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思之幻舞天堂》鬼堂院·丹朱

9、安修，你要去哪（下）

　　这是污点，无论以后又没有人记得或者知道，我内心的烙印都会兹兹作响，冒出黑烟，散出令人呕吐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不。

　　安修！不！安修！
　　我抱着他的手哭着。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安修怜悯的抚着我的头。一语不发。
　　“怎么办，我一定不能通过天使审核！”

　　“别怕，下次还有机会。”
　　“……”

　　不，安修，我不可能再一次去受这种折磨了，我会忘记，忘记所有，那些人生，都是灰暗的，谁愿想起。那些寄托都是沉重负担，我不想因此坠落地狱……
　　就当我忘记吧。
　　忘记吧。

　　我只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无害地生活就好。从此我没有污点，我的污点就是这个世界的污点！
　　安修，转过身，瑟瑟发抖。

　　“埃拉，你通过前两项，第三项失败了。没关系，明年可以继续。”
　　安修的眼眸此时也很苍白。
　　“唔。”
　　我应着，低下头去看一本从前看不懂的哲学书籍。

　　可是安修接着说话。
　　“天神要对天使进行分类了。我大概会成为神的近侍。”
　　“近侍，都做些什么呢？”
　　“从前是普通天使，送信，造星，扫尘……什么都做，而近侍，似乎是上阶天使，专传达天神旨意。”
　　“很好啊，受到神的信任了呢。”
　　安修，换作我，我会很高兴，因为我离神更近一点，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我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关于人生的解答，虽然神很忙，我想我一定有机会……
　　“才不是。”安修打断了我的想象。
　　我看着他。
　　“这些事，年复一年，永恒不变。很多神的仆役都会做同样的事，而每年却还有新的天使诞生。我已经不明白，在这里的意义。”
　　“神管理的这个世界太大了，所以需要很多的仆役。”
　　我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安修急速地升空，撇下我一个人吃惊地坐在这约定之地。
　　“安修？！你去哪？”
　　安修，你怎么了。为何我看见你那原本无欲无求的眼，冒出了小小的火苗？

　　安修，你这样还算是天使吗。

　　纵使拥有白色的翅膀，白色的袍子，白色的头发——眼中燃起的火焰，那是空灵的神的仆役么？

　　天国住民请注意，天国住民请注意：
　　由于神造世界的扩张和人口的增加，天神决定将城市迁往另一处物理基础之上，请想前往的住民在三天内到高阶天使加百列处登记——此处旧址，将在三天后废除，成为地之国领域，所有一切将重新构造，按地之国标准进行净化。
　　再重复一遍……

　　“安修！你走吗？你会走的是吧，理所当然，你是神的仆役嘛……”我紧张地问他，可是却又自己得出了结论。
　　“我走不走，同你有什么关系？”安修忽然将那张几天来都硬硬的脸，弄成一朵温柔的花：“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问我，是因为你不知所措，你不知道将来如何计划，你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
　　我几乎惊呆，这是安修？温和的安修？我几乎不认得此人。那么柔和的脸，却说出句句让我惊寒的话语。
　　难道真的世界末日了，我该像其他住民一样都涌到加百列那里，争先恐后地登记然后同神一起转移？
　　安修那柔和的脸，让我仿佛置身梦境。

　　“神，也有累的时候。神会说，‘我不想在这里呆了，这里好无聊’，然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废墟。神不允许自己抛弃大家，便同地之国商量，让他们来接收这里。”安修望着云端下的虚景说。那时所有人生时存在的地方，如今，都只可以通过镜池来看。
　　“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埃拉，你在另一个地方，也会遇到一个安修。不过，我这个安修，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安修，你想些什么？留在这里？放弃天使的翅膀，成为地之民？那我该怎么办……
　　“你，埃拉，你总是想到你自己，你为自己设定一个温柔陷阱，让自己有个可怜的后路去走。你这样，依附另一个人，难免变得和那个人相似。没错，和我相似。”
　　安修！
　　我想成为你难道有错么？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目标，难道有错么？我想忘记过去，难道有错么？
　　“安修。”
　　安修沉着脸说：“你的沉着都建立在无知和假装上。我已经不能帮你什么。以后，我也不会留在地之国。我们永别了。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我这样的安修了。”
　　安修，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话语和他的行动是那么地相反，让我的眼眶不禁一湿。哭泣。
　　我抓住他的手，紧紧地，也慢慢地松开。我知道，这一刻不会持续多久了。
　　是的，正如他说，不论去到哪里，我的梦都不会醒。我永远不会有自己的翅膀。

　　天国住民请注意，天国住民请注意：
　　地之国的净化从西端开始，请剩下的国民从东边的入口撤离。
　　再重复一遍……

　　安修平静地望着我。
　　“你还不走，是打算看我的离去，还是想通过你的危险行为威胁我的留下？我知道你并不想离开天国。”

　　安修，你的话深深地刺痛我。那么锋利，针针见血。
　　“安修……”嗓子发紧，我知道呜咽即将从嗓子里蔓延。
　　安修松口气，略微的无可奈何。我以为他终于妥协了，可不是。
　　“我会成为精灵天使。离开天国，也远离地国。”
　　他终于狠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精灵天使，最下层的天使，活在现实世界的大气里，由天使幻化成为的精灵，会依附在世间的某样有灵气的事物上，成为它的灵魂和主宰。可是精灵天使，是那么的脆弱，经不得神的一个小小指令的摧残，便在瞬息中消亡……
　　安修，我不懂你。明明可以有无限长的生命，和被很多人崇敬的地位……
　　安修我不懂你，为何还是要离我而去。

　　“我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与你无关。”安修冷冷地说。
　　他看透我的想法，让我更加难受。

　　忽而，身后传来阵阵的惊叫——我和安修都望去，那是一片黑色水晶的结晶海……

　　所有留下的人，都被浸泡在那片结晶海里，有的哭，有的笑，还有的，惊魂不定……但都凝固在结晶里。
　　天国的门也渐渐消失……

　　“你走吧，天国之门还未完全消失。”安修望着那些，说着。
　　我走？我去哪，没有安修的地方，我是谁？我要怎么生活？我不可能有他那样的翅膀，不可能回想起过去……可是这个人会离开。

　　我冲上前，抱住安修，狠狠地！
　　狠狠地！我生生撕扯下他的翅膀！

　　顿时鲜血淋漓，温热的感觉，让我想起曾经宰杀过的禽类。腥咸的味道让我忘记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安修……”
　　我渴望地忘着他。

　　“不，你错了。你永远不会回忆起。”安修，忧愁地笑一笑。
　　他不肯回头。

　　在黑色晶潮包裹住我的瞬间，我看到安修停留在空中的一秒——

　　他在笑。
　　他会成为精灵天使，管他是通过什么方法。即使他失去了半片羽翼。

　　原来地之国的时光，是这么缓慢的。慢到我以为那些人们都凝固了，直到我也被晶潮包围时，才发现，原来只是他们相对那段尚属于天国的时光来说，很慢很慢。慢到下一个恒星诞生都不会从这个街口走到下一个街口……

　　埃拉：
　　我只剩半片羽翼，我仍能成为精灵天使，只要我的生命里够顽强。还有半片，给你，虽然你从此后，无法真正获得。不要忘了，生前的世界有多狭小。现在能用整个意识和身体去体验了，可惜很多人都遗忘了。是天国太安逸，还是人们太悲伤。
　　看到你的表情凝固，我很心痛。无法说起，那心痛里有些什么成分。
　　不要问我去哪里，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离去了，虽然我也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