对吧”的眼神，转头对孟庆说：“请他进来吧。”

　　“四哥什么时候请了丫环啊？”孟毅庭看着端茶倒水的未央笑道，“去年谁说只要孟庆一个就好的？”

　　孟浅锋也是笑笑，别有用心的看着孟五身后的丫环，问：“兰越姑娘好像也是你唯一的丫环吧？大概也有个四五年光景了，也没见的你换了或者加上几个？”

　　毅庭愣了一下，叹气：“兰越，你先和竹姑娘下去谈一下可好？”

　　那个姑娘抬眼，淡然眉目，粉琢颜色，巧娇玲珑，嫣然一笑甚是美丽，点头随着未央走出主屋，拐入偏房。

　　两人在廊间站着，相对无语。

　　“姐姐，什么时候跟着四爷的？”兰越看着廊外花圃问。

　　“啊？我？”未央顿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她逼他的吧？“我、我是不久前才遇见他的。在、在西北。”

　　“姐姐觉着四爷人怎么样？”兰越又问。

　　“他？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啊！”未央立即愤慨，“心机诡秘，隐隐戳戳，口是心非，自以为是……”还没说完，就被兰越的笑声打断。

　　“呵呵呵……姐姐还真是爱说笑啊，姐姐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兰越问。

　　“不好意思？”未央糊涂，“我骂他还要不好意思？”

　　“我、我想，姐姐若是觉着四爷人不好，是不会跟着四爷的……”兰越低下头，脸上带了淡淡
　　的粉色，“就想、就像我和毅庭一样……”

　　啊？什么和什么啊！

　　“你说什么啊？”未央一头雾水。

　　“我和毅庭的关系。”兰越幽幽的说，“恋人的关系。”

　　这姑娘，太大胆了吧？未央目瞪口呆，还搞出恋爱关系来了？

　　屋内。

　　“四哥……”老五放下茶杯，开口欲说。

　　孟浅锋叹气，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就说说，你和兰越什么时候开始相互喜欢的
　　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若真的要说，一定是从见到她那日起便喜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孟五愣愣地，突然笑了：“我要和她在一起。”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孟五说，轻声叹气。“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孟浅锋脸上没了笑容，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回头问：“你是在求我吗？”

　　“我不是求四哥，我只是知道四哥不会反对，所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反对！”孟浅锋突然怒了，走近他，“你这个呆子！作出这种鲁莽的蠢
　　事，如果是不知道严重性也罢了，你却十分清楚！受害的只会是兰越，赶紧和兰越断了，不然，你会害死她的。”

　　孟五却笑了：“四哥，都说你无能，我从来不信。你虽然恼怒，却是真的关心我们。若是与别人说，怎么会有四哥这么贴心？我谢谢四哥了。”他深鞠了一躬，站起来，道：“我们也决定不连累四哥，我们自有办法。”开门，招呼道：“兰越，走了！”回头，看着孟浅锋，“四哥，我和兰越都明白，在孟家，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们不后悔。四哥，保重。”
　　孟浅锋看着毅庭与兰越一同离开，却无语。

　　“怎么了？”未央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他一脸忧郁，问。

　　他缓缓低头，又缓缓抬头，视线越过未央投射到天边的乌云，轻道：“没怎么……”轻轻拂去未央肩上的花瓣，问：“刚刚和兰越姑娘去逛花圃了么？”

　　她点头：“是啊，看了你的花圃，好多花。兰越姑娘还问我怎么养的，我怎么知道？对了，这个葱瓣一样的是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样植物来，孟浅锋低头去看，忍不住笑了：“这个不是葱瓣，这个是水仙……”

　　“水仙？怎么没有花？”

　　“开过了，春节那两天开过了，本来开完就可以扔，我却忘记，扔了吧。”

　　“不会再开了么？”

　　他摇头，道：“不会了，水仙只开一次。”

　　“真的不可以了么？”她仍然不甘心，再问一次。

　　“……若是花农，说不定养的活。不过，何苦呢？年关的时候再买，方便容易得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冲着院门发愣，一会儿，又转头问她：“觉着毅庭和兰越怎么样？”

　　“人很好，兰越很可爱，孟五虽然没什么好的，不过看在兰越姑娘的面子上，他也算勉强通过了啊。你笑什么？”

　　“没有。”他转身进门，“不过，早上好象有人说要拿孟五开刀的……”

　　“喂！”未央怒，追进去：“不拿他开刀，拿你开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