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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妖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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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未央问。
他稍微的愣了一下,轻声笑道:“我不是在报仇吗?”
“啪!”未央狠狠的扇了他一个巴掌,“你连孟元清都不放过吗?”她问,泪水在眼睛中凝结。
他低下眼睛,依然在笑,“我说过我不是好人了……”
未央怔怔的看了他好久,突然哭了出来,“哇——!你就不能说一次实话吗?”
“说什么?”
“告诉我,你不是想对付老六的,是计划出了问题……”
“计划没有出问题。”他摇摇头,想保住她,擦去她的泪水,却被她避开,他看着空中的手,苦笑着道:“我当时问过你,会不会讨厌我,你最终给我答复了。”他的声音变得十分的粗糙,如同在大理石上碾过一般。
听到他这句话,她失神片刻。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和疲惫了。她老是觉得,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量,终究是要毁灭一般……她的泪
水,又涌了出来。这些天,她变得太爱哭,一点都不像自己。
他见她许久都没有回答,缓缓地说:“计划没有出问题,我就是想让老六走……这里马上就要变成是非之地,老六留不得。而且,我答应过老五要放过元清的……”
“我,”未央愣住了,“我错怪你了吗?”
“你没有错怪我,我要杀得的人,还没有杀完,我……”
她猛地抱住他,身体在他的胸前颤抖,“我错了!我错了!”
“你没有错呢。未央,你知道的,错的人是我,只是我不会改正这个错误。”他笑起来了,如同初见他时的温柔。
可是,她不想要他这种假惺惺的温柔啊。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每次见到你这样笑,我都很痛苦。”她哭着说,“我知道我这样对你不对,我并没有讨厌这样的你啊!你难道不明白,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爱你!”
他沉默了一阵,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知道的啊。未央是爱我的。可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摇摇头,“算了。”
“四爷。”年老的孟庆已经告老还乡,新来的仆童操着稚嫩的嗓音在窗子外面叫他。
“什么事?”
“老爷请您过去。”
他沉默了一下:“我就来。”松开未央的怀抱,冲着她笑笑,转身出了门。
她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眼泪又下来了。
很少进入这间孟家在位者的卧室。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却和别的卧室没什么不同。然而,这间卧室,却
象征了权力,调动最强者的过眼云烟般的权力……
他也闻到了熟悉的死亡气息。他的父亲活不了多久了,想到这点,他就几乎要开心地笑起来。
“锋儿。”那个声音,颤颤巍巍的从床头发出声音来,不比他的声音好听到哪里去。
“爹爹。”他跪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悲伤,“您安心养病,大夫说您很快就能好起来……”
床上的孟帧,如同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你不用说了。”孟帧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做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
孟浅锋的眼睛一瞬间爆射出逼人的凶光,一眨眼睛,却又不见,似乎只是梦幻。“您说的话,孩儿不懂。”
孟帧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还要瞒我?锋儿……我快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听我说吧。”
接下来,是一阵寂寞。
孟四突然怪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床边,冷冷得看着已经走进死亡的父亲,“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放了他们……”
“休想!”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放了他们吧。”父亲近乎哀求了。
“那么多人?可都不是我下的手啊。”他轻声笑着凑到父亲的耳边说,“我记得其中有两个还是您下的
手吧,爹爹?”
“你!”孟帧的脸豁然变得狰狞,“你这个逆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走了。”
“你等等。”孟帧叫住他,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护身符——小盾牌的模样,青铜之
地。“这个,你戴上。”他说。
他接过来,看着那个护身符,心情复杂,无法开口。孟帧误以为他已经动摇,继续说:“我当年对不起你的母亲,知道不是你母亲的错,却最终不能为你母亲平反。你要明白,大夫人的娘家势力太大了啊。
今天,我把这个给你,孟家的下一任在位者就是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你真是可怜!”他说,“你以为你的财产还有几分钱?我做了三年掌柜,难道不懂得自己先捞上一笔?”
“你!”
“而且……”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你以为几万两,几百两,几千万两,能够弥补你对母亲的亏欠吗?弥补得了你生出来的禽兽对母亲的侮辱吗?好一句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恨你!我恨我的兄弟!我恨着这个家里每一个人!连老五老六我都恨!我恨他们可以轻易的得到在这个家庭里的认可!我最恨的,是我留着你们一般的鲜血!”他猛地把小青盾抛上父亲爬满皱纹的脸。
“你、你不是我的儿子……”孟帧恐惧的看着他。
“哈哈!”他带着点疯狂的笑了,“满意了吧?满意你看到的这个人了吗?这就是你一手促成的!”他
狠狠地说。
他冷冷看着父亲吐着血倒下去,然后,拿起掉在地上的小青盾,轻声笑着:“未央,我说过,我的计划是不会错的。”
他从卧室里出来,手上玩巴着小青盾,往前厅走去,看到屋里的人,旋即笑了:“呦!大家都在哪?这样也好,不用我一个一个叫来了。”
客厅内,坐着孟家仅存的四个主子,孟大、孟二、孟三以及刚刚从柴房里放出来的大夫人。四个人,严阵以待的坐着。
“大娘,您出来了?”他笑着,捡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孩儿还担心呢。爹爹说话,都很过分,连您都给关了起来。这也实在是不讲情理……”
“你闭嘴!”孟大怒道,“明明是你挑拨离间!”
“我?”他夸张地指着自己,“冤枉啊,大哥。我不过是您的一个奴才,任打任骂,都不能还手,我怎么敢挑拨离间?”
大夫人道:“你不怕吗?现在老爷病重,我出来了。你以为自己还能猖狂到几时?”
他把手中的小青盾往前举了举,道:“我怕什么?”
“小青盾?”四个人几乎不约而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讶得看着那个盾牌,目光中露出贪婪和幻想。
“不好啦!”管家跌跌撞撞的从里屋跑出来,脸色苍白:“老爷、老爷过去了!”
四个人,八只眼,没有一个因为这个本来应该算十分悲痛的消息而转移对小青盾的视线。依然如同雕塑
一般,呆呆得看着。
他抿嘴一笑,把盾牌缓缓的放入袖口:“爹爹去了,三位哥哥,大娘,难道不去看一下吗?”
“给我……”孟大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急切渐渐酝酿为风暴。
“把小青盾给你大哥!”大夫人命令道。
孟二孟三似乎也想说什么,最后愤恨的站在一边,保持沉默。
“可是,爹爹临死前把它交给我了啊。”他无辜的说,“我现在就是孟家的族长了吧?”
“拿过来!”孟大气急败坏的往前走了几步,“你这个杂种凭什么当孟家的族长!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对,对。您说得太对了。”他的笑容瞬间变得阴沉,“可是……”
“你想和我谈条件?”孟大问。
“不,不是的,大哥。我其实,是不想接手这个位置的。”他似乎依然是那个在他们掌握之下的懦弱者,“我知道自己身份不够,又没什么卓越的地方,行事优柔寡断。其实,大哥坐这个位置,才是最最
适合的。”
“这还用你说吗?”孟大急切的吼道,“把小青盾拿过来。”
“大哥,您听我说完……”他叹了口气,“大哥要这个,我可以马上双手呈上,只请大哥答应我一件事情。”
“还说不是谈条件?”
“请大哥答应。”
孟大考虑了一下,道:“你说吧。只要拿到青盾后,我有能力做到。”
“谢谢大哥。”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大哥当上族长后,立下字据,赶我出孟家。”
“你说什么?”孟大有些不明白了,“你是不是说错了。”
“我没说错。请大哥,族长赶我出孟家!”他双手把青盾递上去,坚定地说。
“为什么?”孟大狂喜于手中的权力象征物,仔细的查看是真是假,随口问到。这个时候,哪怕让他把自己的老婆让出来,他说不定都会答应。
“孟四自知没有富贵命,也不敢强求。我只想离开孟家,安安静静过几年,老老实实的做个平民就好。”
“你真的不想留在孟家了?”
“请大哥成全。”他说。
大夫人看孟大似乎犹豫,连忙道:“好了好了,你要走,难道我们还拦着你不成。老大,给他个字据,就说以后孟浅锋再也不是孟家人!任其自生自灭。”她还巴不得这个灾星滚出去呢。
“是……”最终,孟大还是点头了。
小青盾的背面,就是本族的族印,红红的印泥牢靠的在字据上落下了一个证明,从这一刻开始起,孟浅锋就不是临州孟家第十九代子孙了。
他笑着接过来,看了一遍,放入锦囊。
“谢孟老爷成全。谢老夫人慈悲。”他笑着行礼,却已经改口。
“走吧!别回来了。”大夫人皱着眉头说。
“是。请几位爷多保重。”最后一句,似乎带上了嘲弄。他一掀衣摆,跨出高高的门槛,从这个令人窒
息的家族摆脱。
“未央!未央!”他几乎是冲进院子里的,一跳,跳进屋内,看见她,冲上去抱住,传递着他高兴的心情。
“怎么了?这么高兴?”
他笑眯眯的,“快点快点。未央有什么东西要拿得没有?没有的话,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罢,拉着她
就要往门外走
“你等等!”她有些不高兴,什么事情她都还不知道呢。“到哪里去?”
“离开这里。随便哪里都是好地方。”
“啊?”她越来越糊涂了。
“我已经被赶出孟家了,从现在起,我就不是孟家人了。孟家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了。快点快点,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免得被孟家老妇人赶我,就没有面子了。”他拉着她,开始翻箱倒柜。
“算了!我来找就好!你出去吧!”她推开他,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得很开心,“这次,真的恭喜你了。”
他笑着对她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离开房间,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坐下了。
这个院子,快要离开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呢。从小长大,二十年的时间,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片瓦,每一个枕木,都沾染上了母亲和他……最深刻的仇恨!
他从母亲在自己面前上吊自杀那个晚上开始,就再也没有舒服的睡过一次觉,稍微沉睡,便似乎听到有人在唤他:“孟四,快醒来。你忘记仇恨了么?忘记了么?”
醒来后,却只有草木相伴……
母亲的卧室,再也没有开过了吧?他想,扭头去看正对着桃树的那扇窗子。十六年来,再也没有人打开过那扇窗户,让里面死不瞑目的冤魂,看看夭夭其华的桃花。
桃花,也谢了。只留下满地的残红。
母亲,我不再是孟家人了。您高兴吗?
他走过去,把头靠在窗子上,就如同小时候,靠在母亲的怀抱中一般。似乎还能听到,母亲均匀的心跳……
“老四!”院门“嘭”的一声打开,孟三跑进来,找着老四的时候,愣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孟浅锋转身,抿嘴笑着,行礼道:“三爷有什么事情?”
“不要叫我三爷!”孟三很严肃的上前,对他说:“我是你哥哥,你叫我三爷做什么?十几年
兄弟情份,没可能就淡泊到这种地步吧?”
孟四看着自己的兄弟,一脸震撼和感动,叫了一声:“三哥!”
“好兄弟!”孟三似乎也十分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要走,哥哥也不能难你,可是……”
“可是什么?”
“我现在也快走了,很快就要和你做伴了啊。”孟三苦笑道。
“什么?三哥,您怎么快走了?您……”
“哼!”孟三冷笑了一声,“老大自以为当了族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他想用私屯货物、暗造假帐的名义把我赶出去!”
“大哥,不会这么做吧?都是兄弟……”孟浅锋似乎还不相信,犹豫地说道。
“呸!你以他是什么东西?狼心狗肺,丧心病狂!我就算私屯货物、暗造假账,对孟家又有什么影响?”他猛地钳住孟四的臂膀,狠狠道:“老四!马上和我想个办法出来!我要报复,我要让他不能安身!快点!”
“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孟三摇晃了他一下,“他既然不顾情面,我还顾及他的情面?老四,你也太天真了吧?”
孟浅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三哥,您知道,我现在什么权力都没有,我恐怕——”
“你必须帮我!”孟三怒道,“要不是我,你这些年怎么这么顺利就可以过来的?要不是我,你怎么当上孟家大掌柜的?你以为自己很有本事?”
他看着三哥,摇头笑了起来,“好吧,三哥,您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帮您想一个方法。”
“这还差不多。”老三放开他。
“三哥可知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兵法。”
“兵法中讲究这个,三哥也可以学来用用。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其实就是最大一件武器,三哥只要散布流言,弄到人心惶惶,巧妙利用时机,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要散布什么谣言?”
他笑:“三哥,小弟知道,许多事情都是三哥和大哥才了解的,三哥跟了大哥那么多年,大哥
的事情您最清楚不过。什么事情是最敏感最危险的?什么事情是最惊天动地的?什么事情是最怕别人知道的?您只要稍微的散播、跳动,大哥怎么可能不依您的意思,不封您的嘴?到时候,谁敢赶您出孟家?说不定,实权都让您掌握住了。”
孟三的眼睛一亮:“这就是你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果然是好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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