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36、第 36 章

　　颜山澜抬头一看傻眼了。

　　面前几方水塘，远处一个土坡，坡上似乎有个亭子，丛丛叠叠的树木染了些微秋色，四下转头，砂石铺出来的停车场停了两台小车，除此之外，荒无人烟。

　　颜山澜心怀忐忑地下了车，四周除了偶有两声鸟鸣，寂然无声。

　　陆子慕打开车尾箱不知在找什么。

　　“老大，这什么地方啊？”
　　陆子慕从车尾箱搬出一个纸箱，见她满脸不安，快步走到她面前，笑道：“别怕，这是千里湖东岸，离你的家乡很近。”

　　颜山澜的老家是江城隔壁市下的一个小县，名叫泽县，在千里湖的东南边，江城市在千里湖的东北角，相距大约两百多公里。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子慕将纸箱送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不用打开也知道，纸箱上印着一个无人机的图片，是某大牌上半年刚出的新款无人机。

　　“这个是你今天打完点滴的礼物。”
　　“真的有礼物啊？”颜山澜诧然，她只当陆子慕随口哄她。
　　“嗯。”

　　陆子慕单手托纸箱，另一只手牵着她往对面的山坡走，“我们到那个亭子上去，你会喜欢的。”

　　走到山坡脚下，颜山澜不留神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每个小水塘旁的草丛里都坐了一两个人在钓鱼，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仿佛入定一般。
　　不管怎样，总归是人。

　　山坡很小，十几米高，一条青石板路绕上顶，顶上有一座八角亭，落满了叶子，一条青石板路向左边延伸下去，连着一个小村庄，十几户人家散落在零碎的小湖泊小水塘中间，天光照着，白云浮着，有几分世外仙境的意趣。

　　往前看，同样的小湖泊、小水塘，估计有上百个，左右绵延无边，水草丰茂，芦苇荡已经沾了秋色，远远看着像绿底子浮了一层淡黄薄雾，薄雾里不时又能看见鲜艳的碎花，水面印着秋天通透的蓝天白云，水牛悠闲扬尾，水鸟时飞时落，顷刻间就将人的心引向了悠然天边。
　　天边是水天一色的湖泊，就是千里湖。

　　“这地方真好。”颜山澜感叹道。

　　陆子慕嘴角轻扬，把石桌上的落叶扫净，将纸箱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对照着说明书进行安装。

　　“老大，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颜山澜坐在石凳上，杵着胳膊看陆子慕拼装无人机，好奇地问。
　　“有一次开车出来兜风，偶然发现的。”陆子慕全神贯注在无人机上，有问便答。

　　“你一个人？”
　　“嗯。”
　　“你在江城没有朋友吗？”
　　“有几个同学，偶尔联系。”
　　颜山澜杵臂沉思。

　　“阿澜，你在手机里下一个app，然后注册一个账号，等会要用。”
　　颜山澜在手机里下载软件安装注册，陆子慕把她的手机拿过去，在遥控器上架好，带她出了亭子走到一个平坦开阔的地方，从设置参数开始一点点教她，从操作到原理，讲解得细致又详尽。

　　“老大，你不去当老师可惜了。”颜山澜深感佩服。
　　陆子慕笑道：“我有你一个学生就够了。”
　　“什么意思，嫌我笨？”
　　“不是，我只想教你。”

　　颜山澜莫名觉得耳根一热，陆子慕却似浑然不觉，将遥控器递给她，“来，你试试，记住，左手是升降左转右转，右手是前进后退左右飞，推杆的时候轻一点。”

　　颜山澜接过来，左手缓缓推杆向前，螺旋桨飞速旋转，扫起落叶乱飞，无人机缓缓上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湖面越来越广。

　　“现在试试往前飞。”
　　右手轻轻往前推杆，无人机往前直飞出去，手机屏幕上出现大片湖面，微波粼粼，金光闪闪。

　　颜山澜兴奋不已，她很早之前就想买一个无人机来玩，但每次想到自己连相机都没玩明白，无人机买来只怕也是用来“炸机”，于是只好作罢。

　　陆子慕在一旁看着她，扬起的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试试返回。”
　　左右手同时把摇杆往下按，无人机开始回撤，屏幕里的天空、渔船、湖面迅速退出画面。

　　“慢点。”
　　话未落音，“咔啦”一声，无人机在两人眼前“炸”了。
　　左手太重，下降太快，无人机提前着陆，挂上了坡中间的一棵树木，掉了下去。

　　颜山澜“啊”地一声想要冲下去，陆子慕一把捞住她，颜山澜回头冲着他嘴巴一扁，“掉下去了。”
　　陆子慕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没事，在这里等我，我去捡。”

　　过了几分钟，陆子慕上来，手里拿着无人机，“阿澜，没坏，只擦了点划痕。”

　　颜山澜接过无人机检查了一番，螺旋桨、机翼、机身和云台看着都没什么问题，但她心里仍有些闷闷不乐，陆子慕将拆散在各处的东西装进纸箱，牵着她往下走。

　　“下面没有树，更开阔，我们去下面再试试。”
　　到了山坡脚下湖边，两人找到一片平坦的裸地，颜山澜有些不敢再飞，陆子慕拉着她在一块青石板上一起坐着，左手从她身后绕过去，两只手分别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熟悉遥控器操作，又慢慢教她各种基础运镜。

　　“新手一开始都会出现一些小问题，慢慢来，不着急……你看，推杆的时候一定要轻，推杆太重了，视频出来的画面也不好看，对不对？然后无人机的镜头是在前面，所以它往左往右和往后的时候，我们在屏幕上看不容易发现障碍，这个时候要小心，最好先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再飞……”

　　陆子慕修长的手指紧握着她的手，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徐徐响起，像面前的湖水，轻轻地、缓缓地，一波一波朝她推来，他身上淡雅的香水味混合了一些湖草的清新，似乎更好闻了。

　　“老大，你怎么懂这么多？”
　　“这里面的摄像头是我参与设计的。”

　　颜山澜瞪大了眼睛，转头去看陆子慕，陆子慕正盯着手机屏幕，见她转头抬起视线对上她的，似乎想起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便解释道：“我之前待过一家公司是专业做光学设计的，我碰巧参与了这款无人机摄像头的设计和生产。”
　　“原来你是技术人才，难道懂那么多？”
　　陆子慕嘴角上扬，笑意溢出眼眶，“人才算不上，懂一点。”

　　颜山澜还想再问什么，陆子慕余光扫到手机屏幕里的画面，手臂轻轻碰了碰她的肩，提醒她：“快看。”

　　颜山澜瞄了一眼屏幕，立刻抬头看向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正在缓缓落下，今天没有云，天空一片纯粹的暖黄色，倒映在湖面，交相辉映，天际线两端没有染上夕阳的地方是一片梦幻的蓝色，飞鸟随意变换着队形，渔船燃起炊烟，随着青烟升起，四周静了下来。

　　颜山澜下意识想拿手机拍照，手指一动，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遥控器，陆子慕几乎同时握紧了她的手，左手缓缓推杆回到前方，无人机免遭落水的悲惨命运。

　　颜山澜回头，抱歉地笑了。
　　陆子慕眼睛弯弯，笑得满是宠溺，颜山澜一时有些失神，他轻扬下巴，示意她看手机屏幕。

　　在陆子慕的操控下，无人机先是缓缓降低，挨着水面和湖草往前低飞俯拍，随后逐渐向前攀高，上百个小湖泊越变越小，镜子一样的水面倒映着夕阳的金光，渐渐无人机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镜头也随之缓慢上扬，天水一线处只剩小半个的落日进入画面，无人机继续攀高，镜头缓慢旋转着往下，渔船出现在画面里，夕阳变成粉色，无人机追逐着光线，最后锁定湖面青色与粉色交接之处，极慢地旋转，直至青色转浓，粉色无影。
　　一场日落于无声处完美落幕。

　　颜山澜久久盯着屏幕，直到无人机稳稳落在眼前方抬头，湖面升腾起青蓝色薄雾，水鸟归巢，渔船点起星星灯火。

　　风吹过来，湖水轻拍砂石，湖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颜山澜恍然回神，扭头对陆子慕道：“感觉就跟人在飞一样，好美。”

　　苍茫暮色里，陆子慕深沉的眼眸溢出无尽爱意，颜山澜的心跳顿时停拍，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触到陆子慕环着她的手臂，他的手臂结实有力，缓缓收紧，她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靠近他，咫尺之间，呼吸可闻，大雪里的腊梅香，清冽幽静，她忍不住生出贪念，想再靠近一点。

　　心仿佛跳到了五感六识之外，陆子慕的眼神让两人之间的气温迅速攀升，炙热，窒息，她本能地想要逃走，可是却又身不由己，不断下沉。

　　“阿澜。”
　　陆子慕向她靠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他松开她的手，放下遥控器，左手扶着她的背，右手轻轻触碰她的耳朵，仿佛点火一般，耳朵立刻就烧了起来。

　　颜山澜双手握拳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瞪大眼睛看着陆子慕的脸一点点放大，看着他深黑的眼眸中无助沦陷的自己，像一条即将溺死的鱼。

　　“阿澜。”
　　又一声低哑的呼唤，像叹息一般，热气扑在她的眼睛上，她闭上眼，许久，陆子慕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唇没有立刻离开，他的手从耳朵抚上她的脸颊，火便从耳朵烧到了脸颊。

　　颜山澜睁开眼睛，看见他锋利的喉结滚了一滚，额上的唇离开了，背部感受到一股瞬间爆发的力量，她的身体猛然前倾，整个落进陆子慕的怀里。

　　“阿澜，别怕。”陆子慕将她紧紧抱着，小心呵护。

　　炙热的呼吸在耳边发丝间纠缠，颜山澜突然明白了，他的呼唤是在征询她的回应。

　　大脑彻底陷入空白，颜山澜从陆子慕的怀里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指蜷缩着，像暴雨后小蜗牛小心翼翼伸出来的触角，带着些试探和冒险。

　　许久，她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她看见了眼眸深处那个不再挣扎的自己，毫无来由地，又自然而然地，她闭上眼睛，挺直身体往陆子慕的唇吻了上去。

　　陆子慕的唇有些干燥，像在冬天的寒风中吹过一般，颜山澜将自己同样干燥的唇紧贴着他的。
　　陆子慕没有动，似乎是在等她，大脑空白，她捕捉不到任何思绪和感知，她好像忘记了如何接吻。

　　风吹过来，一缕头发拂过两人紧贴着的唇，颜山澜挺直的腰背忽然软下去，陆子慕双臂接住她，用力将她往自己胸口一带。

　　他微微张嘴，追上她刚要离开的唇，一声低微的叹息裹着炙热的气息扑来，她的身体一颤，他咬住了她的唇。

　　舔舐、吮吸、啃咬，干燥的唇立刻就像被春天的潮水浸过一般湿润、黏腻、柔滑，大手扶着她的背，托着她的后脑，她的手无力地挂在他的肩上，潜藏已久的爱意如潮水般汹涌，顷刻间将她淹没。

　　湖水一下又一下冲刷着砂石湖岸，风吹着湖草像波浪一样起起又伏伏，梦幻的淡蓝薄雾在四周弥漫，夜幕下，一轮半圆的月亮在湖面撒下温柔的光。

　　终于，她从潮水中浮起，得以喘息。

　　颜山澜整个人无力地伏在陆子慕的手臂上大口出气，陆子慕紧紧搂着她，歪着头下巴抵着她的肩颈，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阿澜。”陆子慕手不住轻抚颜山澜的后背，低声唤她。

　　颜山澜伏在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像是从梦中醒来，又像是进入了梦里，莫名兴奋，又莫名恐惧，她仔细听了一下，心跳回到了身体里，她闻到了湖水的味道，感知到了陆子慕的怀抱，宽厚，温暖，踏实。
　　她忽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陆子慕扶起她，将她的脸对着自己，瞬间慌了神。
　　朦胧月色里，颜山澜满头细汗，满面泪痕。
　　陆子慕手足无措，抬手替她擦汗拭眼泪，眼里闪现水光，“是胃又痛了吗？对不起，我……”

　　颜山澜眼里含着泪，笑着摇头，挺直身体抱住他。
　　陆子慕怔了一瞬，回过神来，双手一圈，将她紧紧回抱住。
　　无边湖水旁，温柔月色下，两人久久相拥。

　　“阿澜，回去了，湖边冷，你病还没完全好。”
　　“我害怕有蛇。”
　　“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