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姐妹花》喜欢荞麦的梁川

18、第 18 章

　　（一）
　　晨曦徐徐拉开了夜的帷幕，又一个绚丽的早晨带着清新来到人间。经历了一夜的惊慌失措后，子秋仍心有余悸的从睡梦中醒来，翻看下床头的手机时间还很早，忽然想起“小毛驴”还在昨晚的城市街头摆放着呢。她揉了揉睡眼一骨碌爬起床，撞见了正在做早饭的宁阿姨，听说她要去市中心取自行车，宁阿姨知道子秋从来不舍得打车担心她上班会迟到，她悄悄跟着子秋走下楼去，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子秋推了上去，并付给了司机五十元。一向节俭的子秋上车后便坐立不安，看着眼前的码表不停的变换，尽管没要她自己花钱可依然觉得太过奢侈，她让司机走最近的路，等到里程数达到起步价时，她谎称目的地到了便匆忙找零下车。手里攥着司机找给她的零钱，她一边盘算着下班后给胖弟弟买零食吃，一边拼尽力气跑向“小毛驴”。总算抢在时间的前头取回了自行车，犹如神助般飞快的向学校奔去。
　　赶到学校时只见周围仍是那么的宁静，薄薄的晨雾如轻纱笼罩着校园，湿润的泥土气味扑鼻而来。渐渐地，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多，小朋友们在操场上跳绳、跑步、做游戏，还有的在教室做值日，也有的小朋友坐在教室里读书。子秋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幼儿园教室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了悠扬的琴声，原来是多才多艺的幼师贺丽在弹琴呢。清亮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校园的每一处空间，或许是被美妙的琴声所吸引，教室门口聚拢来很多小朋友，有的挤在门口有的趴在窗头，破落不堪的校园里飘逸出音乐的芳香，真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原来，这就是由红十字会刚捐赠的教学物资——堪称珍稀物品的钢琴，子秋被这美妙的琴声深深的打动，她早就想来一睹它的芳容。犹记得小时候玩的电子琴，没想到多年后还可以再次重温儿时的美妙旋律。
　　年轻漂亮的贺丽老师属于那种学历很高、教学很棒，在正式考编之前临时找个学校过渡的专业音乐老师。看见子秋如此喜欢钢琴，她不厌其烦地教子秋基本的指法，两只手握起来像握鸡蛋一样，还教她正确的坐姿，所谓的中央c是在钢琴的正中间一个键……小时候子秋玩电子琴，只要能让它发声就会开心不已，没想到弹钢琴也是门大学问，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这让她越发爱不释手。“这里有四个小节拍，你要把它们读出来：do、re、mi、fa。”子秋边读边弹，左手一遍右手一遍，慢慢地就找到感觉了。贺丽老师通过用歌曲的形式带动子秋上课的情绪，运用熟悉的旋律来当背景音乐，在她的指导下子秋一会儿就学会了弹《两只老虎》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曲子，那可是她幼时最熟悉的启蒙音乐。人们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慢慢地左右手能相互配合了旋律也流畅起来，后来只要一有空闲她就会缠着贺丽老师教她弹曲，钢琴让子秋忽然觉得在这苦涩的校园生活里又多了一丝亮色。
　　（二）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操场上的孩子们顿时四散开去，大家奔跑着涌入各自的教室准备上课。“啊哈哈，有人掉粪坑里了。”“臭死了，我们赶快跑啊！”子秋也正要往办公室赶，忽然听到操场西北角的露天旱厕传来嘈杂声。这座旱厕是典型的农村砖瓦建筑，一间十来米长的大房子中间用砖墙隔着，水泥修砌而成的十多个蹲坑一字排开，左右两边门头分别写着火红的男和女字样，每到夏天臭气熏烘烘苍蝇乱嗡嗡，每到冬天北风呼呼吹屁股冻嗖嗖。只要下课铃一响，各班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蜂拥而至，由于学校的招生规模不断扩大，导致厕所坑位太少，“抢坑”成了师生们每天的必修课。
　　这所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大多来自外来务工家庭 ，他们的父母迫于生计带着孩子们一路辗转流浪，来到城市后大多从事着社会底层的行当，面对学校基础设施不完善的现状，对他们来说早就司空见惯。然而那些怀揣梦想来这里执教的老师，他们都是有文化有素养的知识分子，面对眼前近乎原始野蛮的工作环境，内心大多会有抵触和阴影。他们每次都尽可能选择上课时间进去，屏住呼吸生怕多吸一口气，速战速决巴不得赶紧出来。
　　此时的校园恢复了宁静，同学们都去教室上课了，子秋走进传来呼喊声的女厕一看，只见一个幼儿园班的小女生正拎着半只湿漉漉的裤腿，站在粪坑边可怜而无助的傻站着，远远的传来一股股臭味。子秋询问了她的名字和班级，第一时间带她到水龙头前进行清洗，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还有时不时散发出的异味，生怕下课后再次引来其他同学的嘲笑，子秋赶紧去了她的班级通报班主任，然后去了教务部给自己请了假，毫不犹豫的骑上“小毛驴”便送那小女孩回家了。
　　坐在“小毛驴”后座的小女孩怯弱的指引着，子秋穿过几条街拐过几个巷，终于来到了小女孩口中的家。原来她的爸妈都是山东人，两年前他们带着三个子女来到芜城落脚，在这座城市繁华的菜市场后面一条小街上，他们租下了一间20多平的小门面，支起了这个全家生活来源的炒货店。房子里面错落摆放着三张凌乱不堪的小床，店门外摆放着一口滚烫的大炒锅，男主人戴着帆布手套站在那不停的翻炒，店门口摆放着瓜子、花生、核桃、栗子等十来种炒货，女主人站在摊儿前忙碌的称重收钱。
　　看见子秋送来了惊慌失措的女儿，家人听说了缘由后纷纷感谢不已，他们虽然文化不高、识字不多，但走南闯北的人们却懂得明白事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作为民工子弟的孩子不仅没被歧视，反而还得到了学校的优待，老师的行为挽回了孩子的尊严，这让他们内心温暖至极。子秋嘱咐他们赶紧给孩子洗刷，下午换了干净衣服后再送去学校，说完她便要骑车匆忙离去，热心的家长赶紧包了一袋花生塞给她算是答谢，子秋说啥也不收丢下花生便向学校奔去。
　　（三）
　　希望学校的孩子们大多来自芜城的四面八方，学校除了日常的教学工作外，还有项艰巨的任务就是组织学生上学、放学时的乘车接送工作。
　　每天下午四点左右放学铃一响，乘车回家的学生便从四面八方的教室狂奔出来，顿时间，学校操场上弥漫着的滚滚烟尘中夹杂着孩子们的脚步声和喧闹声，现场一片混乱。
　　学校门口，各线路车辆的司机师傅站在操场前排，举着线路车号牌，学生们便一拥而上，说笑着、推搡着、拥挤着上了车。此情此景，无不让人为孩子们的安全担忧。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操场的子秋看到。于是，她悄悄的走到学校广播室，打开那台落满灰尘、尘封了很久的广播：
　　“各班级请注意，现在是放学乘车时间，请1号车的同学步行至学校操场整队，并准备有序上车。请各班班主任做好带队引导工作，感谢您的支持！”
　　“接下来，请2号车的同学步行至学校操场整队，并准备有序上车。请各班班主任做好带队引导工作，感谢您的支持！”
　　……
　　那台看似老旧的广播高高的悬挂在操场西南角的屋檐上，借着一股西南风袭来，将子秋一口流利而纯正的普通话传播得扬扬洒洒。
　　顿时，喧闹的校园安静了下来，学生们慢下了奔跑的脚步，老师们探出了好奇的脑袋，大家都屏住呼吸捕捉着广播里传播出从未感受过的天籁之音。
　　就这样，在子秋无形的引导下，那天的10辆送生车井然有序的离开校园，真正做到了安全、有效和高速。
　　后来，子秋播报结束后便赶往办公室，同事们早已卸下一天的工作疲劳，端上水杯，等待下班的同时，却在闲聊着刚刚的广播达人。
　　“哎，你还别说，刚才那个声音还真的很棒，我们这的老师肯定发不出来。”
　　“是的是的，那普通话说得真好，莫不是上头教育局来人了吧！”
　　“你看看我们这个破烂的校园，那个声音显得格格不入，一下子就提升了我们这个学校的档次。”
　　……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子秋只顾低着头，偷偷的抿着嘴笑，却不作任何反应。
　　后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那个女主播的声音来自陈子秋”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原来是传达室的杨大爷告诉张校长的。当同事们知道了这件事后，再联想到陈子秋的做事风格，大家表现出短暂的诧异后，便也理所当然的默认了。
　　有了第一次“失声”的碰撞后，张校长便委托子秋主动承担起校园的一切广播事务，当然也包括后来的活动主持。
　　（四）
　　作为弱势群体的希望学校，自开学后便有各大媒体前来开展爱心手拉手等活动，子秋自然是挑起了活动组织和主持的大梁。
　　两周后，学校即将迎来六一儿童节，芜城电视台教育频道的谢玉主任为学校策划了一次“牵手民工子弟学校共度六一”的活动。届时，芜城电视台教育频道将全程跟拍并现场直播。
　　第一次面对媒体，第一次真正主持，第一次担当导演……子秋心中有着太多的紧张和不安，但如此的机遇却也是其他任何一个平台都无法体验到的挑战。
　　与其悲观回避，不如坦然迎接。子秋开始发动身边所有人的力量，她先在校园进行了节目海选。天啦，孩子们的智慧和能量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其中，幽默风趣的相声、感人肺腑的小合唱、清新活泼的民族舞，动感青春的街舞以及运动家族T台秀都堪称是经典。
　　针对八（1）班，作为班主任的子秋却出人意料的编排了一支双人舞，同学们在她的指导下，利用下课时间卖力的排练着。他们也在活动的磨合中，越发的喜欢这个比自己长不了几岁的老师,大家都在勤奋的用自己的努力去捍卫老师的荣誉。
　　节目确定下来后，但凡被选中的班级都在利用课余时间练习着，沉寂了很久的校园内到处洋溢着青春和动感的气息。
　　其实，一台演出活动的魅力所在，主持人及主持词才是最关键部分，子秋理所当然成了精神高度紧张的那个人。
　　夜晚，她躺在床上不能入眠，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开场和结束的串词，网上是可以找些资料，但子秋生性追求完美，她渴望找到属于这所希望学校特有的串词。
　　忽然一个翻身，子秋想到那个破落不堪的校园操场，蓝蓝的天空下，空旷的大地上，热情奔放的孩子们……她要将这一切用最美的语言来诠释。
　　“此时此刻，我们以蓝天为帷幕，以大地为舞台，共同迎唱一曲庆祝六一儿童节的赞歌。今天，子秋就是你们的快乐天使，让我来为你们导航，让我们一起向快乐出发……”
　　子秋终于找到了心灵深处最想表达的情感，她迅速将这份灵感记录下来，反复的朗读了几遍后，才在安然中美美的睡去。
　　（五）
　　紧张而期盼着的儿童节终于来临了，昔日落寞的操场坐满了全校近千名师生，操场前排铺放着的红地毯便成了舞台，舞台正后方放着一排桌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音响设备和播放器，由请来的音响师在那摆弄着。正值大四毕业班的若冰和天波也来了，他们带领大学生志愿团带着义演节目前来助阵。
　　那一天的子秋特意穿着件新买的浅绿色连衣裙，脚穿一双乳白色方口皮鞋，尽显青春和清新，用她的话说就是“即使再悲催，也要尊重舞台。”
　　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架好摄像机，做好一切的拍摄准备，谢玉主任便和子秋打了个手势，本次六一儿童节的汇报演出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子秋的闪亮登场，令全场惊艳，只见她面带着微笑，轻盈的向舞台走去，儒雅的拿起话筒，字正腔圆的报幕，精湛典雅的串词，无不让人耳目一新，引得场下掌声不断。
　　“亲爱的同学们，请跟随我一起唱响本次活动的口号，如果快乐你就拍拍手，如果开心你就跺跺脚……”子秋在台上自我陶醉的带动着大家的情绪，全场一片哗然，到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学生们的表演也是出奇的完美，每个班的节目都是精心准备过的；若冰和天波的大学生志愿团表演了街舞和运动操，最出彩的就是引领全场跳起了手语舞《感恩的心》；子秋深切感受到了榜样的力量，那份情绪的感染可谓感天动地。
　　站在舞台中央的子秋不再紧张，而是神情自若的主导着整个舞台，她近乎疯狂的引领着台上演员的表演，却也激情四射地调动着场下观众的情绪。
　　“亲爱的同学们，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让我们明年再相聚……”活动最后，子秋深情的向全场鞠躬谢幕。
　　“陈老师，我们爱你！我们永远支持你！”由八（1）班学生自发喊起的口号，顿时引起全场师生的响应。
　　子秋就这样站在舞台中央用微笑致谢，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大学毕业时第一次拿起话筒时的情景，幸福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活动结束后，操场上观演的同学们在有序的撤场。远远地，青雨领着幼儿园班上表演的同学走上台来合影，其他同学也纷纷登台要和子秋拍照留念。
　　“亲爱的，完美！”走下台后，脸上的妆容因为汗水和泪水的交融有些花了，若冰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看着身后破落不堪的校舍，她明白了子秋付出的种种。
　　“陈老师，你主持得太棒了，我都被感动了，感谢你的辛勤付出。”电视台的谢玉主任给了子秋一个拥抱并握住她的手，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和肯定。
　　（六）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希望学校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自从那次六一儿童节汇报演出在电视上播出后，各大媒体及社会各界人士纷至沓来，近乎全芜城的人们一时间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弱势群体——外来务工子女学校。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小到个人、大到群体，从奶粉、衣物、鞋子、书本到现金、电脑、钢琴等物资悉数送来。于是，学校校长室还多出了一项媒体及社会接待的对外工作。
　　由于子秋在多次学校重大活动中的出色表现，张校长决定任命子秋为校长助理，并正式入坐校长室。她将代表校长参与各类社会活动，面对媒体采访、接受社会捐赠、接待各界来访。即使是当初的“□□”也被子秋释放的正能量所折服，她们虎视眈眈却也望尘莫及的看着子秋坐进了校长室。“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毕竟这样的职务不只是拥有了权力，更多的却是责任和担当。
　　有次张校长出差外地了，市教育局却通知他作为杰出青年代表参加论坛并发言，张校长在电话里毫不犹豫的委托子秋全权代表，为了学校的对外展示和社会影响，子秋不辱使命将希望学校的办学初衷、发展历程、未来展望等一一呈现，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幼儿园的小朋友课后追逐打闹，不小心把脚踩到了旱厕的粪池里，顿时浑身满是恶臭味，子秋赶紧把他带到办公室，生怕其他学生看见了会引来群嘲，给他简单的擦洗后便请了假，送那位惊慌失措的孩子回家换洗，小孩的父母感激不尽……
　　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她始终都在坚守着自己的初心。面对身后的八（1）班，子秋没有放弃而是请求坚守，“教育孩子就跟农民伯伯种庄稼一样的道理，不能半途让庄稼荒废在田里，得完成这一季的收成才行。”她请求张校长让她继续兼任八（1）班班主任工作，毕竟学生们即将面临毕业，临时换帅孩子们需要时间去适应，她要与孩子们共同面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这也是她当初选择做教师的准则：用心去对待孩子们，爱可以创造奇迹。工作岗位的调动、职务及身份的改变，对于子秋来说不只代表着进步，却是预示着新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还好她永远都是那个有所准备的孩子。或许，每个人的人生历程都要在阵痛中裂变，在苦苦的挣扎中才可以破茧成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