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22、第 22 章

　　颜山澜有些犹豫要不要叫孙思思陪她一起请陆子慕吃火锅。
　　晚上回来下车的时候陆子慕叫住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明天吃火锅可不可以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被问住了。
　　虽然现在跟陆子慕单独相处她很少再觉得尴尬，但她原本就打算叫孙思思陪她的，毕竟有孙思思在绝对不会冷场。
　　现在陆子慕这么一问，她倒有些犹豫了。

　　孙思思收到她的微信马上就打了电话过来。
　　“颜山澜，你终于舍得请人家吃饭了？”
　　“……孙老师，你去不去嘛？”
　　“我倒是想去，只是怕有人会不高兴。”
　　“谁？”
　　“当然是你的陆老大！”
　　“什么我的陆老大，你不要乱说。”

　　“阿澜，我觉得你不要太紧张了，吃个饭而已，真的没什么，多接触才能了解对方究竟是不是你的菜，合则来不合则散，早点看清省得耽误找下一个。”
　　“可是……”
　　“你想说可是他是你的领导，对不对？除非你们公司明文规定了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谈恋爱就要辞退，否则他是不是你的领导都不影响你要不要跟他相处。”
　　颜山澜陷入了沉默。
　　孙思思叹了口气，“你要是一定希望我陪你，我明天去就是了，我把时间留出来，你想好了给我发消息。”

　　挂了电话后，她收到了陆子慕的消息。
　　陆子慕:【阿澜，明天你叫上朋友一起吧，吃火锅人多才好。】
　　颜山澜倒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空茫，有些事情越想越想不清楚，或许不如就闭上眼睛不去想，大胆往前走一步试一试，总不至于一步就踏入深渊。

　　第二天颜山澜没有约孙思思来陪她，陆子慕也没有多问。
　　她带着陆子慕去了一家老城居民区里的火锅店，老板是重庆人，每天手工熬制红油锅底，香辣麻都恰到好处，她从大学一直吃到现在。
　　“来啦！”颜山澜一进门，老板娘就朝她打招呼，看见她身后跟着的陆子慕，喜笑颜开，“男朋友？”
　　“不是，朋友。”颜山澜连忙解释。
　　老板娘将陆子慕打量了一番，笑得意味深长，“去楼上包间吧，楼下吵。”
　　“好，谢谢晴姐！”

　　落座后颜山澜问陆子慕:“要不要点个鸳鸯锅？”
　　陆子慕笑着摇头，“我能吃辣。”
　　颜山澜将菜单递给陆子慕，“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陆子慕接过菜单，问道:“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颜山澜:“我不吃脑花和血旺，其余都可以。”
　　陆子慕勾了两样，将菜单递给颜山澜，“你熟悉这里，你来点，我没有什么忌口。”
　　颜山澜也不与他推辞，接过菜单点了几个肉菜几个配菜，再点了两份冰凉粉，两罐饮料。

　　“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太简陋了？”颜山澜见陆子慕在观察四周环境，问道。
　　她决定餐厅之前也纠结过，这家店味道好，但环境确实老旧，陆子陆平时看着严肃高冷，穿衣打扮虽然不奢侈但看得出来用心和精致，与这样的环境总归有些违和。
　　但她选在这里吃饭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味道好，她是有小心思的——在这里基本不太可能遇到同事。

　　“不会，这样的饭店有时间的沉淀，会让人有一种归宿感，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说，它不仅仅是一家饭店，还是一个可以停脚的港湾。”陆子慕说得很认真，跟他平时对待工作一样认真。
　　颜山澜环顾四周，颇有些遗憾道:“只可惜这里很快就要拆迁了，以后就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别担心，我们在芙蓉湾小区找到地方了，这里拆了就搬过去，你到时候记得常来。”老板娘带着一个服务员端着锅底和菜推门进来，笑着说道。
　　她又说:“时间长了，哪里都一样，舍不得舍不得，最后还是要舍得，只要人不变，味道就不会变。”
　　颜山澜笑着接话:“晴姐说得是，地方不重要，人才重要。”

　　菜一一上齐，老板娘最后端上一碟糖桂花糯米藕，“这道甜品送给你们，祝你们甜甜蜜蜜。”
　　“晴姐，你误会了。”颜山澜连忙解释。
　　“好好，误会了，晴姐送给你吃，替你谋个好彩头，下次带男朋友来吃，晴姐给你免单。”
　　说完也不等颜山澜回话，带上门下了楼。

　　颜山澜扭头看见陆子慕在偷笑，顿时脸有些烧，解释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常来这里吃，所以跟老板娘比较熟，她这个人很热情喜欢开玩笑，别介意。”
　　陆子慕笑着摇头，“不介意。”
　　颜山澜低下头吃冰凉粉，不再说话。

　　锅底渐渐翻滚起来，红油透亮，香辣浓郁，勾得人食欲大作。
　　陆子慕拿过下菜的长筷先下毛肚、鸭肠和黄喉，再下麻辣牛肉、老肉片，虾滑肉丸紧接其后，徐徐渐进，从容不迫，俨然一副火锅老饕的架势。
　　颜山澜不由有些好奇，“你平时经常吃火锅吗？”
　　“不经常，不过之前去重庆的时候，当地的朋友大概就是这么吃的。”

　　颜山澜又道:“你也吃吧，我来烫。”
　　陆子慕捞起一勺肉把颜山澜的碗堆满，自己也夹了两片，“我吃得快，你吃不过我的。”
　　颜山澜:“……”
　　说得竟挺有道理，她跟孙思思一大帮人吃火锅的时候经常抢不过她们，总是只能捡漏。

　　两碗肉下肚后颜山澜有些饱了，陆子慕开始下素菜。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喜欢跟同学一起吃火锅，男生吃东西都很快，又都爱吃肉，有一次我们班级聚餐，有两个女生跟我们一桌，她们才吃一片肉，我们已经吃完两盘，最后她们不跟我们一起吃了。”
　　隔着火锅腾起来的热气，陆子慕的脸变得模糊而柔和，他垂眸望着热闹翻滚的锅里，笑着说自己的往昔趣事，颜山澜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他与她一样有血有肉，有喜有怒，一样是尘世烟火中的人。

　　“这个你不尝尝吗？”
　　颜山澜放下筷子的时候，陆子慕指着那碟糖桂花糯米藕问她。
　　“我吃不下了。”颜山澜在桌子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天吃的可不少。
　　陆子慕夹起一片自己吃了，吃完对她说:“很甜。”
　　然后又夹起一片吃了，对她说:“这一片我替你吃，也很甜。”
　　颜山澜突然觉得这人好像还有点幼稚。
　　幼稚得有点可爱。

　　吃完火锅天已经黑了，躲过一整天火辣辣的太阳，居民区里的人们都搬出椅子凳子坐在门口的树下乘凉，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有些屋里会传来电视剧或广告的声音，孩子们四处穿梭疯跑，跑过的时候会留下花露水和痱子粉的味道，家长们站在门口高喊:“刚洗完澡，又跑出一身汗！”
　　喊完自说自话，“阿弥陀佛，再等一个星期，开学就归笼了。”

　　这样的场景总会让颜山澜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这也是她喜欢来这里的一个原因，世事匆匆，这里的时光却似乎从未流逝。
　　每次吃完火锅，她都会在小区里随意走一走，说是消食，其实不过是躲进人生为数不多的开心岁月里汲取一点养分。
　　这里不仅有她童年时光的影子，也有她大学到现在一路走来的足迹。

　　陆子慕不声不响地跟着她，他是个话少的人，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大都是颜山澜起的话头，有时候他起了话头，到最后说的多的也还是颜山澜。
　　颜山澜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样的沉默是一种尴尬，反而觉得有些安心，她只顾往前走，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他都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旁，既不打扰也不催促，她若是想说些什么，他就听，她若是不说，他也不问。
　　这样的沉默比金子还珍贵。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青江边上，江道边修了漂亮的观光带，许多人在散步、玩耍。
　　“十年前这里是一片草滩，夏天涨水会被淹没，冬天水位降下去就会露出来，我们会在上面办篝火晚会，秋天的时候会长一大片芦苇荡，拍照特别好看，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野花，还有油菜花，很多老爷爷老奶奶会来采野菜。”

　　颜山澜突然想起跟宋豫章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来过这里看花，不由苦涩一笑，收回视线看向江边一群小孩，他们在钓龙虾。
　　“你看那些小朋友，他们是在钓龙虾，你钓过吗？”
　　陆子慕摇头，“没有。”
　　“要不要去看看？
　　“好。”

　　两人沿着阶梯走到江边，四五个小孩子手里提着长绳，打着电筒，在水草里四处寻找小龙虾。
　　“这龙虾都好小哦，我小时候钓的都好大只。”颜山澜弯腰看着旁边的小桶，桶里有两三只小小的龙虾在拼命越狱中。
　　守在桶边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小时候在哪里钓的大龙虾？”
　　“在我老家。”

　　突然一个小男孩兴奋大叫，猛地甩起手中的长绳，颜山澜听见声音抬头，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龙虾挥舞着两只黑乎乎大钳子朝她飞了过来，她吓得连忙后退，一下撞在陆子慕的身上，陆子慕左手揽着她，右手猛地一扬，小龙虾就被他抓住了。
　　“阿澜，没事了。”
　　颜山澜站稳了一看，陆子慕手里抓着一只老龙虾，一只大钳子露在外面比陆子慕的拇指还大，两只锋利的钳脚看着很是吓人。

　　“大哥哥，给我，快把它给我！”刚才钓到龙虾的小男孩兴奋大喊。
　　陆子慕手伸出去，刚松开一点，就听见他“嗤”地一声吃痛，眉毛皱了起来。
　　颜山澜连忙抓过他的手，“怎么了，夹你手了吗？”
　　“别动。”陆子慕把手收回来，左手抓住龙虾露在外面的那只钳子，然后缓缓张开右手，龙虾另一只钳子正好夹住了他右手虎口处，血在手掌心流成了一条线。

　　“阿澜，你怕不怕？”
　　颜山澜猛摇头，“我不怕。”
　　不等陆子慕开口，她已经上手抓住了夹在陆子慕手上的那只钳子。钳子夹在虎口处，深嵌在肉里，鲜血直流，颜山澜看得有些心惊，手上不一时不敢用力。
　　“阿澜，没事，你只要抓住两个夹子往两边用力掰开就好了。”陆子慕轻声鼓励她。

　　颜山澜抬头看他一眼，他的表情看起来不甚在意，但皱着的眉头告诉她，肯定是疼的。
　　再看他的手，伤口处的鲜血已经顺着手掌在往下滴，颜山澜深吸一口气，手上猛地用力，先是把小的那根钳夹掰开，然后轻轻扯出另一边大的钳夹，最后双手同时用力把小钳夹生生折歪了。
　　钳夹一取出，陆子慕手上伤口处鲜血顿时直往外冒，颜山澜忙松了手去找纸巾。

　　陆子慕把另一只钳子的钳夹直接掰断了，递给小男孩。
　　“谢谢哥哥，你手流血了……”小男孩小心接过大钳子已经没有攻击力的龙虾，有些愧疚地说道。
　　“没事，你们钓龙虾要小心。”
　　颜山澜抓过他流血的手，用纸巾小心按住伤口，“伤口有些深，我们赶紧去医院处理下。”
　　陆子慕看她捧着自己的手，轻轻一笑，“好。”

　　“都怪我，好端端看什么钓龙虾。”
　　陆子慕坐在副驾，看着替他开车的颜山澜一脸懊恼，不知不觉又笑了。
　　“你笑什么？”颜山澜扭头看他一眼。
　　陆子慕没说话，过了一会，说道：“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颜山澜想也没想，回道：“我现在也很可爱啊。”

　　话一出口，颜山澜身体僵了一瞬，身旁传来轻而短促的笑声。她努力保持双眼直视前方，然而陆子慕的目光还是让她从耳根到脸颊都开始发烫。
　　他说：“现在更可爱。”
　　她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不知怎地，突然觉得风也可爱，云也可爱，看不见月亮的夜晚也变得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