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73、第 73 章

　　从润明家居出来，天色阴沉沉的，冷风一阵紧过一阵，眼看要下雨了。
　　江城的冬天是不好过的，贴着骨头的湿冷，蚀骨销魂。

　　颜山澜的心情跟天气一样灰暗，她叫了一辆车，面无表情地站在风里等着。张悦可在她旁边瑟瑟发抖，又是哈手又是跺脚。

　　“师父，我觉得他们不是很想跟我们合作。”
　　“你怎么知道？”
　　“一般买东西，只有没那么想买的时候才会随便砍价，往狠了砍，不卖拉倒。”
　　“你还会砍价？”
　　“当然了，我上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旁边的衣服店没有我没砍过的。”

　　颜山澜看着她颇有些得意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张悦可继续自言自语，“这样说，我是不是更应该去做采购？”
　　颜山澜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去做采购，我就绕开你走。”
　　“为什么？！”
　　“太能砍价了，吃不消。”
　　“……”

　　一辆小车停到她们面前，颜山澜核对了车牌号，两人上了车。

　　“师父，你不用担心，以我多年的买家经验，砍价砍得狠的也有可能是真心想买的。”
　　“怎么说？”
　　“先把价格拉低，突破卖家的心理底线，后面再谈价格会比较容易，因为卖家会觉得，你都加回来这么多了，我再多降点也不是不可以，就这样，顺利成交，成交价一般都会比卖家平常的价格低。”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生活经验？”
　　“你以为我天生就这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吗？我也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
　　颜山澜嗤笑一声，“没见过你这么埋汰自己的。”
　　张悦可苦笑一下，“我妈就是这么骂我的。”

　　颜山澜笑了笑，没说话，张悦可家庭条件很好，性格开朗活泼，虽说不爱加班，但做起事情来挺利索，平时很少见她真正苦脸，今天这番话听来，她的生活也有她的难处，不过颜山澜不爱打听同事的私事，张悦可自己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小可，我觉得你其实很好，能力很强，我和老大都很看好你。”
　　颜山澜一边给陆子慕发消息一边道，说起来张悦可进入职场时间不长，有些孩子心性很正常，适当鼓励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师父，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老大也这么觉得？”

　　“嗯，你看我交给你的事情你总是超前完成，刚才把苏润珠的心态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就是你的能力所在，你自己不觉得，我和老大都看得清楚。”
　　“天呐，我老是觉得老大说不定哪天看我不过眼就会把我开了。”

　　“……不至于，他好端端开你做什么，你是他招进来的，他让我带你的时候就说了你有潜力，让我好好带你。”
　　“呜呜呜，师父，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爱上老大了，原来老大真的很好。”张悦可抱住她的胳膊蹭啊蹭的。

　　“你之前觉得他不好吗？”
　　“有点，我觉得他把我们当牛马，当垫脚石，他一心就想着搞业绩，搞好了他不就可以升职了？”
　　“……那你还看好我和他在一起？”
　　“他对你很好啊，他看你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虽然也很压榨你的劳动力就是了，但我看你挺乐意的，就挺配的一对。”
　　“……”

　　“不过他其实也没做啥坏事了，我就是觉得他眼里只有工作，而我又不爱加班，还撞破了你们在一起的事情，所以有点担心他赶我走。”

　　“没有的事，他这么拼想做出业绩来一方面当然是为他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我们事业部。他没来之前事业部年年啃老本，新业绩增长缓慢，大家互相之间为了项目争来夺去，那时候公司气氛可没现在好，今年大家加班都比去年多，但大家没有怨言是为什么？因为加班做成的每一个项目都会变成奖金落到自己的口袋里，我们的工作性质是这样，很难避免加班，但如果加班付出的劳动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便也不算苛刻，更何况，他对我们请假什么的都放得很宽松不是吗？我们女同事每个月一天的例假也是他安排的。”

　　“事实上，他要是不来，这个事业部说不定哪天就解散了，大家直接原地失业，但看现在的趋势，大家说不定很快都会有上一步台阶的希望。”

　　张悦可若有所思，听到这里问道:“什么意思？”
　　颜山澜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笑了笑，指了指她手里的文件，岔开话题:“没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搞定润明这个项目，做成了，你也有一半的奖金。”

　　“好。”张悦可一口答应，接着又发愁，“可是师父，我真的不喜欢加班。”
　　颜山澜叹口气，“没有人喜欢加班，我也不例外，但有什么办法呢？要是能暴富，我也不加班。”

　　“少赚点少吃点不就可以了？”
　　颜山澜再次被逗笑，“你还挺有道理的，看来是我吃太多了。”
　　张悦可翻个白眼抗议:“师父你又取笑我！”
　　“好了，今天不加班，今天吃烤全羊。”

　　说话间车到了一家烤全羊店，天阴沉得跟天黑了差不多，路灯和广告牌都亮了起来，颜山澜和张悦可下了车顶着冷风直奔烤全羊店。

　　今天周五，是左恒兑现他请客吃饭的日子，从国庆放假回来一直约了两个星期才把事业部的人都约齐，大冷天吃点羊肉正合适。

　　进门就看见左恒在饭店大厅等着，他一见到颜山澜和张悦可就笑着迎了上来，“就等你们和老大了。”
　　张悦可大笑:“哈哈！你们集体翘班！”
　　这会下班时间才过，从公司到饭店没个几十分钟过不来。
　　“我跟老大报告了的，老大说没问题。”

　　张悦可转头去问颜山澜:“老大来吗？”
　　颜山澜想也没想，回道:“要晚一点，他飞机才落地。”

　　左恒下意识看了颜山澜一眼，颜山澜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解释道:“我下午给他发消息说工作的事情，他刚刚才回我。”
　　左恒状若无意，招呼她们进包厢，“没事，我们先进去吃些小吃，等他来了再上烤全羊。”

　　包厢很大，是长方形的，两张长桌拼成一条，桌子中间镂空，架着铁丝网，下面是点燃的木炭。
　　事业部二十多个人围着长桌坐了一圈，除了李珊珊因为怀孕没来，其余都应了约。长桌首座空着，看样子是留给陆子慕的，他的位置左手边空着一个位置，右手边空了两个位置，左恒让颜山澜和张悦可坐在了右边两个位置，张悦可把挨着陆子慕的位置留给了颜山澜。

　　包厢里很暖和，大家面前摆满了碗筷、小菜、饮料和酒，各自吃着小菜聊着天，有人甚至直接组队打起了游戏。
　　左恒一如既往忙进忙出，仔细照顾着每个人。张悦可跑到许晓雨旁边去闲聊，颜山澜左右两边和对面都没有人，不知怎地，她忽然感到一种孤立。

　　左恒做惯了后勤服务，宴请这一块他是内行，座次的讲究他不可能不懂。原本内部吃饭不会有太多讲究，一般就是陆子慕和几个部门负责人坐中间主位，其余人随意坐，上次团建便是，但看起来今天她和陆子慕的位置是有意安排了的，其余人倒还是随便坐。

　　这个念头一起，颜山澜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包厢，迎面遇上左恒，他正跟服务员在说话，见了颜山澜便停下来问道:“阿澜，你怎么出来了？”
　　颜山澜顿了一下，扯了个谎，“我想去下洗手间。”
　　服务员解释道:“你们那个包厢有独立洗手间。”
　　“哦，好的，谢谢。”

　　颜山澜只得转身回包厢，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左哥，那个……”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左恒的表情看起来很自然，除了刚才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其余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颜山澜在心里叹口气，或许是她自己太敏感了。

　　“阿澜，你想吃什么或者不想吃什么都可以提，你要是不喜欢吃羊肉我另外再点些别的菜，今天不用客气。”
　　颜山澜笑了笑，“好，谢谢左哥，我先进去了。”

　　回到包厢张悦可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颜山澜再次扫一眼围坐着的众人，都是平常关系亲近的几个人各自挨着坐，陆子慕作为领导旁边的位置没人坐很正常，她和张悦可来得最晚，他旁边的位置自然是她俩的了。

　　想通之后，颜山澜感觉心里轻松了些，去了一趟洗手间后回到座位坐好，张悦可向来活泼开朗，有她在场总是欢声笑语比较多，颜山澜逐渐放下心中的忐忑。

　　但转眼手机收到的消息又把她的心提了起来。
　　张悦可：【师父，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但你要保持冷静别表现出来了。】
　　颜山澜心里一个激灵，看着张悦可，张悦可神神秘秘又一脸难色，颜山澜大概已经猜到会是什么了。

　　颜山澜：【你说。】
　　张悦可：【刚才大家八卦，都猜老大的对象是你。】
　　张悦可：【师父，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跟谁透露过半个字。发誓.JPG】

　　颜山澜低头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她不敢抬头，似乎只要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向她看过来，她想象得到大家会怎样议论她，怎样八卦她和陆子慕的关系，而她只能假装不知道。
　　今天这个座位的安排果然还是有意的，左恒估计也是听到了什么。

　　“师父……”张悦可凑过来小声叫她。
　　颜山澜回过神来，抬眼朝她笑了笑，道：“我相信你。”
　　张悦可抿紧嘴唇看着她，没再说话。

　　张悦可：【其实大家知道你和老大在一起没什么的，大家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有人还羡慕你呢，说你们在一起很配。】
　　颜山澜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我没事。】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陆子慕终于到了，外面应该是下雨了，他的风衣上布满雨水的痕迹，像小孩子随手画的落雨图。

　　陆子慕走进来，脱去风衣，第一眼视线就落在颜山澜身上，颜山澜明显感觉有人跟着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连忙低头躲开了去。

　　陆子慕笑着跟大家道歉，说自己来迟了，左恒请他在预留的位置坐下，招呼服务员送上两只已经烤好的烤全羊，大家等了许久，这会都迫不及待开始分割自己面前的羊肉，大吃大喝。

　　“等这么久，饿了吧？”陆子慕拿起自己面前的热毛巾擦手，对颜山澜道。
　　颜山澜拿着刀低头在切自己面前的羊肉，听见他的话，只略微点了点头，左恒坐在她对面，接话道：“还好，我们也吃了些别的。”

　　羊肉的表皮烤得酥脆金黄，小刀敲上去“嚓嚓”响，听声音就好吃，但颜山澜切了半天只撬下来一小块酥皮，陆子慕见了，轻轻一笑，放下毛巾，拿起小刀三两下就切下一块连皮带肉的羊腿肉，颜山澜知道他是给自己切的，没等他递过来，就先把自己的碗往内收了收，陆子慕递肉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随后仍向她的碗送来，“你切不动，这个切好的你先吃。”
　　颜山澜护着碗不动，“不用了，谢谢老大，我自己切，你先吃。”

　　陆子慕手上的动作停在半空，两人一时有些僵住，左恒见状连忙道：“阿澜，接着吧，女士优先。”
　　他说着放下筷子，拿起小刀开始切肉，“来，小可，我给你切。”
　　张悦可欢快地将碗递了过去，“谢谢左哥！”

　　左恒一打岔，陆子慕便径直将肉放进了颜山澜的碗里，颜山澜低头说了声“谢谢。”
　　陆子慕放下小刀，对左恒道：“让服务员来都切一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