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26、第 26 章

　　秋天一来，天似乎也黑得快了些。不过加了半个小时的班，车从办公大楼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下了一整天的绵绵秋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路面湿漉漉的，车轮碾过发出滋啦啦的声音，道路两旁大厦闪烁着绚丽的灯光秀，将夜色染得五光十彩，冲淡了秋天带来的凉意。

　　颜山澜裹紧外套，靠在座椅上，打开车窗听任凉风吹进来。
　　空气里已经有了桂花的香气。

　　“阿澜，你感冒了，不能吹冷风。”
　　陆子慕把车窗关上，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颜山澜回转身，看着陆子慕，这样的距离可以看见他藏起来的双眼皮，线条流畅，像简笔勾勒出来的画。

　　“我和陈琪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认识的，研一的时候在一起，研究生毕业三个月左右分手，在一起近三年，分手至今七年，分手原因是她想出国读书然后留在国外，而我不想。”
　　“她今年突然回国是因为她父亲，不是因为我。我进光向是为了一位长辈，就是之前公司的袁副总，不是为了她。”

　　“她回来后找过我几次，她希望我能回总部帮她，但我不想回去。”
　　“上次在酒店她把我留下，主要也是为这件事。”

　　“她提过复合，我拒绝了。”
　　“我跟她分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我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陆子慕转头看了颜山澜一眼，漆黑的眼眸有一些深邃。

　　车已经驶离城市中心，道路变得宽敞，夜空也变得开阔，路灯像成群结队溯源的鱼，排着队从车窗玻璃上飞速滑过。
　　“以前说喜欢很容易，说分手也很轻松，现在却不一样了。”

　　“阿澜。”
　　他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语气轻柔，像叹息一般落在人的心湖，勾起一层又一层浅浅的涟漪。

　　车厢内一片静谧，眼前的道路一片坦途。
　　颜山澜收回目光，悄悄把车窗降下了一些，风带着一缕清幽的桂花香飘进来，甜丝丝的。

　　片刻的沉默过后，陆子慕又道：“公司里关于我和陈琪的传言某种意义上跟公司高层的斗争有关，时间长了传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但以后你要是听见了什么八卦传言，不论是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我留在光向是因为袁副总，他曾经想把公司总部搬到江城来，我们这个事业部当时就是为了公司搬迁而设，后来他发现这个想法难以实现，于是改变想法决定在江城建新工厂设分公司，但他还没能来得及实现这个愿望就被人设计出了局，我想替他实现这个愿望。”

　　“所以你才这么拼命谈项目？”颜山澜脱口问道。
　　陆子慕点点头，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是的，只有在江城这一片有足够多的项目和客户才有可能说服董事会同意在江城扩产，现在滨城两个工厂的产能已经接近上限，最迟明年下半年，志豪的订单就要开始生产了，年内若是能将魔法境界、元祥安防和润明家居这三个大项目谈下来，年底的董事会我就有足够的依据提议在江城建厂。”

　　“阿澜，等江城新工厂建成投产，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到那个时候你仍然觉得我们在一个公司会对你有影响，我可以换工作，你放心，我不离开江城。”
　　“只是在那之前，可能还是……”
　　陆子慕犹豫着没有说下去，过了一会，自嘲地笑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要说什么了。”
　　颜山澜被逗笑了，“我懂你的意思。”

　　红灯亮起，车停下，人行横道上有两三个人缓缓走过。
　　陆子慕转头看着她，幽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睛亮如星辰，深邃如海，他笑着朝她伸出手，颜山澜下意识躲了一下，他的手停了一下，最后在她的眼角处落下，手指轻轻捏住几根风吹乱的头发，又轻轻放下，她右边的车窗缓缓升起，仍然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绿灯亮了，车后传来鸣笛催促声，陆子慕收回手，启动了车子。
　　他的手指修长骨感，在汽车仪表盘蓝光的映照下如玉竹一般，轻握着方向盘，节节生辉。

　　颜山澜目光收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骨架并不大，人也瘦，但手总是肉乎乎的，陆子慕的手要是玉竹，那她的手就只能是木棍了。
　　她悄悄把手藏起来，目光忍不住又往方向盘飘了飘，头顶那几根头发似乎也变得格外有存在感，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伸手去摸一摸。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一接通，孙思思的高分贝声音就在车厢里回荡起来。
　　“阿澜，你是打到黑车了吗？消息也不回。”
　　“啊，不好意思，刚才没看手机，我就快到了。”
　　“你到哪了？把行程分享给我。”
　　“……我没打车。”
　　“那我和骁哥去地铁站接你。”
　　“……我也没坐地铁……”
　　“……大姐，你走路来？还是飞过来？”

　　陆子慕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孙思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副了然的语气：“哦——我知道了，是你的陆……”
　　“好了，孙老师，先不说了，马上就到了。”
　　颜山澜及时掐断电话，微微舒口气，抬眼看见陆子慕偷笑的嘴角，无言垂头。
　　什么破手机，下次接电话一定先戴耳机。

　　孙思思挂了电话就在群里嚷嚷开了。
　　孙思思：【颜山澜，你挂我电话什么意思，你在心虚什么？】
　　孙思思：【把你的陆老大一起带过来，否则你今天就要失去我了！】
　　颜山澜：【……】

　　“你们今天是什么聚会？”陆子慕问道。
　　“今天是教师节，思思和我另外一个朋友是老师，明天是思思的男朋友肖骁生日，后天是我另外一个朋友生日，所以大家就说聚一聚。”
　　陆子慕若有所思地点头，颜山澜低头继续看手机。

　　过了一会，只听陆子慕小声地问道：“我可以参加吗？”
　　颜山澜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什么？”
　　陆子慕的目光闪躲了一下，车子拐进一条小路后，他才回过头来问道：“我想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可以吗？”

　　颜山澜盯着手机呆了一呆，群里已经调侃得热火朝天，要是陆子慕真出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可受不住这一晚上都被调侃。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拒绝他，直接说不想？会不会太绝情？

　　“阿澜，到了。”
　　陆子慕将车停在一个院门口，栅栏木门上挂着彩灯和招牌，“花间一壶酒”几个鲜艳的大字在夜幕中闪烁着刺眼的光。
　　颜山澜看着面前灯光闪闪的木门，院子里传来音乐声、欢语声，大脑里天人交战。

　　“阿澜……”
　　“一起进去吃点东西吧？”
　　陆子慕愣了一下，立刻抿嘴笑了，颜山澜飞快解开安全带，低头下了车。

　　这是一家集餐饮、住宿、露营、农家乐于一体的大型山庄，进门是一个花园，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石板铺成的路指向几个扎堆的人群，有的搭了露营天幕，有的席地而聚，有的在八角亭里，左侧花园尽头有一个不大的舞台，有人在唱歌，氛围很有些露天酒吧的味道。

　　孙思思他们在一个小小的荷花池边露台上，桌上摆了些酒菜，但还没开动。
　　孙思思见到颜山澜和陆子慕一同出现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其余人也都礼貌又热情，颜山澜担心被大肆调侃的一幕没有出现。
　　她松了口气，这些人总算还有点包袱。

　　孙思思笑着打招呼:“陆总，你好，又见面了。”
　　陆子慕笑了笑，“孙老师，你好。我叫陆子慕，可以叫我阿慕。”
　　“好，阿慕。”

　　这次聚的人跟上次七夕节喝酒的人一样，都是颜山澜熟悉的，她给双方做了介绍，陆子慕跟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既得体又真诚，很快就跟大家熟识起来，气氛很是和洽。

　　只是颜山澜渐渐感觉到了怪异，好好的朋友生日聚会好像正在变成一场跨行业交流会，还是陆子慕主导的。
　　这是什么职业病吗？

　　孙思思很快也发现了，毫不留情打断他们，“你们能不能不要聊工作了？下班时间，放松点好吗？”
　　陆子慕听了，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连忙端起酒杯，“抱歉，是我的问题，职业毛病了，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一口喝了，孙思思大方一笑，举起酒杯，“那大家一起喝一杯，不许再讨论工作了，谁聊罚谁酒。”

　　大家一起举杯，颜山澜喝了一口茶，唐筱娅冲她笑道:“阿澜，你今天怎么不喝酒？”
　　颜山澜瞬间想起上次七夕喝醉的事，尴尬了。
　　孙思思哈哈一笑，“唐老师你别坑我！”

　　“她感冒了，不能喝酒，我可以陪你们喝。”陆子慕替她解释。
　　唐筱娅立刻接住他的话，“那今天她的酒你替她喝？”
　　陆子慕一口答应，“好。”

　　颜山澜连忙出言阻止，“唐老师，不带这样的，以前我也很少喝啊。”
　　陆子慕却道:“阿澜，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颜山澜还想再说，范维钧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众人一齐出声抱怨:“你总算来了！”

　　范维钧一边致歉一边在唐筱娅身旁入座，目光扫过众人，唯独在陆子慕身上停留了几秒。

　　颜山澜介绍道:“范维钧，我的大学同学，多年老朋友了。阿钧，这是我的……”
　　“我是阿澜的朋友，陆子慕，你可以叫我阿慕。”陆子慕笑了笑，截过话头自我介绍道。
　　范维钧也笑了笑，点点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