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23、第 23 章

　　一进入周一，时间就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颜山澜开始体会什么叫做忙得天昏地暗。
　　志豪集团的项目到了最后阶段，除了准备双方领导最后一次谈判会外，还要准备签约仪式。与此同时，陆子慕交给她的两个新项目也需要去客户公司拜访，收集整理客户需求，提出项目合作方案。

　　周二上午，光向集团副总陈琪带着集团总部行政、法务、财务、技术、生产等部门一共七人来到了江城事业部。
　　与印象中成熟稳重的女高管不同，陈琪的一头大波浪卷发显得青春张扬，脸小小的，明亮灵动，不说话会让人误会是职场新人，但一开口，上位者的气势就显了出来。

　　她一来就要听志豪集团项目情况汇报，颜山澜将准备好的文件资料交给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她挥手拦住了，“你去忙吧，我听你们陆总讲。”
　　颜山澜回头去看陆子慕，陆子慕对她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颜山澜刚坐下，张悦可就凑了上来，“师父，这个陈副总还挺漂亮的啊。”
　　颜山澜往陆子慕的办公室望了一眼，他正拿着文件在对陈琪做汇报，陈琪没有看文件，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传言或许也不全是假的。

　　“你师父现在忙得要起飞，你别来捣乱，交给你的任务做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张悦可扭头继续干活了，颜山澜也不再理会，继续准备下午要用的会议ppt、文件资料等。

　　突然，陆子慕的办公室传来争吵声，众人抬头一看，陆子慕和陈琪都站了起来，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陆子慕指着桌上的一份文件在做解释。

　　“这条当初总部开会上我就做了详细的说明，志豪集团最近发布了三款概念新产品，市场反响非常好，志豪能答应我们签订独家供应合同就是因为我们提出了这个梯度价格方案，我不认为这个价格方案损害了公司的利益，一定的让利是为了长远的发展。”
　　“这一条意味着我们以后就是志豪集团的长期独家供应商合作伙伴……”

　　陆子慕在就合同条款进行说明，陈琪突然走过来将陆子慕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这边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没有热闹看了，眼中莫名的兴味却更浓了。

　　颜山澜把志豪集团项目已基本定稿的合同调出来，又看了一遍陆子慕刚才提到的条款，这个价格方案当时是她提出来的。

　　一般客户很少用到梯度价格方案，因为都是直接根据订单量谈好价格，一切数字都在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没有什么弹性可言。
　　但志豪集团不同，志豪集团即将投产的几款新产品有可预见的良好发展前景，他们有讲价的实力和资本，光向集团又恰好有长期合作的追求。

　　谈判过程中，志豪集团以未来需求量大为由极力压价，落实到合同条款中又只愿签订最保守的订单量，为此颜山澜才提出以志豪集团最保守的需求量和比志豪集团预期最低价格高八个点的价格为起点，根据需求量逐级降价，志豪集团的需求量达到某个给定的最高值，光向集团就给出比他们预期最低价再低三个点的实际价格。

　　为了确保这个价格方案能最大程度获利，颜山澜与陆子慕以及总部的财务、生产和采购等部门人员一同进行过反复测算，又与志豪集团进行了反复的谈判拉扯才最终确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起点订单量和需求量、降价规则和底线。

　　这个方案的隐患在于合同约定的最低价格订单量是根据志豪集团提供的数据进行推测的，而只有志豪集团自己最清楚他们未来三到五年究竟会有多少订单需求。
　　虽然颜山澜和陆子慕对志豪集团的产品市场做过调研，但市场是难以预测的，若是志豪集团未来三五年的实际需求量远大于合同约定的最低价格订单量，对光向集团来说，会是失算的。

　　这个条款在总部会引发争议很正常，但陆子慕说过总部市场决策会已经通过，不知为何会在这个最后节点又出问题。
　　颜山澜收起合同，又望了一眼陆子慕紧闭着的办公室门，不管怎样，这件事她是说不上话的，没有新的指示下来，她还是要继续做好下午与志豪集团开会、明天与志豪集团签约的准备。

　　中午吃完饭，颜山澜带着张悦可提前来到志豪集团，李凌云已经把会议室准备好，颜山澜将自己准备的资料拷贝进会议室电脑，按参会人员分发资料，随后与张悦可一起等在会议室。

　　“阿澜，合作方案今天上午我们董事会决策会议已经通过了，邓总已经给陆总信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李凌云给两人端来热茶，坐下闲聊道。
　　颜山澜笑了笑，她总不能说你们好不容易通过了，我们这边又出问题了。

　　“不到最后一刻，心里总还是有些悬着，况且还有明天的签约仪式，下午开完会我还得过去看看场地。”
　　“你这忙的，等项目落定你们陆总不给你好好放个假可就太不近人情了。”
　　颜山澜笑道：“他不用给我放假，给我发奖金就行。”
　　李凌云跟着也笑了。

　　颜山澜又问：“之前就听说你们新工厂在买地了，买了吗？”
　　“买了，昨天刚摘的牌，两百亩，离现在公司三十多公里，位置还行。”
　　颜山澜忽然心里就有底了，“那就好，地买了，建起来就快了，我们忙这一场也能看见成果了。”
　　李凌云颇有同感地点头。

　　又闲聊几句，李凌云起身走了，颜山澜打开手机在东城工业区政务官网查到最新土地成交通知，截了个图发给陆子慕，又给他发了个消息。
　　颜山澜：【老大，志豪集团新工厂的地已经摘牌，两百亩。】
　　陆子慕：【好，知道了。】

　　陆子慕和陈琪带着一群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颜山澜特别注意了一下两个人的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之前陆子慕也没有通知她要修改会议资料，看来问题应该已经解决。

　　邓豪光满面春风，热情地与大家握手。
　　“陆总，手怎么了？”
　　陆子慕右手被小龙虾夹伤的地方还贴着创可贴，邓豪光与他握手一眼就看见了。

　　陈琪听见了回头去看，陆子慕举起右手，笑道：“跟一个朋友看钓小龙虾，被小龙虾夹了。”
　　满堂哄笑，一人道：“陆总想吃小龙虾还要去自己钓吗？”
　　陆子慕笑着摇头，“没办法，朋友喜欢。”
　　众人说笑着落了座，颜山澜坐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场面话说完，开始进入正题，已经讨论过无数遍的合作合同条款从头到尾一条一条过，双方都提了些细枝末节的修改意见当场讨论当场修改，到价格那一条时，颜山澜竖起耳朵等陈琪的修改意见，结果等了半天，双方都只说了一个字：“过。”

　　终于落定。
　　颜山澜暗地里大大松了口气，转头去看陈琪，却无意间对上了陆子慕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视线一触即分。

　　*

　　合同条款全部敲定后，剩下的事情推进起来就顺畅了许多。
　　第二天下午在市中心江南花园酒店举行签约仪式，光向集团的董事长陈明瑞亲自来到江城与邓豪光进行签约。仪式邀请了江城和滨城两地媒体以及业内新闻媒体进行报道，这次合作对光向集团的发展来说毫无疑问是极为重要的。

　　颜山澜看着签约台上陈明瑞和邓豪光捧着签约本在热烈的掌声和不断闪烁的闪光灯中握手留念，心里既高兴又感慨。
　　当初若不是陆子慕强行把两个项目调换，她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享受这一刻的喜悦。

　　从一个虚无缥缈的计划到实实在在的项目落地，近三个月的项目跟进和谈判让她成长了许多，她第一次对自己独立跟进项目的能力有了信心。
　　她站在签约台旁，朝观众席上望去，陆子慕正好向她看过来，他笑了，她也笑了。

　　颜山澜想了想，拿出手机。
　　颜山澜:【老大，谢谢你！】
　　发完抬头，陆子慕刚好低头去看手机，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两条信息同时抵达彼此的手机。
　　陆子慕:【谢我可以请我吃饭。】
　　颜山澜:【有时间请你吃饭。】

　　颜山澜忍不住笑出了声，张悦可站在她旁边，好奇地问:“师父，跟谁发消息呢？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有吗？”颜山澜收起手机，摸了摸自己的脸，极力掩盖自己的心虚。
　　“师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张悦可又开始八卦。
　　“没有。”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颜山澜无暇再顾及。
　　观众席响起了掌声，台上的仪式圆满结束，她又开始忙碌。

　　晚宴就设在花园酒店，20人的大包间，由于两个陈总从总部带来了十几个人，颜山澜一开始并没有被安排上桌，但在饭局开始前不知谁提的，陈琪的助理把她叫了进去，原本总部一位部门副职退了出来。

　　这样的饭局颜山澜参加的不算多，而且以往都是陆子慕带着她，同时还会有后勤服务部的人员参加，后勤服务部的工作之一就是陪客户喝酒，所以颜山澜基本没怎么喝过酒，但今天这个饭局显然不同以往，她刚摸到筷子，陈明瑞就点名让她给邓豪光敬酒。

　　“小颜，邓总对你评价很高啊，说你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谈起项目来倒是很有韧劲。邓总可是说了，你才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大功臣，你这不得给邓总好好敬杯酒？”
　　邓豪光笑着接话:“陈总，我可是说真的，小颜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前两个月她天天跑我们公司那个劲儿，我助理跟我说，干脆给她腾个桌子到我们公司办公算了。”

　　颜山澜一味陪着笑，手扶着倒得满满的白酒杯不知要如何下手，喝，不出两杯醉倒在饭桌上，丢人伤身；不喝，马上把两边领导都得罪，虽不至于丢工作，但显然会自断前程。

　　“小颜，怎么还不敬酒？”陈琪在她斜对面向她使眼色。
　　颜山澜正在犯难的时候，陆子慕端起酒杯道:“邓总，您知道的，阿澜她喝不了酒，之前哪回不是我陪您喝的？今天她这杯酒我替她喝了，您看怎么样？”

　　邓豪光看了一眼颜山澜，朗声一笑，“陆总又来怜香惜玉了。”
　　说完端起了酒杯，陆子慕走过去把酒杯碰上，正准备喝，邓豪光出手制止了他，说道:“陆总怜香惜玉英雄救美我一向是很支持的，但一杯抵一杯还是少了点诚意吧？”
　　桌上其他人顿时跟着笑了。

　　陆子慕轻轻一笑，“那我喝三杯，邓总您随意，怎么样？”
　　“好！”
　　陆子慕一口气连喝三杯，邓豪光满意地放下酒杯，陈明瑞脸色看不出什么，陈琪则明显有了愠色。

　　颜山澜看一眼低头含笑的陆子慕，想了想，端起自己的茶杯，到服务台另外倒一杯茶，走到邓豪光身边，把新倒的茶递给邓豪光，带着歉疚道:“邓总，很抱歉我确实喝不了酒，喝酒反倒可能扫大家的兴，我以茶代酒，向您道歉，也想向您略微表达我的谢意，这段时间感谢您的支持和关照。”

　　邓豪光性情爽朗，听她如此说了，欣然接过茶喝一口，“茶酒不分家，都一样，这茶我喝了，但陆总的酒我可不会赔。”
　　众人轰然笑了，颜山澜回到自己的座位，悄悄扫了一圈桌上几个主要人物的表情，陈明瑞附和着笑了，陈琪脸上的愠色似乎更甚了。

　　陆子慕朝坐他对面的总部行政部部长王兴程使了个眼色，王兴程端起酒杯走到邓豪光面前敬起了酒，紧接着光向集团其他人也陆续起身，有敬领导的，有互敬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也就没人再关注颜山澜。

　　虽然解了围，但这顿饭颜山澜依然吃得坐立不安，满桌的菜在眼前转来转去硬是没吃出个味道来，结束的时候犹如从大牢里放出来一般。
　　送走邓豪光一行人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陈明瑞一行就住在花园酒店，客户一走，他就回房休息了，其余人依然也各自散了。

　　陆子慕跟众人道过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陈琪把他叫住了。
　　“阿慕，你跟我来一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陈琪今天晚上喝得不少，脸上红彤彤的，但神智看着还是清醒的。

　　“什么事？”
　　陆子慕喝酒不上脸，只有一双已经红透了的眼睛显示他今晚喝了不少。
　　“你跟我来。”

　　陆子慕没有动，陈琪回头看他，一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颜山澜和张元宇，立刻变了脸色，“你们怎么还不走？”

　　语气很是不善，陆子慕回头看了颜山澜一眼，还未开口，一直在忙着搞后勤服务此时才有机会露脸的张元宇上前两步笑道:“陈总，我是专门负责做后勤服务的，领导还没走……”

　　陆子慕打断他的话，“你们先回去，替我叫个代驾，阿澜住得远，你送她一下。”
　　张元宇尴尬地笑了笑，“好，那陈总、陆总，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颜山澜朝陈琪和陆子慕礼貌性笑了笑以示道别，和张元宇一同出了酒店。

　　“阿澜，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一出酒店张元宇就换了副面孔，语气硬邦邦的。
　　刚好颜山澜也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住哪，于是便道:“宇哥，我住得有点远，你不用送我了，现在还早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张元宇一秒也没犹豫，“那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