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25、第 25 章

　　凌晨三点。
　　颜山澜毫无预兆地醒了。
　　她睁开眼睛，房间里昏迷迷的，仿佛一切都落在晨雾里。
　　万籁俱寂。

　　她伸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光线刺眼，她闭上眼睛，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等了一会，她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叹口气。
　　怎么会这个时候醒来。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试图回想刚才做的梦，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刷一会朋友圈，退出来，目光落在陆子慕的名字上。

　　她最近与他相处已经自然许多，但主要还是限于工作。
　　当她有意去认识他时，才发现他工作的时候真的很有魅力。
　　谙熟公司每一款产品的技术信息和应用市场，有着丰富广阔的行业知识和市场经验，面对客户的时候，足够聪明又足够真诚。
　　对下属虽然很严厉，但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愿意给每一个人机会，也有耐心一一带领，在下属面前有足够的权威但又并不至让人敬而远之。
　　至于对上级，似乎也并不会卑躬屈膝。
　　陈明瑞点名让她给邓豪光敬酒，他敢站出来护她。

　　陈琪……
　　他跟陈琪到底有什么故事？
　　一个是老总千金，一个是业务砥柱。
　　站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挺般配。
　　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业务人员。
　　……

　　颜山澜丢下手机翻身坐起来，猛地薅了两把头发，望着手掌心被薅下来的头发丝，叹息一声直挺挺躺了回去。
　　她想起睡觉前陆子慕打来的那个电话。
　　他叫她的名字，说想见她。
　　声音温柔得让她心动，可结果她还是拒绝了他。
　　到底在怕什么？

　　她翻转身体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直到不能呼吸才抬起头来。
　　人只有在快要窒息的那一刻才知道空气是多么的珍贵。
　　濒临窒息的感觉是痛苦的，可奇怪的是，有时候也让人着迷。
　　或许人类的天性便是如此，当生命找不到答案时，便会迷恋一些极致的痛苦。

　　颜山澜重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小号，这个小号没有加任何好友，平时主要起日记本的作用。
　　她点开朋友圈，上一条还是在高铁站遇见宋豫章情绪崩溃之后发的。
　　【生活会不停地捶打你，时光会不停地雕琢你，不要妥协，不要放弃。即使被摧毁得一片狼藉，也要勇敢地重新建立。】
　　她苦笑一声，道理总是那么好懂，真正做起来却总是那么难。

　　再往前翻，不是心情抑郁情绪崩溃的黑暗发言，就是自我开解自我鼓励的鸡汤文字。
　　翻了几页她就翻不下去了。
　　一片狼藉，这就是一片狼藉。
　　看起来她每天努力工作，开朗又大方，但有谁知道，她的内里是这样一片狼藉。
　　无意义感和荒芜感如同两条有毒的藤蔓，死死地纠缠着她的灵魂。

　　真正被摧毁的不是七年爱情，也不是她关于生活的梦想，真正被摧毁的是她对自己的信任。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够重新建立。
　　她不过是将一切都掩埋起来，再带上一个面具罢了。
　　【没有人会真的爱面具下的一片狼藉。】
　　她写下这句话，退出小号，关掉手机，翻转身平躺在床上。

　　窗外渐渐有了车轮碾过马路的轱辘声。
　　室内的气温冷了一层。
　　秋天来了。
　　她捂住被子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沉入睡梦。

　　*

　　江城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一场绵绵秋雨下过后，气温骤降，办公室里一半人惹上感冒。
　　颜山澜将一件毛茸茸的厚针织开衫裹得紧紧的，一只手抽纸、擤鼻涕、扔纸团，然后再抽纸、擤鼻涕、扔纸团，规律有序、准确无误，仿佛工厂里孜孜不倦地拧螺丝的机器手臂。另一只手在鼠标和键盘之间来回，眼睛在电脑屏幕和桌上的A4纸文件上穿梭，俨然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师父，你这是化悲痛为力量吗？”
　　张悦可也感冒了，说话声音嗡嗡的。
　　“你能不能说点你师父听得懂的话？”颜山澜头也不抬，继续扮演工作机器。

　　“师父，”张悦可摇着椅子凑到她手边，小声说道:“世上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颜山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无奈道:“张悦可，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悦可不说话，抬眼往陆子慕办公室看了一眼，颜山澜这下明白了，上回在酒店陆子慕被陈琪单独留下不知什么时候传成了两人在酒店共度良宵好事将近，好事将近不将近颜山澜不知道，但那天晚上陆子慕应该不太可能跟陈琪在一起，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张悦可显然是认为她被甩了。

　　颜山澜没好气地将她推开，“你这么会脑补怎么不去追剧磕CP。”
　　张悦可躲开她的手，又趴回来，满脸诚恳点头:“师父，实不相瞒，我磕过，只不过……”
　　“只不过BE了是吧？”颜山澜干笑两声。
　　张悦可趴在自己手上沉默了，颜山澜不理她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张悦可道:“师父，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今天晚上有约了，你干嘛要请我吃饭？”
　　“谢谢师父对我的教导之恩。”
　　颜山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秒，旋即笑了，“不用谢，你好好工作少气我少八卦我，我就谢谢你了。”

　　张悦可难得的没有跟她斗嘴，乖乖起身，转回自己座位前又说了一句，“师父，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吃饭聊天逛街唱歌看电影，桌游密室游乐场，只要不爬山，我全都可以奉陪，包你开心。”
　　颜山澜转头看着张悦可，她的脸上还有些学生稚气，但神色却是少有的认真，不知怎的，颜山澜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感动瞬间化为一股暖流冲上鼻子眼睛，她连忙转头抓起一把纸巾堵住鼻子，缓过一阵泪意后才道:“你什么时候能够独立跟完一个项目了，我们再来讨论怎么玩的事情好吧？”
　　张悦可扁扁嘴，“师父你真的太无聊了。”
　　颜山澜笑着摇头，不再说话。

　　今天周五，教师节，孙思思和唐筱娅都是老师，这两天刚好又碰上肖骁和范维钧的生日，孙思思早在一周前就在群里吆喝要好好聚一聚，对颜山澜更是三申五令不准加班。

　　孙思思：【阿钧，一会下班了你负责把阿澜和筱娅接过来@范维钧】
　　范维钧：【好的，孙老师。】
　　孙思思：【阿澜，你今天不许加班不许迟到@颜山澜】
　　颜山澜：【是，孙老师。】
　　唐筱娅：【我不用接哈，我今天有人送，嘻嘻@范维钧】
　　范维钧：【好的，唐老师。】
　　孙思思：【唐老师有情况啊！】
　　……

　　颜山澜手头做着表，不时瞅两眼群里的消息，又不时瞅两眼陆子慕的办公室，她在做的项目回款情况表下班前要报给总部，但陆子慕中午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
　　他好像越来越忙了。

　　快下班的时候，颜山澜坐不住了，给陆子慕发了个消息。
　　颜山澜：【老大，你等会还回办公室吗？】
　　陆子慕：【十分钟就到。】
　　开车还能秒回消息？

　　十分钟后，陆子慕准时回到办公室，颜山澜将表格发给他，又带上一份纸质表格准备去给他做汇报，到了门口正好遇上张元宇，他的目光有些玩味的意思，颜山澜低头退后一步，张元宇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大步走了进去，颜山澜望着他肥壮的背影无可奈何。
　　“老大，中秋和国庆给客户准备的……”
　　颜山澜刚准备转身就听见了陆子慕在叫她。
　　“阿澜，你进来。”

　　颜山澜回头，陆子慕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张元宇道：“她这个表比较急，你稍等一下。”
　　张元宇一脸尴尬，退后两步，笑道：“是，我等一下没关系。”
　　颜山澜走过去，陆子慕盯着电脑屏幕，与她一一核实回款情况和问题，又提了些意见让她修改。

　　颜山澜回到座位上，办公室的人已经都下班了。
　　颜山澜：【阿钧，我可能要加班半个小时左右，你晚点过来吧。】
　　范维钧：【没事，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也还要一会，忙完我给你电话。】
　　表格修改完后，陆子慕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陆子慕看完表格，点点头，“没问题，发吧。”
　　“好。”颜山澜转身。

　　“阿澜。”
　　陆子慕叫住她，走到她面前，问道：“你感冒好些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问还好，一问颜山澜顿时觉得鼻子堵得慌，连忙用手指虚掩了一下鼻头，“好一些了，我吃了药，不用去医院。”
　　陆子慕回身抽了几张纸巾给她，“那等会我送你回去吧？”
　　颜山澜接过纸巾，低头往办公室门口走，“不用了，等会我还有事。”

　　“阿澜。”陆子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随后又立即放开，颜山澜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神色有些隐约的焦急，又似乎有些无措，嘴唇动了动，过了几秒才出声，“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颜山澜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澜，我有话想跟你说，关于我和陈琪之间的事情，你给我几分钟时间可以吗？”
　　颜山澜垂下了头，陆子慕紧接着又道：“你去哪，我送你去，我们在路上说。”
　　“我朋友会来接我。”

　　话音刚落，颜山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范维钧。
　　“阿澜，不好意思，我这边一时半会走不了，你要是已经忙完了，就先坐地铁去，我跟孙老师讲让她去地铁站接你。”
　　“好，那你先忙。”

　　挂了电话，颜山澜无奈叹气，一抬头，正对上陆子慕一双亮晶晶的眼，眼里有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颜山澜转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破手机，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保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