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97、第 97 章

　　第二天颜山澜起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陆子慕在厨房做早餐。

　　“我爸妈都去医院了，我们自己管自己，晚上他们会回来一起吃晚饭。”
　　“叔叔阿姨真的很忙，放假都不能休息。”
　　“他们本来是可以休息的，但是他们挂心病人，哪怕休息每天也一定要去医院看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以前他们要值夜班，我小时候跟他们在医院过过好几次除夕。”

　　“医生真不容易，父母都是医生的小孩更不容易。”
　　“他们治病救人，虽然不容易但还是值得。”
　　“嗯，他们值得我们每个人的尊敬。”
　　“那他们的小孩呢？”

　　“他们的小孩值得一个亲亲。”颜山澜凑过去在陆子慕脸上亲一口，陆子慕抓住她连亲几下，“一个不够，要每天十个。”
　　“贪心小孩！”

　　两人吃着早餐，门铃响了，陆子慕过去开门，颜山澜在喝着牛奶刷手机没在意，过了一会，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捧娇艳欲滴的鲜花，她诧然抬头，看见陆子慕正盯着她笑。

　　“收到花不开心吗？”陆子慕挨着她坐下，把花递给她。
　　颜山澜放下手机接过花，“开心。”

　　陆子慕接着把一个正方形绒布盒递到她面前，颜山澜疑惑打开，是一块女式手表。
　　“怎么又送我礼物？”颜山澜问道，前天晚上陆子慕才送了她一条项链做新年礼物。

　　陆子慕取出手表，拿起她的手，低头笑道：“这是一周年的礼物。”
　　“什么一周年？”
　　陆子慕替她把手表戴上，满意欣赏一番，“认识一周年，爱你一周年的礼物。”

　　颜山澜的心瞬间柔软，甜蜜像蜂糖结砂，浓得化不开，她低头看着手表，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抬头问陆子慕：“去年你不是元旦后才到事业部的吗？认识一周年应该是后天吧。”

　　陆子慕把她的手平放在自己掌心抚摸着，抿唇笑道：“我可是去年今天就认识你了。”
　　颜山澜拿手机翻了下去年的日历，确定去年元旦放假跟今年一样是一号到三号，她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陆子慕捧住她的脸揉了揉，笑得两只眼睛亮如星辰，“因为那天你还不认识我，当然不知道。”
　　“你跟踪我？偷窥我？”
　　“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唔……”
　　……
　　颜山澜到底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

　　袁志遥家距离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开门的是袁志遥的女儿袁婷，小姑娘长得高挑白皙，嘴很甜，对颜山澜直喊“嫂嫂”，颜山澜被叫得满脸通红。

　　谢珠怡比阳慧芸略显老，性情比阳慧芸略活泼些，一看见颜山澜就径直上前来牵住她的手，热情关切，笑声爽朗。

　　袁志遥已经可以独立行走，见到颜山澜和陆子慕，拄着手杖向他们走来，步伐仍有些颤巍，眉目含笑，很是慈祥。
　　陆子慕快走两步扶住袁志遥，“袁叔您不能走太急，要慢慢来。”
　　袁志遥笑笑，“不碍事。”

　　谢珠怡张罗大家在客厅入座，水果零食摆满茶几，对颜山澜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在我们这也跟在小慕家一样，不用客气。”
　　“谢谢阿姨。”

　　颜山澜把给袁志遥一家三口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分送，谢珠怡果然跟阳慧芸说了差不多的话，“真是太有心了，上次你送的那条丝巾就很好看，我很喜欢，今天这个胸针我也很喜欢，谢谢你。”
　　袁婷插进话来，“上次那个礼物我哥非说是他自己买的，我们没一个人信他。”

　　颜山澜和陆子慕同时红了脸，袁志遥道：“都一样，他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不必分这么清。”
　　谢珠怡连连点头，“对。”

　　袁婷心直口快，脱口便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颜山澜愣了一下，陆子慕笑了，看她一眼，回道：“今年吧，我努力。”

　　袁婷接着还想问什么，谢珠怡拉住她，“小孩子问题真多。”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这是关心我哥。”
　　颜山澜笑道：“阿姨没事，结婚我们还在商量，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不着急。”

　　谢珠怡点头笑道：“小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婷婷从小就叫他哥哥，她说话直来直往，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们都是希望他好，结婚是大事，按你们自己的意思来就好。”
　　“嗯。”

　　今天阳光好，袁志遥家有个院子，一家人挪到院子里吃零食聊天，免不了又说了许多陆子慕小时候的趣事，聊了些工作和生活，袁志遥再度提起让陆子慕自由选择去留，不必为他拘泥在光向，颜山澜和陆子慕一起说了好些话宽他的心。

　　袁志遥老家是江城的，对江城充满感情，因此很赞同他们以后在江城定居的想法，他自己也动了回江城定居养老的念头，只是袁婷的学业正在关键时期，暂时没法付诸行动。

　　陆子慕陪袁婷玩了几局手游，颜山澜没怎么玩过就在一边看着，对比起来，颜山澜感觉陆子慕好像在袁志遥家反而开心些，乍一看院子里的情形，只以为陆子慕和袁志遥他们三个人是和美的一家四口。

　　可以想见，对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家里总是冷清的陆子慕来说，袁志遥一家当初应该给予了他很多温暖，这自然也让他越加难以原谅自己无意中犯下的错事。

　　中午吃过饭，袁志遥去休息了，颜山澜和陆子慕陪谢珠怡又闲聊了一会，谢珠怡很善谈，拉着颜山澜不舍得放，颜山澜能明显感觉到她爱屋及乌的热情。临走的时候谢珠怡给了颜山澜一个红包和一条金项链，颜山澜推辞再三，最后不得不收下。

　　谢珠怡一直送他们上了车，叮嘱他们以后常来，车开出去后，颜山澜感觉到陆子慕的情绪低落，大概还是想起了袁骏。
　　“阿澜，我想去看看小骏。”
　　“好，我陪你去。”

　　安静一会后，陆子慕的语气不再沉重，他解释道：“谢姨平时不这样的，她今天有些太高兴了，反而让我心里觉得难过。”
　　“我明白，我们一走，她估计就在心里偷偷想念小骏了，对母亲来说，不管怎样，自己的孩子肯定永远是最好的。”
　　陆子慕叹一口气，没说话。

　　颜山澜握了握陆子慕掌着方向盘的手，“今天是你第一次带我过去，她自然感触会比较大，以后我们去得多了，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陆子慕松开方向盘回握住她的手，点头应道：“嗯。”

　　到了陵园，陆子慕买了一捧花牵着颜山澜顺着台阶上山，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冬天的阳光晒在一排一排墓碑上，沉静肃穆。
　　接近山顶，两人转进一排墓碑前的小道，颜山澜低头静静跟着陆子慕往前走，陆子慕却突然停下脚步。

　　颜山澜诧异抬头，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在望着陆子慕，再看陆子慕，他明显有些吃惊。
　　“你回国了？”陆子慕开口问道。
　　“嗯，回来了。”年轻女人莞尔笑了，她转头看一眼身旁的墓碑，又道：“今天刚好路过，来看看。”

　　颜山澜感觉对方有些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子慕牵着颜山澜走过去，“我带我女朋友过来看看。”
　　年轻女人向颜山澜伸出手，礼貌打招呼：“你好，我是阿慕和小骏的初中同学，我叫林青。”

　　颜山澜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看过的相册，有一张陆子慕和袁骏在学校参加篮球比赛的合照，袁骏身旁站着的漂亮女孩正是林青。
　　两人握了握手，颜山澜礼貌回报自己的姓名，林青打量颜山澜两眼后朝陆子慕笑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还是小骏了解你，他猜对了。”

　　陆子慕笑着看一眼颜山澜，问林青：“你这次回国还走吗？”
　　林青微微赧神，笑道：“不走了，我准备结婚了，刚和小骏说完。”
　　她转身蹲下去，对着墓碑上袁骏的遗像道：“你今天高兴吧，我和小慕都来给你报喜了。”

　　又聊了几句彼此的现状后，林青道别离开。陆子慕走到袁骏的墓碑前蹲下，放下花束，盯着墓碑上袁骏的遗像看了许久，最终垂眸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拉着颜山澜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并排坐下，虚望着远处的高楼。

　　许久后，陆子慕转头看一眼墓碑，叹息道：“本来感觉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想着来了好好跟他说说，现在坐在这反而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想说了。”
　　颜山澜想了想，问：“要不我先下去，你单独待一会？”
　　陆子慕连忙抓紧她的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陪我再坐会。”
　　“嗯。”

　　沉默过后，陆子慕缓缓开口。
　　“小骏刚出事那段时间，我整晚失眠，当时我祖母在我家养病，她每天给我点香薰，跟我念佛经，她没怎么受过文化教育，是很朴素的佛教信徒，她劝我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她说活着的人要懂得放下，死去的人才能安息。我一直不能理解，我害死了一个人，怎么能随便说放下就放下？”
　　“刚才林青说我和她都来给小骏报喜小骏应该会很高兴，我忽然就觉得能够理解了，放下不是忘记。”

　　颜山澜靠着陆子慕手臂，回忆道：“我以前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寻梦环游记》，你看过吗？”
　　“没有。”

　　“这个动画片里有一个亡灵国度，人们去世后魂魄就住在那里，只要活着的人一直记得他们，他们的魂魄就会一直存在，只要一直有人记得他们的样子，后来去世的人便可以在亡灵国度与他们重逢。”

　　“动画片里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人的终极死亡是不再被记得。”
　　“我觉得这句话特别温暖，我懂事以来暂时没有经历过至亲的去世，但我带我爸妈去看了这部动画片，他们都看哭了，尤其是我妈，她让我一定要记住我姥姥的样子，她觉得这样以后她就还会有机会再见到她妈妈。”

　　“我们没有办法决定人的生死，也没有办法逆天改命让去世的人活过来，但我们可以好好活着一直记住他们，我们活着，他们就活着，对不对？”
　　“嗯。”

　　日照偏西，静谧的陵园蒙上一层浅色金纱，陆子慕转身，墓碑上十五岁的袁骏目光灵动，神色鲜活，永远朝气蓬勃地笑着。
　　“我们回去了。”陆子慕与他对视片刻，笑道。

　　天边红日穿过高楼射出金黄的光芒，陆子慕牵着颜山澜沿着阶梯往下，每下一级台阶，落在两人身上的夕照颜色便深一分。
　　颜山澜不经意抬头，对上陆子慕垂下来的眼眸，眸光温暖柔和，泛着蜜糖般的光泽，让人分不清是目光还是夕阳。
　　两人相视一笑，在金色黄昏里，牵手往山下走去。

　　—正文完—
　　2022年12月27日

---

作者有话要说：　　《寻梦环游记》皮克斯动画电影，2017年中国大陆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