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81、第 81 章

　　经过再三调解，陆子慕给郑念秋道歉，郑念秋当着在场的人给颜山澜道歉，颜山澜录了道歉音频。

　　签完调解书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从饭店走出来，一阵冷风吹过，颜山澜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一身汗把贴身的衣服都浸透了。

　　陆子慕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胃还疼吗？”
　　最痛的那一阵硬是被她咬着牙熬了过去，此时此刻更难受的是冷，贴着皮肤的湿冷。
　　颜山澜摇摇头，上下牙齿直打架，半天吐出一个字:“冷。”

　　陆子慕裹紧她身上的大衣将她拉进怀里，一只手圈着她的背一只手抚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包进怀里，清苦的白酒味混合着清冽的腊梅香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熟悉浓烈的气息让她感到温暖而安全。

　　颜山澜吐出一口气，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泄了力气往陆子慕身上倒，陆子慕挺直身体接住她，环着她的双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揉碎一般用力，直到她因为难以呼吸推了一下才松开了些。

　　代驾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陆子慕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又把颜山澜的双手包在掌心里磋磨。
　　颜山澜仍然觉得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后脑勺冷得隐隐作痛，她无力地靠在陆子慕肩上，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手捂了许久也不见暖，陆子慕松开手摸了摸颜山澜的额头，低声问:“阿澜，你是不是胃还在痛，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颜山澜无力地摇了摇头，身体不自觉向他又靠近了一分。

　　陆子慕重新握住她的手，想了想，把她的双手一前一后放进了自己的羊绒衫里，颜山澜一触到他滚烫的身体立刻坐直了，蜷起手指试图把手收回来，陆子慕按住她的手，“别动，这样可以暖和点。”

　　昏暗的车厢里他的目光灼灼如星，柔情缱绻，如蜜糖般浓得化不开，颜山澜眨眨眼睛，仿佛一只流浪了整个冬天的熊突然撞进春天里，心里同时升腾起温馨的暖意和微涩的酸意，陆子慕抬手搂住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隔着衣服传来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首击打了千年万年的鼓鸣。

　　颜山澜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小心地松开手指，一点点轻轻靠近他的身体，暖意隔着衬衣从指尖、指腹和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逐渐传遍她的全身，湿冷的寒意如阳光下的水渍，一点点褪去痕迹，被寒冷封住的人终于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她的眼眶涌出一股暖热的湿意，双手不自觉抱紧了他如火炉般滚烫的身体。

　　灯光、树木、街道以及寒风落叶在车窗外匆匆掠过，在车内留下无尽浮光和掠影，安静的车厢内只听得见空调的呼呼声，空气变得干燥、温暖又舒适，颜山澜伏在陆子慕的胸前，被他的双手紧紧抱着，被他的身体温暖着，就像躺在一团暖融融的棉花里，意识渐渐陷入模糊，直至熟睡。

　　车在枫林湾小区停下时，颜山澜仍然在熟睡，陆子慕保持最初的姿势抱着她，一动也不舍得动。

　　自上周她高烧昏迷醒过来后，他就再也没能抱她一下，甚至连她的笑都几乎没再见过，她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冷淡疏离的她，比最初更甚，这些日子她不是埋首工作就是沉默发呆，像一个乖巧的孩子，若是不细心观察，就没有人会知道她其实在难过。
　　而他也变回了最初那个不懂得怎么靠近的爱慕者，明明将她的喜怒哀乐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知该如何参与进去，也不知该如何让她重新接受自己。

　　他明明是这样一个爱无能的人，她之前却愿意接受他，愿意跟他在一起，若不是他那天晚上冲动之下的粗暴行为让她感到受伤，或许她会愿意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现在他甚至都不敢确定等她醒来是否会愿意见到他。

　　陆子慕抱着颜山澜的手臂不由地收紧，她的呼吸平稳又轻柔，缩在他怀里像一个纯真的孩子，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不知是否动静太大的缘故，颜山澜忽地动了动脖子，脸在他胸前蹭了蹭，陆子慕吓得连忙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见她仍熟睡着，忍不住笑了。

　　她的头发睡得凌乱纠缠，脸蛋红扑扑，睫毛被泪水粘连成一小束一小束，安安静静地覆着，眼角还凝着湿意，脸颊上泪痕斑驳，像骤雨降临过，像洪水冲刷过。

　　陆子慕抬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意，心里忍不住发疼。
　　今天晚上的她何其无辜，又何其坚强，而他又是何其无能，何其无用。

　　颜山澜第一次见到郑念秋的时候就在网上查他的资料，当时他以为她是为了谈项目，上周他以为她当初查资料是对郑念秋有兴趣，而今天他终于明白，她其实是从那天起就在害怕，郑念秋这样的人，对她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好感，今天这样得不到便毫不留情毁掉才是他的真面目，也是她害怕的根源。

　　这么长时间，他作为颜山澜最亲密的人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件事，不仅没有留意到，甚至在发现郑念秋对她有意思的时候任由嫉妒冲昏头脑，粗暴地对待她，伤害她。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得那样伤心，今天晚上她咬着牙顶着胃痛也要坚持讨回说法，对她而言，他这个男朋友有不如没有。

　　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陆子慕收回自己越想越悲观的思绪，仔细听了一会，从颜山澜的包里找出手机，电话已经挂断，来电显示五个未接电话，全是颜山澜的母亲孟雅君打来的。

　　陆子慕连忙收起手机，轻轻唤了两声“阿澜”，颜山澜毫无反应，她今天又是惊吓又是紧张，又是胃痛又是冷，现在好不容易睡熟，他不忍心再叫，想了想，他把颜山澜轻轻放在座椅上，让她斜着往车门方向靠着，自己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随后拿了她的包下了车，再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冬夜寒冷，他抱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单元楼上了电梯，在电梯里，颜山澜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孟雅君估计已经急坏了。

　　到了门口，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开门，颜山澜给他录了指纹密码，他随时可以进出她家，可就在手指即将触到指纹区的时候，他停下了，收回手指按了一下门铃。

　　门内响起脚步声，声音停顿了一下，门打开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姨您别急，阿澜没事，只是睡着了。”

　　孟雅君让他进屋，跟在他身后着急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会睡着？她是喝酒了吗？”
　　陆子慕将颜山澜抱进卧室放在床上，一边替她脱鞋子和外套一边解释：“她没喝酒，今天晚上我们陪客户吃饭，出了点意外，就回来晚了，阿澜在车上睡着了。”

　　孟雅君坐在床边跟他一起给颜山澜脱外套，追问道：“出什么意外了，我打了一晚上电话都不接，再不回来我就准备报警了。”

　　陆子慕手上的动作顿住，孟雅君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扯过被角替颜山澜盖好，手在她的脸和额头上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下巴上被郑念秋捏住的地方现出轻微红肿，孟雅君转头问陆子慕：“你们又吵架了？还动手了？”
　　“没有。”陆子慕连忙解释，但还是在她的注视下低了头。
　　“那是怎么回事？”孟雅君语气变得严厉，音调也拉高了些。

　　颜山澜躺在床上哼唧一声，眉头紧紧锁住，眼皮下的眼珠频繁转动，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孟雅君替她掖好被角，打开夜睡灯，关掉主灯，叫上陆子慕一起出了卧室。

　　回到客厅，孟雅君在沙发上坐下，盯着低头站在她面前的陆子慕看了一会，叹息一句，“坐吧。”
　　陆子慕走到她斜对面的小马凳上坐下，依旧沉默不语，他应该给孟雅君一个交代，可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今天的事情，上周的事情，归根究底都是他的责任，是他伤害了她，也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今天她若是被郑念秋推得摔伤或者……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孟雅君夫妇。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她不说，你们是想急死我吗？”孟雅君急得开始抹眼泪。
　　陆子慕连忙给她递纸巾，安慰道:“阿姨，您别着急，我和阿澜没有吵架，今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
　　陆子慕把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孟雅君讲了，孟雅君听完沉默了一会，问他:“上周你们吵架也是因为这个姓郑的？”
　　陆子慕垂下头，半晌才道:“上周是我的错，我一时冲动没控制好自己的行为，让她伤了心。”

　　孟雅君直言道:“你也知道自己让她伤了心，那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连个电话都没见你给她打过，一次面都没露过，你是在等着她主动去找你和好吗？”

　　陆子慕诧然抬头，孟雅君又道:“你不要怪我说话直，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大愿意的，她还跟我吵了一架，这几个月我看她比以往开朗了很多，你也把她照顾得很好，我才有点放心，但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那天她出院后我就没有见你再关心她一下，我和她爸要是没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让她一个人在家里自生自灭？”

　　陆子慕又低下了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心里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你的行为在我和她爸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陆子慕沉默不语，孟雅君又问:“她不理你你不理她，你们这是不打算好了吗？”
　　“我是担心找她她会更生气更伤心，我不找她她心情会好一点。”

　　孟雅君盯着他，无奈叹口气，放缓了语气：“阿澜她从小到大脾气都很好，不爱吵架不爱生气，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情，我和她爸没有照顾好她，导致她后来心思敏感，没什么安全感，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消化，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不需要陪伴和安慰，她其实心里最是黏人，你要是因为觉得她习惯了自己独自面对问题消化情绪，就任由她独自去面对去消化，那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希望你们就此分开算了，她一个人生活至少不会有这些多出来的烦恼。”

　　陆子慕再次诧然抬头，急着想要解释，却被她挡了回来：“你不用急着给我解释你没想分开，光说是没有用的，两个人在一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怎么解决问题，怎么面对困难，这是你们都要好好考虑的，不是凭着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们就一定能走到老，两个人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你们现在遇到这么个小问题就闹成这样，以后生活要是遇到更大的波折，还能走得下去？”

　　陆子慕再次愧然低头无言以对，孟雅君继续道:“阿澜她性子倔，但心肠软，我和她爸对她也比较保护，所以她难免有些任性娇气的地方，这需要你多担待些，不过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错了，你就好好跟她认错，拿出你认真对待她和感情的态度来，而不是她生气了你就不管了，你们要是没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一个星期不联系不露面跟分手有什么区别？再热的心也凉了。”

　　“我说这么多不是要指责你，我是希望你们俩能一直好好的，她在感情里吃过苦头受过伤，我不希望她再经历一次，希望你理解我做母亲的心情，把我跟你说的话好好想想，明天等她起来，我也会再劝劝她。”
　　“好，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