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61、第 61 章

　　“师父——！”
　　张悦可的尖叫穿透力之强，杀伤力之大，堪称魔音。

　　颜山澜盯着地上摔得稀烂的冰激凌有一瞬间的元神出窍，没有比眼看就要吃到的冰激凌突然整个掉地上更让人伤心的事情了。
　　“师父，真的是你！”

　　张悦可像个小炮弹一样从马路那边飞过来精准命中颜山澜。
　　颜山澜转头看着高兴得仿佛中了五百万的张悦可，艰难扯出一个笑来，“小可，好巧啊。”

　　“嘿嘿，老大你也在。”
　　陆子慕轻咳两下，抬手摸了摸鼻子，尴尬却不失淡定地应了一声。

　　“师父师父。”张悦可抱住颜山澜的胳膊拖着她走到一旁，她特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你跟老大……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张悦可眼里闪烁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颜山澜突然有一种自己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她苦笑一下，点头。

　　“啊，我就知道！！！”
　　张悦可再次尖叫出声，颜山澜身体不自觉远离她，手捂住了耳朵，路上行人纷纷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可，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
　　“对不起师父，”张悦可声音尽量放低，“师父我不能不激动啊，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会在一起，上次晓雨说老大谈恋爱了，我当时心里就觉得一定是你，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谈恋爱了，我还偷偷伤心来着呢。”
　　张悦可回头看一眼陆子慕，声音压低了，“我还偷偷骂过老大，嘿嘿嘿。”

　　颜山澜“噗嗤”笑了，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陆子慕，他手里拿着拍立得在看，眼神却在颜山澜回头看他的时候向她们这边瞟了过来，面有赧色，心不在焉。

　　“师父，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先表的白？老大吗？必须得是老大，他怎么跟你表白的？……”
　　张悦可的问题像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得颜山澜脑袋嗡嗡。

　　“我们在一起没多久……”颜山澜斟酌着词汇，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个男生一直在看着她们，于是戳了戳张悦可，转换话题问她:“那是谁？”
　　张悦可转头看了一眼，“他是我一个朋友，我们一起来爬山。”

　　颜山澜一副我懂的神情，揶揄她:“我可是记得你说过不爱爬山的。”
　　张悦可嘻嘻一笑，“师父，你看他怎么样？我们玩桌游认识的，我有点喜欢，但他比我小，还在读书，我不知道要不要在一起。”

　　颜山澜又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个子挺高，五官清秀，打扮简单清爽，看向张悦可的眼神也是爽朗干净，毫无杂质。

　　“看起来像个三好学生，不过他还在校园里，思想可能还不成熟，你再多了解了解，毕竟你们要是在一起，你可能会要多承担一些，未来也可能会有很多变化。”

　　“嘿嘿，我就是看他乖乖的三好学生样才喜欢的，他是学霸，思想很成熟，玩游戏也很厉害，我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我就是担心别人说我老牛吃嫩草……”
　　“……”

　　“杨煦，你过来。”
　　张悦可朝男生招了招手，那个男生乖乖走过来，笑得有些腼腆。
　　“这是我师父，你叫她阿澜姐吧。”张悦可指着颜山澜对他介绍。
　　“阿澜姐，你好。”

　　“这是我领导。”三人走向陆子慕，张悦可指着陆子慕，补充一句，“是我师父的男朋友，你也叫他老大吧。”
　　“……老大，你好。”杨煦的眼里盛满疑惑。
　　陆子慕淡淡点了下头，“你好。”

　　“师父，我不打扰你们了。”张悦可看一眼陆子慕，识趣地告辞，“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哈。”
　　“好。”颜山澜想到不用继续面对她成串的问题，松口气。

　　张悦可临走时看见颜山澜手上空荡荡的冰激凌蛋筒，道:“师父，我给你再买个冰激凌，我赔你。”
　　“不用了，小可。”颜山澜缩起拿蛋壳筒的手，拦住她。
　　“那好吧，让老大再给你买。”

　　张悦可转身就走，颜山澜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叫住她。
　　“师父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说。”张悦可回头朝她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随后又笑:“但是你们结婚了一定要通知我参加婚礼。”
　　不等颜山澜回话，她转头跟杨煦一起走远了。

　　颜山澜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混入人群，收回目光盯着自己手里空荡荡的冰激凌蛋筒，一阵怅然。

　　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是发生了，好在这回碰见的是张悦可，若是其他人，只怕这会整个事业部的人都已经知道她和陆子慕在一起了。
　　江城说大也不大，一直这么瞒着不是个办法，公开更不是个办法。

　　颜山澜轻叹口气，刚准备转身，眼前出现一个堆得高高的冰激凌甜筒，她抬头，对上陆子慕弯着笑的双眼，宠溺的目光落满她一身。

　　“我给你拿着，你吃。”
　　颜山澜张嘴咬一大口，冰爽清甜，一直甜到心里。

　　“好吃吗？”陆子慕将她手中那个甜筒壳套在新买的冰激凌下面，把拍立得挂在脖子上，腾出手来牵着她。
　　颜山澜点点头，又吃一口。

　　“阿澜，有一件事情我之前说要跟你商量，前几天一直没时间跟你说。”
　　“什么事？”

　　“张元宇离职，他原先的位置空出来了，现在我心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左恒，还有一个是你。”
　　“我？”

　　“是的，这个位置很重要，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左恒有经验有能力，人品也过关，但他差一点魄力，老好人当不好这个部门领导。”

　　“那我就可以吗？”
　　“你可以。能管好一个复杂的项目，自然也能管好一个部门。以我的了解，在事业部这几年，你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ERD中国区总裁业务助理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从业务助理到总助理，那几年正是ERD在中国快速发展时期，要是待到现在，你完全有可能已经独立担任某个部门的主管或者某个区域的业务负责人。”

　　这段话虽然是对她过往经历的认可，但在颜山澜听来却像是鞭笞，每句话都是一条鞭子，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当初那段职场生活，虽然卷生卷死累成狗，但确实是她成长最快收获最多的一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也开始能品尝到一种当初无法感受到的充实的快乐。

　　“没你说得这么厉害，我就是比其他人更能卷一点，当时大家都快恨死我了。”好像唯有自嘲，才不至于显得当初放弃一切回到江城的决定太过愚蠢和可笑。
　　陆子慕低头看着她，松开手揽住她的肩。

　　“阿澜，不要妄自菲薄，过去的经历无论是好是坏，在时间的加持下，最后都会变成某种财富，不管怎样，当初你获得的工作经验和能力是客观存在的，对你现在和以后的工作都是会有帮助的，不必将一切都否认。”

　　这几年她很少想起当初在ERD工作的事情，总得来说，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但她确实至今都在获益。

　　“当初会离开ERD也不全是因为感情，有部分原因是太累了，出差、加班是家常便饭，老总要是在国外，我就得配合他的时差，总助理薪资高权力大，但责任也大，高管之间关系复杂，处理不好随时踩坑，当时每天压力很大，感情再一出问题，就整个心态崩掉了……终究是我内心不够强大，没能扛住。”

　　说到底，不是她放弃了ERD，是她没能抗住压力，被ERD优胜劣汰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承认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为了宋豫章放弃了高薪工作和大好前程，宋豫章为此还跟她吵了一架，说她做决定不过脑子。
　　颜山澜苦笑一声，又长叹口气。

　　没有人知道她当时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也没有人在乎她是否还能坚持。
　　如今她终于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当初的落荒而逃。

　　陆子慕搂着她肩膀的手紧了又紧，带着她在路边林子里一条长凳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颜山澜从陆子慕手里拿过还剩一小截的冰激凌甜筒，安静吃完。
　　“老大，我还是想做业务，你给我的那两个项目我已经做了些准备，我想把它们谈下来，你不是还等着这些项目年底给董事会做汇报吗？”

　　陆子慕手抚着她的头发，沉吟道：“这也正是我拿不定注意的点，让你接任，你的工作压力会小一点，薪资能高一些，但项目这块我会吃力一些，不让你接任，你继续做业务，工作压力会大很多，我不想你太累。从你个人长远发展角度来看，继续做业务才是对你好的决定，以后升职、加薪、跳槽，业务能力都更有竞争力。”

　　颜山澜抬头看着陆子慕，狡黠笑道：“实话跟你说吧，现在这点工作量跟我以前比，三分之一都不到，你说我的能力没发挥出来，这话倒没说错。”
　　陆子慕笑了，“果然隐藏实力了。”

　　“我要是表现得很能干，你把所有事都安排给我，把我累死了怎么办？”
　　“狡猾的小狐狸。”陆子慕勾着手指刮一下她的鼻尖，抱紧了她，“不会的，我就是不想你太累才想让你去管行政后勤那块，其实这是个不需要纠结的事情，但我却纠结了。”

　　“嗯，能让陆总纠结，看来我还是有点重要。”颜山澜得意点头，玩笑道。
　　“不是有点重要，是很重要。”陆子慕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两人相拥着安静坐了一会，陆子慕又道：“阿澜，我估计，顺利的话，最晚明年下半年应该能把江城工厂的规划落下来，等江城工厂开建，我的任务就可以算完成了，到时候我在江城换一家公司，我们就不必担心会有人说闲话了。”

　　“只是江城工厂开建至少也是后年往后的事情了，时间还是太久了。”
　　“没关系，时机成熟，我也可以换工作，又没人规定我要一辈子在光向。”

　　“你现在这个阶段不适合换工作，要换也是我换，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我是说时机成熟，现在肯定不换。”

　　陆子慕沉默了一会，又道:“阿澜，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
　　颜山澜懒懒靠在他身上，拿他的手指玩耍着。

　　“就是工作中我跟陈琪接触会比较多，光向内部现在股东斗争很严重，虽然陈明瑞害了袁叔，但袁叔不会希望光向落到他们三个创始人之外的人手里，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替袁叔站陈琪的队，到时候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颜山澜低头沉默。

　　“我嘴上说着要一走了之，行动上却越卷越深，你肯定觉得我是个言行不一的大骗子，是不是？”
　　颜山澜轻声笑了，但仍然没有说话。

　　陆子慕轻叹口气，“走是出于本性，留是出于情义，小骏若是还在，袁叔或许不会是今天这样，他执着于带一份事业归根，大概也有曾经中年丧子的原因，我想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实现这个愿望后，他要是还有别的愿望呢？”

　　陆子慕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颜山澜的话。
　　颜山澜直起身体，正对着他，“老大，你是不是太过于在意小骏和袁叔，你自己的生活呢？”

　　陆子慕的脸色陡然凝重，他转身看向远方，目光晦涩，悲伤之情一如林子里逐渐暗下来的光线，秋天的凉意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

　　颜山澜忽地心口揪住，这个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可此刻她却觉得他好遥远，他孤独得像苍茫大海里一座孤岛，无岸可登。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
　　陆子慕回头看她，浅浅一笑:“不用道歉，你没说错。”

　　颜山澜缓缓向他靠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脸挨着他的肩膀，手握住他的手。
　　陆子慕将头靠向她，林子静下来，两个孤独的身影紧紧相偎，直至暮色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