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48、第 48 章

　　陆子慕牵住颜山澜的手，问：“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颜山澜将这两天段昱帮忙的事情说了。

　　“你一个人请他吗？”
　　“到时候叫欢欢陪我。”
　　“你上次请我吃饭也说叫孙老师陪你。”
　　“……”
　　颜山澜一时有些懵，“最后不是没叫吗？”

　　“嗯，那这次会不会最后也不叫夏老师？”
　　颜山澜脚下一顿，侧头看着陆子慕，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有些怀疑，这是吃醋了，还是没有？
　　陆子慕回头看她，颜山澜大脑飞速运转了几秒，决定直接问：“老大，你不高兴了？”

　　陆子慕看她半晌，忽地抬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捏，眼角带笑，“刚才有一点，现在好了。”
　　颜山澜轻轻瞪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不许捏。”
　　陆子慕笑笑不说话，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到了停车场，陆子慕准备上车，颜山澜拉住他，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上午也没怎么休息。
　　“老大，你晚上要开长途，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下。”
　　陆子慕想了想，同意了。

　　上了车，颜山澜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陆子慕看着她，问：“我们现在去哪？”
　　颜山澜愣住，看眼时间，三点半，吃晚饭还早，要说去什么地方走走，陆子慕又需要休息。

　　“我送你回酒店休息，等会我们早点吃晚饭，你早点出发，怎么样？”
　　“那你呢？”
　　“我……”颜山澜忽地心里有些慌，总不能跟他一起去酒店吧，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独处一室，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没想过这事，心里丝毫准备也没有。

　　陆子慕见她有些窘迫，挪开目光，靠在椅背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啊？”
　　“我们找一部安静的电影，我可以睡觉，你可以陪我，是不是刚好？”
　　颜山澜望着他，心里莫名觉得又酸又甜。

　　这个人总是这么刚刚好，像青苹果糖一般，微酸让人皱眉，甜蜜让人欢喜。

　　节日的最后一天，下午电影院人还是有些多。颜山澜挑了一部不卖座的文艺片，买了一桶爆米花，两杯饮料。

　　影厅里的座位都是情侣座，总共六个人，两对情侣，两个独自来观影的人。
　　颜山澜和陆子慕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电影已经开场，没有人在意他们。

　　陆子慕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了。
　　颜山澜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隔着衣服徐徐传来，听着他沉稳均匀的心跳和呼吸，心头无比踏实。

　　这是在她的家乡，他在她身边安然入睡。
　　她的手在他的手心被紧紧握着，她轻摩他的指尖，抬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尖锐如箭头的喉结。她凝视许久，抬起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喉结一动不动，指尖的触感是柔软温热的，像这个人掩盖在严肃冰冷之下的内心。

　　颜山澜咬唇笑了，像一个鬼主意得逞的小孩，她收回手紧紧抱住他，仿佛终于可以确定，靠近他是安全的。

　　电影讲了什么，颜山澜一概不知。
　　她只记得她想了很多，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最后想到最多的还是陆子慕。

　　她想，她应该是爱上他了。
　　在家乡的这个秋日午后，在沉闷静谧的影厅里，他安静睡在她身边，她爱上了他。

　　爱让人欢喜，爱也让人痛苦。爱让人勇敢，爱也让人怯懦。爱给人希望，爱也让人绝望。
　　但她就是想要爱他。

　　当想明白这一点时，她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直到陆子慕将她叫醒。

　　电影已经落幕，观影的人已经散场，她抬头，陆子慕在看着她笑。
　　他的眼里有光，他嘴角的笑像蜜糖一样在化开，颜山澜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只贪嘴的熊。

　　“睡傻了？”陆子慕笑着问她，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低沉，从她的头顶钻入她的耳朵，撩拨得她心鼓大躁，呼吸凝滞。

　　她抬手攀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头压向自己，微微起身，吻上了他的唇角。
　　轻轻舔一下，又浅浅咬一口，然后离开他的唇。
　　是甜的。

　　她抬眼，对上陆子慕的目光，他的眼里多了一些火星，像深沉的夜幕下燃起的篝火，热烈滚烫，烧灼人心。

　　搂在她身后的手蓦然收紧，炙热的呼吸如同汹涌的热浪一波一波推过来，颜山澜感到一阵强烈晕眩，本能地闭上眼睛任由热浪将自己淹没，后颈被大手握住，烫人的吻重重落下。
　　吻刚落下，影厅的排灯倏地亮了。

　　两人像触了电一般分开，颜山澜迅速将脸深埋进陆子慕的怀里。
　　门口传来重重的推门声，一位清洁工阿姨和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要准备放下一场了。”

　　陆子慕对工作人员回了一声“好。”轻抚颜山澜的头，低声道:“我们走吧。”
　　“嗯。”颜山澜从他怀里起身，双手捂住脸颊，看一眼陆子慕，又马上垂下眼，小声地问:“我脸是不是很红？”
　　陆子慕笑着替她理头发，“你捂着我看不到。”

　　颜山澜轻轻瞪他一眼，陆子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抓住她一只手放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红得好看。”
　　颜山澜感觉自己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陆子慕牵着她站起来，“走吧。”

　　出了电影院，商场里灯光辉煌，人声喧哗，颜山澜大大呼一口气，从紧张暧昧的感觉中放松下来。

　　“老大，我带你去吃我们这边的特色菜。”
　　“好。”
　　陆子慕紧紧牵着她的手，低头看着自己跟前不远处的地面，紧绷着的侧脸显出他一贯的严肃沉默，仿佛在思考什么。

　　颜山澜拿出手机搜出饭店位置，两人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陆子慕仍然一言不发，颜山澜忍不住好奇:“老大，你在想什么？”

　　陆子慕发动车子，扭头看她一眼，又一眼，突然松开正准备系上的安全带倾身而来，颜山澜此时才发现他目光中的火星根本不曾熄灭，心中暗暗一紧，连忙垂眸收拢目光。

　　手被握住了，视线被挡住的前一秒，颜山澜瞄到了对面墙上正对着车头的监控摄像头。
　　“老……”

　　未说完的话被悉数吞咽入腹，方才被骤然打断的吻此刻像是地心深处喷出的岩浆，似乎要将人融化。

　　像叹息一般，她微微启唇，像采蜜一般，他径直探入。
　　吮吸啃咬，唇舌交缠。
　　热烈中仍有许多克制，渴求中夹杂着小心试探，像两颗孤星穿过广袤的空间和无垠的时间终于撞进彼此的磁场，引力十足，纠缠不休。

　　颜山澜渐渐觉得缺氧严重，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陆子慕松开她的唇，双手紧紧环抱住她。
　　车窗降下一点，冷空气钻进来，车厢内的炙热慢慢降温，低沉的喘息渐渐平复，心脏跳回各自身体里。

　　颜山澜缓过气来，从陆子慕怀里抬头，撞见他黝深的眸里，他的目光深处仍然燃着一点火光，不再像方才那般热烈，但也没有要熄的迹象。

　　陆子慕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松开手，揉揉她的头顶，轻轻一笑，又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颜山澜担心他还要继续，连忙抓住他的手，身体微微后仰。

　　“你刚才一路不说话，不会就是在想这事吧？”
　　“嗯。”陆子慕坦率点头，毫无被戳破心事的慌张。
　　“……”
　　“其实还想了些别的。”陆子慕盯着她，慢条斯理道。

　　“什么？”话一出口颜山澜就意识到了陆子慕所谓“别的”是什么，身体立马缩回自己的座位，摸出手机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陆子慕看着她的手机，轻笑出声，“以后再告诉你。”
　　说完轻踩油门把车子开出去，颜山澜一抬眼，再次看见对面那个亮着红点的摄像头，悄悄抬手挡在自己额前。

　　“老大，这里有摄像头。”
　　“嗯，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你还……？！”
　　“我本来不想的，但是你问我在想什么。”

　　颜山澜睁大眼睛瞪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突然现出原形的怪物。

　　陆子慕腾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扭头看她一眼，柔声安慰：“别担心，我给你挡住了，看不到的。”
　　颜山澜想起刚才他确实一直侧着身体挡在她前面，心里的担忧淡了些。

　　陆子慕见她没说话，又看她一眼，捏了捏她的手，“生气了？”
　　颜山澜抬头笑笑，“没有。”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陆子慕抓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碰一下，“下次我不这样了。”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陆子慕抿嘴浅笑，“好。”

　　*

　　两人来到泽水河边一家做河鲜的饭店，颜山澜点了些泽县当地的特色菜，香酥小河虾、红烧泽水鱼、辣炒河蟹、油炸耦丸，外加荷花糕、糖菱角。

　　“老大，你吃这个小河虾，沾一点干辣椒碟，又香又脆又辣，可好吃了，我小时候最爱吃他们家这个菜。”

　　从进店起，颜山澜就在兴致勃勃介绍她的家乡美食，陆子慕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活泼的一面，眼睛几乎定在了她的脸上。

　　“我告诉你，我爸做菜很好吃，但他做小河虾就是没有这家店的好吃，不过为了不伤他的心，我都说他做的更好吃，你下次去我家吃的时候，别说错了。”
　　她明亮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狡黠。
　　他笑回：“嗯。”

　　“你再尝尝这个鱼，这个鱼其实整条泽水河上下游都有，但就是在我们这一段捕捞上来的最好吃，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她灿烂的笑容里有一股山外童子般的天真烂漫。
　　他点头：“是。”

　　“这个河蟹也是炸过的，河蟹吃起来香是香，就是没什么肉，吃着有点费劲，不过这个辣椒很下饭。”
　　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但很快又展开，像调皮的小孩。

　　“藕丸也好吃，很清甜，不腻，我们这里有一个湖，没有千里湖大，但名字很好听，叫云梦湖，湖里产藕，是我们这里的一大产业。我小时候每年都会跟表哥表姐一起去湖里摘莲蓬，现摘现吃，新鲜的嫩莲子心一点都不苦，清甜清甜的，你吃过吗？”
　　她清亮的话语里有一种坦率的骄傲，像通透明媚的秋阳。
　　他摇头：“没有。”

　　“莲蓬只有夏天才有，明年才有机会带你吃了。”她微微遗憾。
　　他心中感动，像是得到某种承诺：“好，明年我们一起去摘。”
　　“菱角你肯定也没有吃过，你尝尝。”她重新变得欢快。
　　他笑着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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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吃下来，颜山澜差不多介绍完了半部泽县志，外加自己童年的诸多趣事，陆子慕全程含笑听她说，眼睛几乎不曾离开过她的脸。

　　她安静的时候像一棵孤独的树，活泼的时候像是开了满树的花。

　　从店里出来，颜山澜在路边买了两杯饮料，分一杯给陆子慕：“这个饮料是我们这里山上一种野果子做的，秋天才有，有一种奇特的清香，很解渴，还有下火的功效。”
　　陆子慕喝一口，点头称赞，“好喝。”
　　颜山澜听了，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自己低头喝了一大口。

　　车停在几百米远的马路对面公园里，两人沿着河边的街道信步往前走。颜山澜忽然问：“老大，今天我们家亲戚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陆子慕坦然承认：“一开始有点，不是吓到，是有点突然，一下懵住了。”

　　颜山澜有些抱歉：“我们家的人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热情，而缺点就是太过热情，尤其我妈妈那边的亲戚，我妈在家里是最小的妹妹，她的哥哥姐姐对她都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欲，他们爱屋及乌，对我也是。”
　　陆子慕轻笑出声。

　　“不过他们人其实都很好的，我的两个舅舅都很有意思，二舅舅特别喜欢钓鱼，但是他不吃鱼，他不仅不吃鱼，连鱼都不碰，每次钓到鱼都要别人给他取钩子，鱼也不要，大家都说他是孟公好鱼，哈哈。”

　　陆子慕牵着她的手，沿路小店五彩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说一会话，喝一口饮料，眼里闪着光芒，像夏日清晨迎着阳光的露珠，两片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发出清脆动人的笑声。

　　“三舅舅年轻的时候很帅，听我妈说，喜欢他的女孩子可多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要做唐僧那样的人，说喜欢他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妖怪’变的，是来阻挠他实现人生理想的，他要坚定信念，要像唐僧献身佛法一样献身祖国，据说他为此还剃了光头，还要去找人给他点香疤，被我姥姥狠揍了一顿才安宁。”
　　说到这里颜山澜自己先笑了，她喝一口饮料，侧头看向陆子慕：“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陆子慕望着她有一瞬的失神，“嗯。”

　　她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像满夜星辰，璀璨夺目，脸上的笑越来越美，像一轮明月，清辉耀人，唇珠上缀着的水滴缓缓浸入她的嘴里，给他以难于抵挡的引诱。

　　过了马路，颜山澜继续说：“后来他遇到我三舅妈，就再也不说献身祖国的话了，他说我三舅妈是女儿国国王，他愿意为我舅妈还俗，我表姐就说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出生全靠自己修为。”

　　停车场在公园里，一路走过去树木高耸，淡黄的路灯像浮在夜河里的莲花灯，幽然恬静。
　　天边有一轮月亮，稍有缺憾，却仍然光辉夺目。

　　路上没什么人，颜山澜似乎沉浸在家人的趣事中，一点也没觉察到身边的人目光里的火光正迎风起势。

　　“还有我大姨，我大姨有意思的事情就更多了。”
　　颜山澜喝一口饮料，他们此刻正背对着路灯，一点微光下，她的脸庞朦胧淡雅，静静散发柔和的光辉，眼眸晶亮如星，唇上的水痕闪烁着诱人的光点。

　　“我大姨……”
　　陆子慕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身体内涌出的本能渴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毫不犹豫地，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饮料杯掉在了地上，颜山澜愣了一下，手轻轻推着他的胸膛。
　　他拿下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嘴唇稍作停歇，“这里没人。”

　　吻再次落下去，滚烫的呼吸在唇齿间交缠，她抬手攀住他的肩背，缓慢却坚定地回应着他，他搂住她的腰背，紧紧扣向自己怀里。

　　想一直吻下去，但吻下去却又远远不够。
　　心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只有将她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才能得到一点点填补。

　　清风徐徐，月光姣姣。
　　缠绵悠长的吻结束后，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阿澜，早点回来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