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4、第 4 章

　　纠结了很久，颜山澜最终还是没有给宋豫章回电话，也没有回信息，也没有通过微信上他的加好友请求。
　　不回应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无论生多大的气，吵多激烈的架，只要他说几句软话，或者是卖卖惨，她就会心软，就会很快给他回应，即便是分手后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回应他？
　　是他在电话里哭着说“我求你了，让我解脱吧”，还是他那句决绝的“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这两件事情的发生顺序。

　　一开始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某一天他会突然回到江城，找到她，对她说：“山山，我回来了，我知道你在等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后来，她打消了这样的幻想，但却开始害怕知道他的消息，害怕听说他的新女友比她好，害怕知道他过得比以前好，害怕他那个选择真的正确，离开她放弃她是正确的。

　　就像现在，她害怕他会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还好，你呢？”
　　“我过得很好，我结婚了，你呢？”
　　这样的对话，她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心里就会堵得慌，她永远说不出“恭喜恭喜”这样的话来。

　　就让时间停在最美好的那一天吧，就让她的回忆停在那一天吧，就让她一个人守着感情最美好的那一段孤独终老吧。
　　不能有一个理想的结局，至少也别变成俗套的现实狗血剧。

　　颓然无力的感觉重新笼罩她全身，不想回消息，不想接电话，不想吃饭，不想看书，不想刷剧，不想听歌，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想这件事她都不想做。
　　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她知道，只要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一个阳光明媚、生机勃勃的世界，但是她连起身去拉窗帘的动作都不想做。
　　她放任自己在昏暗沉寂的房间里躺了一天，就好像孤身沉在深海里的鱼，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一种安全感，让她觉得可以被拯救。

　　一天后的周一早上，颜山澜准时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化妆，穿戴整齐，挤上了人潮拥挤的地铁。
　　阳光下闪着光芒的办公大楼，匆匆而过精神饱满的年轻人，五月清新温暖的空气，这一切让她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周一的公司如往常一样活跃，颜山澜一进办公室就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融入欢快而紧张的工作氛围。
　　“颜山澜，你来一下。”
　　陆子慕站在办公室门口叫她，她放下手头的事情跟了过去。
　　“老大，你刚刚发的邮件我看见了，你要的数据我上午就可以统计出来。”

　　陆子慕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却不坐下，垂着头也不看她，也不说话，他左手扶在桌沿，食指轻敲着桌面。
　　颜山澜有些奇怪，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他给自己发的邮件，她并没有看错或看漏什么。
　　“老大，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陆子慕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沉了沉，开口道：“你把宁氏集团的项目资料整理一下，交接给李珊珊，这个项目后续就由她跟进。”
　　颜山澜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为什么？”
　　“这个项目更适合她去跟，我这边另外有一个项目要安排给你。”
　　颜山澜盯住他:“老大，我不理解，总要有个理由吧？”
　　陆子慕与她对视一秒，迅速转开了目光。

　　“我在公司资历确实不如姗姗姐，工作经验也没有她丰富，但我这两年的业绩并不差，这个项目我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您之前不是对我做的方案很认可吗？”
　　颜山澜很在意这次机会，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着急起来，陆子慕不再回避她的眼神，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你别误会，这跟资历没有关系，你做得很好，没有问题，我只是觉得你更适合去跟我们即将要谈的那个项目，你先跟对方联系一下。”
　　陆子慕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颜山澜不去接他的名片，而是继续盯着他，“更适合的标准是什么，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陆子慕被问得有些哑口，但也只是失神一瞬便恢复了他一贯的严肃冷静，语气跟着也变得生冷，“颜山澜，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这是工作命令，你只需要服从。”

　　颜山澜震惊了。
　　这不是以往的陆子慕会说的话。
　　他虽然严格冷淡，但他让大家服气就在于他对下属从不强行施压，他总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服从他。
　　她今天算是碰到了硬钉子，但她仍然不想放弃。

　　“我不能理解。”
　　“你只需要接受。”陆子慕不再看她，也没有打算继续解释，只是把手中的名片放在她眼前的桌面。

　　颜山澜将自己在宁氏集团那天的行程回顾了一遍，又将她写的方案回想了一遍，她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错。
　　她定定地望着眼前若无其事翻着文件的陆子慕，忽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认识是有偏差的，也是，世上怎么可能有能力强、对下属又好还通情达理、公平正义的领导。
　　但是她不甘心，虽然宁氏集团这个项目她也才刚开始做，但从上周一接到任务起，她做了大量学习和资料收集工作，她本来还打算这周按陆子慕的建议做一个详细的报告出来，她是真心想做好这个项目。

　　“老大，是不是我的工作有什么问题，您告诉我，我可以改。”
　　“我可以改。”这四个字一出口，她忽然就有些想哭，她怎么能又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

　　陆子慕从文件中抬头，眸光微动，语气顿时又变得柔软:“颜山澜，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个项目也没什么……”
　　颜山澜垂头无声叹口气，出言打断他，“知道了，我接受，我这就把资料都转给珊珊姐。”
　　说罢转身，想起桌上的名片，回头伸手摸了过来，“老大，我下午想请半天假，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陆子慕仍然在望着她，“好……你哪里不舒服？”
　　颜山澜却已经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泪意，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将宁氏集团有关资料整理好，打包发给李珊珊，同时抄送陆子慕，随后又将他要她整理的数据做好统计制成表格发给他。
　　做完这些事情，时间才到十点半，离中午休息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坐在工位上开始发呆。

　　“阿澜，你中午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同桌许晓雨凑过来问道。
　　颜山澜对她笑了笑：“我中午不想吃。”
　　“你怎么了？老大换了你的项目，你不开心？”
　　颜山澜轻轻点头，“是有点。”
　　许晓雨压低声音：“我跟你说，肯定是李珊珊去找了老大，她眼红你这个项目。”
　　颜山澜瞟一眼斜对面的李珊珊，心情复杂。

　　“许晓雨，你再看下你这个数据，成本这么高，不合理。”陆子慕不知何时到了她们桌前，将一份文件递到许晓雨眼前。
　　许晓雨连忙坐直身体接过文件，“是，我再重新算一遍。”

　　颜山澜始终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陆子慕走到她桌前站定了，但她仍然假装没看见他。
　　“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陆子慕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颜山澜懒懒地抬头望去，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但她懒得去理会，大清早一上班就把她的项目换掉，她哪还能有什么工作积极性，回去就回去。
　　“好。”
　　她说完立马关掉电脑，拿起包便出了门，全然不顾办公室里其余人讶异的目光。

　　五月的阳光如金子一样甜美，出了办公楼颜山澜感觉心情好转了一些，但她现在不能回家，只要回去了，她又会像昨天那样颓废地躺一整天。
　　她拿出手机，拨通孙思思的电话。

　　“思思，你下午有课吗，我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孙思思的声音满是怨念，“今天周一，我刚上完两堂课，下午还有四堂。”
　　“好吧。”颜山澜失望道。
　　孙思思一下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阿澜，你怎么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
　　“为什么请假？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骂他。”

　　颜山澜被她逗笑了，孙思思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永远都这么义愤填膺毫无理由地站她这边。
　　“那你帮我骂我那个老大吧，他把我项目换掉了。”
　　“好，你把他电话给我，我去骂他。”
　　“你要打电话去骂啊，那还是算了，我还没想换工作。”
　　“我不说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哎，阿澜，我要去开会了，先不跟你说了，你来找我吧，下午你在学校随便逛逛，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请，不带骁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好。”
　　挂掉电话，颜山澜心里充满感激，幸好她还有孙思思这样的朋友。

　　手机刚放下又响了起来，颜山澜拿出手机，陆子慕的名字赫赫醒目，她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下来。
　　陆子慕：【宁氏集团这个项目因为对方公司名声很大，说出去好听，但目前来看，我们拿到大单的可能性不高，对你的业绩不会有太多提升。另外那个项目虽然目前还在初步接触阶段，但成功概率高，订单量更大，对你的能力和业绩帮助都会更大。今天只是一个正常的工作内容调整，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陆子慕这么长的消息，与他以前干净利落的短语回复截然不同。
　　作为领导，他能说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但说来说去，他仍然是在说服她接受他的调整，用一个未知的项目说服她放弃一个已经开始成型的项目，如此而已。
　　颜山澜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于是收起手机往地铁口走去。

　　她毕业七年了，但事业上仍然没有什么成绩，前四年她因为感情错失了很多，现在这份工作已经是她做过最久的一份。
　　她挺喜欢现在的工作，也想好好努力把错过的时间补回来，正因为如此，她才难以接受陆子慕的调整，比起业绩，她更在意跟大公司合作的机会。
　　而这些，陆子慕不可能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