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姐妹花》喜欢荞麦的梁川

17、第 17 章

　　（一）
　　白天，青雨会褪去夜晚的浓妆，穿着相对普通的服饰走进校园，和幼儿园的孩子们在一起。晚上，下班后她就会换上奇装艳服，马不停蹄的向着夜场奔去。风尘女子一般不会在某个地方呆太久便会转战，而且和那些客人老死不相往来。青雨当时在申海呆了几年，由于生活成本太高，大都市的风尘女子比比皆是，美貌与学历并存，自知资力不够的她选择了转战芜城。
　　刚来芜城，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青雨在申海时通过□□认识了一位网友，她管他叫“肥仔”，青雨来到芜城后就一脚投奔他而去。“肥仔”是个为人忠厚的宅男，高中毕业后学了门修无线电的手艺，作为土著居民的他在芜城老街上有个小门市，每日就呆在店里摆弄着各式电器。青雨到来后，“肥仔”便在店铺里拉了块帷布、支了张小床，供应起她的每日吃住。就这样，“肥仔”成了她的落脚点，也乐呵呵的成了她的男朋友。
　　店铺门口的老街深处，在成片的梧桐树掩映下有个小歌厅，白天关门闭户看不见人影，晚上霓虹闪烁灯火通明。门口经常会有个中年女人，虽然身材有些浮肿、脸上粉白的厚粉和嘴唇火红的涂抹形成反差，却依然挺着露沟的胸脯、顶着十公分的高跟，穿着靓丽、打扮入时，笑脸相迎在门口张罗着。那次青雨化了浓妆、穿着艳丽，假装从那路过，眼尖的中年女人一下就能明白她的来意。她一把拖着青雨走到里间，在一个灰暗的小房间里坐满了小姐妹，大家都管中年女人叫翠姐，她和青雨耳语了一番游戏规则，当晚就开始上班了。
　　随后，青雨和其他小姐妹被带进一个包厢，里面坐着几个男人，茶几上摆着果盘和啤酒。那几个男的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身上一股汗臭味，说着很难懂的方言，看起来特别屌丝。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微笑着做好服务，帮客人倒酒、陪酒、陪抽、陪唱，甚至被揩油，直到凌晨两点左右，找完乐子的男人才扬长而去，青雨也在当晚不劳而获的领到了三百元的出场费。渐渐地，翠姐对小姐妹的酒量也有要求，客人喝的酒越多，她们的开瓶费就越多；如果有客人要求出去“吃个夜宵”、“吃个烧烤”或是“看个电影”之类，那就是要出台了，她的所得才会更高。
　　自从做了这一行后，青雨的世界就开始布满谎言，不论外表有多光鲜，她的行为永远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只能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在学校，她也没有什么朋友，跟那些老师始终保持着距离，她只管看好班上的孩子们便万事大吉；生活中，她会编着法的说服“肥仔”，由于自己家境困难，所以她就夜以继日的在外兼职端盘子做服务生，“肥仔”曾一度对她的“励志奋斗女”人设深信不疑。等到挣完第一桶金，青雨便华丽升级离开翠姐的小歌厅，喊来了申海时的小姐妹阿静，做起了芜城最大娱乐场所百乐门的台柱子。同时，她也以自己的高情商想方设法走进了希望学校，对外的身份也宣称为“人民教师”，这曾在百乐门娱乐圈中暗暗追捧为一股清流。
　　（二）
　　即使是子秋，青雨也不会将她的行踪和轨迹毫不避讳的和盘托出，她知道子秋才是真正的奋斗女，心中也会有莫名的胆怯，担心昔日的朋友看不起自己。每当子秋问起她的境况，她总是欲言又止，一笑了之。自从青雨的事被子秋知晓后，她并没有在学校里大肆宣扬，也没有过多的告诉若冰，因为青雨和若冰往来甚少，人生轨迹也是风马牛不相及，子秋只能是小心翼翼、远远地保护着她，甚至是帮她掩盖谎言。当青雨招摇过市般开着那辆崭新的奇瑞□□停在破落不堪的校门外时，召来学校诸多老师的驻足观望，苦大仇深的人们不免羡慕有加、窃窃私语。这可是希望学校贫瘠已久的土壤上，出现过最闪耀的奢侈品。聪明的青雨很快在校园里传播了一条“爸爸开工厂，她是隐形富二代”的讯息，偶尔有些知道她们是老乡的同事会来打听，子秋都会用“也许吧”“好像是”含糊其辞的帮助青雨去圆谎。
　　每年春季开学后，幼儿园的老师们就开始张罗六一儿童节的表演了，班级每天都像欢欣鼓舞过节一般，这也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光了。每个班级都在积极准备节目，孩子们更是每天都在排练，老师只要放上磁带、打开录音机，小朋友们就会举起小手、扭着屁股，随音乐舞蹈。作为大队辅导员的戴燕每日拿着工作薄，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跑在校园内，用一双洞察的眼睛随时行使主权。正当她走到青雨班级门口，老远就听到了音乐声和喧闹声，透过窗户看见讲台前有小朋友随音乐在跳舞，座位上的小朋友在台下鼓掌欢呼。青雨正坐在讲台前悠闲自得的“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讲台上凌散的摆放着各类口红、眉笔、粉饼、指甲油等化妆品，戴燕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恨，转而有种幸灾乐祸的窃喜。这青雨在学校也是个另类，她虽然没在工作上下功夫巴望校长的青睐，但她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第一个开着小车上下班，那种小资的优越感早就让戴燕看不顺眼，何况她还是子秋的老乡。她三步并作两步揣开班级的门，凶神恶煞般关掉录音机的按纽，抓起讲台上的胭脂粉黛用衣角兜着，拽着青雨就让她去校长室挨批，一路上还不忘喊上她的另外三个死党前来添油加醋。
　　青雨倒也不避讳但也不反抗，毫无所谓跟着她们来到了校长室，张校长正在办公桌前伏案而作，看见一帮人走进来，他便放下手中的笔耐心倾听。
　　“啪”的一声，戴燕来势汹汹的把衣角兜着的胭脂粉黛一股脑儿摊在桌上。
　　“谢老师上课时不遵守纪律，放任小朋友们自由活动，班级乱成一锅粥，对其他班级也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怒气冲冲的戴燕恶人先告状。
　　“是的，我在她隔壁班受罪死了。”“我也听说了，她们班经常这样。”她这哪里是教学，简直是放羊。”“□□”的其他成员一一附和。
　　“那是为了响应学校号召，她正在给孩子们编排舞蹈，能不吵么？”正好路过校长室的子秋听后，一脚走了进来回应道。
　　“那她上课时间坐在办公桌前涂抹这些，是不是严重有损教师形象，应该严肃处理？”恼羞成怒的戴燕指着眼前的证据，仍然不依不饶。
　　“这可会影响孩子们的注意力，容易让他们上课注意力分散。”
　　“孩子们都会模仿老师，这还了得。”
　　“这样的老师花枝招展不像好人，跟窑子里的差不多。”
　　“□□”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着，自知理亏的青雨被这样的连环炮轰给怔住了，她居然楞在那里一时无语。
　　“这有啥奇怪的，马上六一儿童节了，她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拿出来给孩子们试试，化了妆的小朋友走上舞台才会闪亮，多有爱的老师啊，听说孩子们可喜欢她了！”子秋的铁齿铜牙立马让局面反客为主。
　　“哈哈，年轻老师爱美，让孩子们也美美的，老师视如己出的去爱孩子们，这种教育方式挺好的。”听了半天的张校长在一旁拉起了圆场。
　　“那她也不应该在上课时间啊，如果教育局派人来巡查不就逮个正着了么？”戴燕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你们女老师之间不要互相制造矛盾，一定要相互协作多为学校想想，有时间就好好思考学校该如何生存……”张校长的脸突然由晴转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 终究没达到预先的效果，自觉无趣便一个个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走吧走吧，还不赶快谢谢张校长英明。”子秋让青雨谢过校长，立马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声数落她，以后再也不可视孩子们于不顾，在学校就要有为人师表的体面和尊严。
　　（三）
　　“叮玲玲……”下课了，原本宁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同学们欢呼着、跳跃着、嬉戏着，多姿多彩的课间大活动开始了，坑坑洼洼的操场顿时尘土飞扬。学校传达室的爷爷派了个小学生来找子秋，说是校门外有人找需要她去认领。子秋掸掸满身的粉笔灰大步向校门口跑去，只见一位人高马大、穿着体面、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正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着，满脸疑惑的子秋定睛一看想了半天才认出，原来是在泉镇上中学时的理科班男生——邱海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里来的。子秋对自己中学时代对他的拒绝一直深表歉意，那些年他像学长一样对自己的关照，每每回想起来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埋怨，剩下的却是满满的感怀。
　　邱海平见了子秋依然热情似火，想想今年他也应该本科毕业要找工作了。“子秋，你怎么会在这么破烂的地方上班，这里不可能有前途的，还是赶快跟我走吧。”他一边用手捂住嘴来阻挡灰尘的吸入，一边抓住子秋的手就往校门外走。满眼都是校园和学生的子秋，哪有心思听他闲扯，别人可以不理解自己的选择，但绝对不能左右自己的初心。看似身材娇小的子秋执拗起来，即使有十头牛也拉不回。一脸失望和无奈的邱海平只能作罢，唯有耐着性子等子秋下班，带她去市区吃顿晚饭好叙旧。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来到芜城最热闹的大街，走进一家以臭大元而文明的特色店。蚂蚁上树、鱼香肉丝、昂刺鱼臭大元……这些可都是子秋喜欢的超级美味，他不停的给她夹菜并嘘寒问暖，子秋原本以为学长只是带着善意来看望自己，她毫无戒备的大口吃着美味的饭菜。饭后，学长说他晚上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酒店，非要子秋陪他一起过去，为了尽好地主之谊只能硬着头皮去送。一路上，邱海平满嘴的殷勤讨好后，慢慢的他跟子秋表明了来意。
　　原来，他在大学里谈过一个比他大的学姐，那位学姐身材高挑、学业很好、长得也好看，可惜她是来自大西北的外地人，受传统思想影响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娶个外地侉子，何况还比自己年长两岁。小时候在泉镇，子秋爸爸一身制服为乡邻们打抱不平的形象深入人心，泉镇方圆几十公里的人们都对这位“英雄”有莫名的崇拜。作为少年的邱海平恰恰也是这其中一员，与其说他从上学年代就暗恋子秋，不如说他是因为崇拜子秋父亲的荣光，如果他能和子秋在一起会觉得知根知底特有面子。
　　自从步入大学后，他早已褪去了曾经令自己厌恶的农民基因，摇身一变成为有知识、有智慧、有仪表的城市青年。课堂上，他每次都跑到教室最前一排，听课极其认真并且在下课后“不耻下问”和老师们探讨学问，一时间老师们都以为这个学生对自己的课程与学问非常感兴趣，所以非常高兴；下课后，他总能早一步走进办公室为老师们端茶倒水、擦拭桌椅、整理资料，见谁都是一副点头哈腰的谦卑样，这让老师们认为这是个很懂感恩的学生。时间久了，老师们把自己的优质资源都向他倾斜，收获荣誉、推荐入党、毕业留校……手无寸铁的农村娃用自己的世故老成终于挤上了城市精英这条船。
　　这么多年来，邱海平对子秋一直念念不忘，如果这次子秋答应做他女朋友，他回去立马就和学姐分手。“大学期间，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么，可惜你从来没有给过我回信，这些年来我对你的爱就像石沉大海。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农村娃了，马上毕业后我会留校工作，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子秋对他说的话毫不在意，倒是觉得他的利己主义可笑至极。心急火燎的他居然对着子秋劈头大吼、软硬皆施，自以为他是在扮演救世主，要与子秋共同分享这份利己主义的果实，子秋对他的抗拒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来自农村，而此刻在她心里这人就是个得志便猖狂的负心汉。当一个少女用四年时间来满足他青春爆棚的荷尔蒙，难道最后的结局就是被无情抛弃和分手快乐么。
　　（四）
　　曾几何时，这个邱海平都在子秋的生活中扮演过好人学长的形象，他会记得子秋的生日送来她喜欢的邮票、会在新学期开学后送来辅导书籍、会在漆黑的雨夜送上一把伞、会在考入大学后给她写信……虽然他的示好子秋从不曾接纳过，但这些看似感人的场景她都在心里默默的感谢过，只是他的热情和友好总会让子秋有种莫名的抗拒和不屑一顾。这些年来，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在自己的青春里存在过，每当想起她都无法找到自己不喜欢这个人的原因。如果说那些中学时代的种种美好都是虚构的，那这次他将彻底放下伪装，一手将那些美好撕得粉碎。
　　那晚，他想要将子秋连哄带骗的拉进酒店，狂妄自负的以为只有征服了一个女孩的身体就可以征服她的灵魂，只可惜其他女生或许可以但子秋不行。在酒店大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他居然不想放子秋走了，紧紧的从身后抱住她，苦苦的哀求道：“子秋，嫁给我吧。今晚我们就在一起，好么？”子秋流着泪意志坚定的咆哮着：“你放了我，要不然我一定会死的。”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讨厌那张皮笑肉不笑因愤怒而扭曲了的脸，讨厌和他这样的近距离扭抱在一起。在推来搡去的挣扎中她越发清醒，今晚她要面对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好人学长，而是一头被情欲裹挟着即将迸发的野兽。他死死的拽住子秋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看着她一脸的不屑和决绝，他居然流下了伪善的泪，声嘶力竭的苦苦哀求道：“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我的人生才会完美，今晚你就给了我，明天我就回老家跟你爸妈提亲。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居然想要生米煮成熟饭，早有预谋的紧紧抱住子秋，在半小时的激烈争执下，看到他们扭抱在一起嘶吼，路过的保安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他们大多会看一眼便知趣的离开并不能引起警觉。子秋知道今晚的逃生求救无门，只能靠自己拼尽力气了。那棵硕大的梧桐树下他们僵持很久了，这时候邱海平突然来了个电话，在他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的瞬间，子秋拼命的甩开他顺势落荒而逃。她被吓得撒腿就往大街上的人群中跑去，丢下“小毛驴”拼命往宁阿姨家赶，一边咬牙奔跑一边朝身后看看，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般惊慌失措。
　　跑了很久终于气喘吁吁回到宁阿姨家，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没想到男人的嘴脸可以这样卑鄙，这个极度精致利己主义者，大学时期不甘寂寞的他和那位学姐谈恋爱，痴情的学姐和他一起在外租房，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的家境如何，她只是傻傻喜欢过这个人而已，心甘情愿给他洗衣做饭，满心期待着大学毕业后从校服到婚纱的蝶变。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真可怕，记忆中子秋好像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他，直到今天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个自卑又自负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尽管子秋如此倔强的孤独着，就算再迫切的渴望婚恋嫁娶，她也绝不允许这样的男人来收拾自己的残局。生活中或许有些人追求你，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你，而是你对他来说有利可图，他们的心中藏着一个向世俗臣服的天平。这么多年来对一个人的感觉始终是雾里看花，今晚的经历算是彻底有了答案，子秋转身走进淋浴间她要将自己彻底洗干净，似乎全身都弥漫着那人留下的野兽气味，她果断的掏出手机将那人从通讯录里狠狠拉黑，誓言一生都不会再见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