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47、第 47 章

　　第二天，父亲和二姑、欧恒早早来到医院，除了给孟雅君带的粥，还有颜山澜和陆子慕的早餐。
　　颜山澜知道父亲这是消气了，偷偷给陆子慕使了个眼色，陆子慕也很懂事：“谢谢叔叔。”

　　颜邵荣面色平和，淡淡道：“辛苦了，你们俩吃了早餐去休息吧。”
　　颜山澜边吃早餐边道：“我不回去，医生说了，看情况估计上午就可以取出插管，我等我妈出来我再回去。”

　　二姑接话道：“阿澜，你们已经熬了一夜，现在你妈妈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你回去休息，我和你爸，还有小恒在这里等着。”
　　颜山澜没说话，二姑看一眼陆子慕，又道:“小陆第一次来泽县就陪你熬了个通宵，你不休息，也该让人家去休息了。”
　　陆子慕连忙道：“阿姨，我还好，不累。”

　　颜山澜看一眼陆子慕，又看一眼监护室大门和父亲，对陆子慕道：“那等会我送你去酒店。”
　　陆子慕目光将众人扫了一遍，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吃完早餐，在二姑的催促下走出住院部大楼。
　　晨曦明媚柔和，空气凉爽沁人，颜山澜深吸一口室外的空气，想到昨天下午赶到医院时忧心母亲命悬一线的焦急和彷徨，心里涌出一股恍若重生的沧桑感，一眨眼，眼眶便蓄满了泪水。

　　陆子慕牵着她，走出一步见她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将她抱住。
　　颜山澜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想要忍住不哭，越想忍却越忍不住。
　　“我差点就没有妈妈了。”

　　陆子慕紧紧抱着她，手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阿澜，没事了。”
　　似乎越是安慰越是委屈，颜山澜一阵呜哇大哭，哭完后发现眼泪鼻涕蹭了陆子慕一身。

　　颜山澜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陆子慕，打了个哭嗝，“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陆子慕低头看一眼衬衣里的白色T恤，微微一笑，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没事。”

　　“你有衣服换吗？”
　　陆子慕愣住，他直接从机场过来的，“……没有。”
　　“……那我去给你买一件新的。”
　　“不用，我送酒店洗吧。”
　　“好。”

　　两人走到陆子慕的车旁。
　　陆子慕问：“阿澜，你家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颜山澜没打算上车，“老大，我不想回去，你去酒店休息，中午有时间我请你吃饭，下午你就回江城吧，我请两天假，争取周三回江城。”

　　“请假没问题，但你现在要回去休息，照顾病人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你把自己累垮了，反而让叔叔阿姨担心。”

　　颜山澜垂下目光，“我就想早点见到我妈。”
　　陆子慕牵住她的手，“阿姨肯定不希望一醒来就看到你现在这个样，黑眼圈，大花脸。”

　　颜山澜没忍住笑了，瞪他一眼，想到自己顶着黑眼圈哭成个大花脸在陆子慕面前，不免有些难为情，低头不再说话。
　　陆子慕捏捏她的手，打开车门，推她上车。

　　两人上车后，颜山澜打开手机给陆子慕导航，陆子慕看一眼目的地，煞有介事道：“这回我记住了。”
　　颜山澜抬眼看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

　　回到家，颜山澜给父亲打电话问了下母亲的情况，又给陆子慕发了条消息，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眼前一黑立马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直到奶奶担心她没吃饭会饿着把她叫醒。

　　“老大，你吃饭了吗？”颜山澜起床后给陆子慕打了个电话。
　　“你醒了？我吃过了。”
　　“那就好，我睡过头了。”
　　“没事。”

　　“我爸给我发消息说我妈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嗯，那你快去吃点东西，我过去接你。”
　　“你还来接我吗？”

　　陆子慕有些犹豫，“……我想去看望一下阿姨，可以吗？”
　　颜山澜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对，连忙果断答应，“嗯，好。”

　　说完电话，颜山澜匆忙换好衣服，坐到餐桌边狼吞虎咽。
　　奶奶坐在对面不停唠叨，“慢点吃，小心噎着。”
　　颜山澜大口吃饭，“奶奶，我饿了，我妈醒了，我要去医院。”

　　奶奶整理了一包衣物，放在颜山澜旁边的椅子上，“这是你妈妈要的衣服，你等会带过去。”
　　“好。”
　　奶奶又在对面坐下，看着颜山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奶奶，你怎么这样看我？”
　　“阿澜，奶奶听你二姑说，你新交的男朋友来泽县了？”
　　“嗯，他昨晚过来的。”
　　“怎么不到我们家来呢？”
　　“家里住不下了，我让他去酒店住了。”
　　“你姑父和小恒下午就回南城了，晚上让他来家里住吧。”
　　“晚上他要回江城，来不了。”
　　“哦。”

　　颜山澜知道奶奶是想见一见陆子慕，“奶奶，等下次我再带他来见你，这次我妈要住院，他明天要上班，时间不凑巧，下次我一定安排好。”
　　“阿澜，你二姑说他昨天从江城来泽县陪你在医院守了一夜，这份心很难得，奶奶是觉得，对方这么有心，我们也不能怠慢了。”
　　颜山澜停下筷子，思考了一会，认真点头：“奶奶，我知道了。”

　　到了医院，陆子慕从车后尾箱搬出水果，牛奶，营养补品，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
　　颜山澜震惊了一下，“老大，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陆子慕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我这次来得匆忙，什么准备都没做，就不去你家里了，等阿姨好了我再找时间正式登门拜访。”
　　颜山澜心中暗生愧疚，从他手里接过一箱牛奶，“你别这么说，你大老远过来我连饭都没陪你吃一顿……”

　　陆子慕快走一步到她面前站住，盯着她，语气十分认真，“阿澜，你刚才说我不用客气，你可不可以对你男朋友随意一点，不要这么客气？”
　　颜山澜嘴唇一抿，问他:“怎么随意？”

　　“首先不用对我觉得抱歉，我来泽县是自愿的，我想见你想陪你，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接受我，”陆子慕微微垂眸，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我希望你能试着坦然接受我为你做些什么。”
　　颜山澜心头泛过一阵酸意，又涌出一股暖流。

　　这些年，她早已认清，世上除了父母至亲，没有谁对谁的好不需要回报，她厌倦了谁欠谁的游戏，她不想再被谁亏欠，也不想再亏欠谁。
　　可是，当真的有人这样一腔热情心甘情愿对她好的时候，她却没有办法不感动。

　　陆子慕见她不说话，腾出一只手来牵住她，声音变得温柔，“阿澜，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我们在一起时间还不长，你不要有压力，我们慢慢来。”

　　颜山澜嫣然一笑，回头扫了眼停车场四周，踮起脚尖迅速在陆子慕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后撒开手低头快步往前走了。
　　陆子慕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时颜山澜已经走出几步远。颜山澜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站在原地等他。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视而笑，亮如琉璃的秋阳在两人中间穿梭，影子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微风抚过颜山澜的头发，吹起陆子慕的衣襟，空气里充盈着清新甜蜜的桂花香。

　　陆子慕快步走到颜山澜身边牵起她的手，不过片刻，颜山澜就感觉手心里起了汗，她偷偷动了动手指，却被握得更紧了。
　　秋阳和煦，手心炙热。颜山澜任他牵着，两人并肩走进住院部大楼。

　　到了病房门口，颜山澜挣脱陆子慕的手，陆子慕也没有再勉强。
　　敲门前，颜山澜回头看了陆子慕一眼，陆子慕冲她轻轻一笑。

　　门推开，颜山澜定住了，病房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这些目光要是箭的话，颜山澜和陆子慕估计瞬间就被万箭穿心了。

　　二姑，三叔，大姨，二舅，三舅，父母两边的亲戚每家都至少来了两个人，在这一堆亲戚里，还有两个朋友，夏欢和段昱。
　　母亲住的是单间病房，相对宽敞，但即便如此，还是乌泱泱挤满了。

　　颜山澜极力扯出一点笑来，扭头去看陆子慕，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尬住了——他脸上刚才被她亲过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唇痕。
　　她今天没有化妆，为了提一下气色，抹了点淡橘色唇彩，但刚才她忘记了这回事。

　　颜山澜目光停在陆子慕的脸上，病房里众人的目光也跟着看向陆子慕的脸，陆子慕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扭头看向颜山澜，眼里充满问号。

　　“啪”地一声，颜山澜关上门，拉着陆子慕飞快跑到走廊转角处，从包里翻出湿巾替他擦掉唇痕。
　　陆子慕这下脸更红了。

　　“老大，要不你回去吧，我没想到我们家亲戚全来了，这也太可怕了。”
　　陆子慕抿着嘴半天没说话，颜山澜平常见惯了平稳冷静的他，以为他被吓傻了。
　　颜山澜举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老大，你没事吧？”

　　陆子慕抓住她的手，突然一用力，把她猛地拉入自己怀里，单手将她紧紧抱住。
　　“没事。”
　　颜山澜挣扎着想看他，陆子慕抱得更紧了，他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阿澜，让我抱一下。”
　　“好。”

　　过了一会，陆子慕松开她，脸色基本恢复如常，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显得有些严肃，“好了，我们回去。”

　　“他们可能会问你很多很多问题。”颜山澜友情提醒。
　　“……你觉得他们是来看你妈妈的，还是来看我的？”
　　“……可能都有。”
　　但重点应该是看你，否则不会同一时间来这么多人。这句话颜山澜没有说出来。

　　再推开门，颜山澜和陆子慕都淡定了很多，两人将手头拎着的东西在一边放下，颜山澜先介绍了陆子慕，又对陆子慕一一介绍了家人和朋友，或许是看刚才将他们两人吓得落荒逃跑了一次，大家倒没有像前天那样提问不休，反而十分客气。

　　大姨代表大家说话，“小陆，这两天阿澜她妈妈住院，阿澜也没跟我们说你要来，招待不周，你可别介意。”
　　陆子慕也十分客气：“阿姨您客气了，我贸然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姨很是欣慰地点头，转头看向床上的孟雅君。

　　孟雅君躺在床上将陆子慕打量了许久，又将目光投向颜山澜，颜山澜见了，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喊了一声，“妈。”
　　一声“妈”喊出来，颜山澜的眼泪立刻跟着涌了上来。

　　母亲握着她的手微微笑了，说话声音很低，“阿澜，妈没事了。”
　　“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妈……”颜山澜破涕为笑，娇声嗔怪，母亲虽然说话声音低弱，但意识清楚，精神也好，她的心情转为欢喜，回头看一眼陆子慕，对母亲道：“妈，他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过来看看你。”

　　孟雅君又看向陆子慕，陆子慕叫了一声“阿姨”，孟雅君微微点头，“辛苦你了，特意来一趟。”
　　“阿姨您客气了。”

　　孟雅君收回目光，对颜山澜道：“妈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小陆第一次来我们这，你好好陪陪他。”
　　“妈，他等会就回江城了，我在这里陪你。”
　　“至少也吃个饭再走吧？”
　　“他……”

　　“阿澜，”父亲出声打断她，“你妈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医生说你妈妈喉头才消肿，这两天要少说话，你在这里你妈安静不下来。”
　　颜山澜委屈巴巴正要争辩，大姨趁机接话，“是，我们也都回吧，这是病房，人多了君君没法休息。”

　　大家纷纷起身道别，很快颜山澜的亲戚就只剩下二姑还在，夏欢和段昱也起身道别，颜邵荣又催颜山澜和陆子慕走，四人一同出了病房。

　　夏欢很是知趣，冲颜山澜眨眨眼：“阿澜，我先走了。”
　　段昱跟着也准备走，颜山澜想起昨晚段昱帮忙联系了医生护士，今天母亲的单间病房肯定也是他托人安排的，便叫住他道了声谢。
　　段昱只笑了笑，“小事，不用客气。”
　　“改天请你吃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