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10、第 10 章

　　混乱不堪的一天总算是过完了。
　　躺在床上的颜山澜心如止水，没有悲，也没有喜。
　　屋里关了灯，时间一长，眼睛也能够模糊分辨出房间里物件的大致轮廓。
　　窗外传来似有若无的蛙鸣，以及车轮飞速驶过马路的嘈嘈声。

　　“那句话是他以前对我说的。”
　　“哪句？”孙思思迷糊应着。

　　“‘我求你了，让我解脱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时，他说的。就是这句话，让我真正决定放手的。”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真正需要解脱的人是我。”

　　“思思。”
　　“嗯。”
　　“我真的放下了。”
　　“嗯。”
　　“你今天那两个耳光，打得好。”

　　孙思思在被窝里嗤笑出声，一把掀开被子，“要不要喝一杯庆祝一下？”
　　“这么晚了诶！”
　　孙思思盯着她，一动不动。
　　“喝！”

　　屋里立刻灯火通明，颜山澜翻出一瓶灌装啤酒，两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着，举杯对饮。
　　“颜山澜，恭喜你彻底摆脱渣男，祝你从此顺风顺水，暴富暴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颠覆！”
　　“哈哈，谢谢！”
　　“谢谢？你就只有谢谢两个字吗？”
　　“嗯……借你吉言？”
　　孙思思无奈翻了个白眼，蒙头喝了一大口。

　　颜山澜举起杯子跟她的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长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祝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长命百岁！”
　　“对，长命百岁！”
　　两人又碰了一杯，相视一笑。
　　晚风吹来，阳台的窗帘徐徐飘动，一股浓烈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脚边的手机忽然亮了，颜山澜伸手抓过来，碎了的屏幕显示有微信消息。
　　陆子慕：【到家了吗？】
　　陆子慕：【若是需要，明天可以请假。】
　　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谁啊？”孙思思凑过来，眼睛一亮，“你那个领导？”
　　颜山澜“嗯”了一声，埋头打字回消息。

　　回完消息后，颜山澜叹了口气，“每次遇见宋豫章他都在，我在他面前算是丢脸丢尽了，还好今天他没事，不然我估计只能另谋生路了。”
　　孙思思盯着她的手机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这个领导，对你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
　　孙思思下巴往手机一扬，又一条消息回过来了。

　　陆子慕：【今天的事情我会保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需要时间调整心情，可以跟我说，项目的事情，我再作安排。】
　　“哪个领导会关心下属心情好不好，心情不好就请假，那公司还不得瘫痪？”
　　“也就这么一说，我又不可能真的请假，再说了，他对我们部门人都挺好，看着有些冷，但心不坏。”
　　“他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没有。”
　　“他今天是不是帮你揍了宋豫章？”
　　颜山澜点头。

　　“那改天约个时间请他吃饭吧。”
　　颜山澜张嘴想要反驳，孙思思“诶”地一声打断她，“我今天都跟他说了要请他吃饭，说出去的话岂能反悔。”
　　“我跟他真的不熟……”
　　想到每次跟陆子慕独处时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尴尬，颜山澜心里就犯怵。
　　“我跟骁哥一起陪你，多吃几顿饭，多聊聊，自然就熟了。”
　　问题是，根本就不知道能聊什么好么？

　　第二天颜山澜照常上班。
　　地铁站人山人海，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一直到进了电梯，颜山澜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回肚子里。
　　宋豫章没有出现。
　　这辈子的纠葛，到此，应该真的结束了。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忙碌的忙碌，摸鱼的摸鱼。
　　陆子慕站在他办公室落地窗户前打电话，瘦高的个子，笔挺的身姿，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在他周身落了一层朦胧的光。
　　这画面，竟然有些温馨，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陆子慕说完电话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他站在光里，朝着她笑了。
　　像梦一般。
　　颜山澜眨了眨眼，他已经往门口走来。
　　他的脸上似乎仍有笑意，但已不如方才清晰。
　　看着陆子慕越走越近，颜山澜收回目光，垂了头。

　　昨晚的记忆突然复活，脑中闪现她抱紧他的那一幕，她的脸挨着他的下巴，一抬头就撞见他幽深的眼。
　　还有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的手，以及紧扣着她的腰的手。
　　手腕和腰与他的手接触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
　　尴尬。
　　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想起来。

　　陆子慕进来对大家说了些什么颜山澜完全没有听清。
　　直到许晓雨过来推了她一把。
　　“什么事？”
　　“老大叫你。”许晓雨朝陆子慕指了指，紧接着一声惊叫，“阿澜，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这一声把办公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颜山澜抬手摸了摸额头，是有些烫，早上起来就有些低烧，“没事，我吃了药。”
　　“可是你眼睛都红了，我感觉有些严重，你要不还是请个假吧。”

　　陆子慕早已站在她的工位旁。
　　“把张昇的项目资料都给我，你回去休息。”
　　颜山澜抬头看着他，还想争辩，他又开口了，“许晓雨，你现在就陪她去医院，手头的报告明天再交。”
　　“好的，老大。”

　　每一次情绪出现过大的波动，她的身体就会发一场低烧，她已经习以为常，早上起来吃了药，就没再当回事。
　　但今天好像确实烧得有点厉害。
　　一躺下，意识就陷入了迷糊。

　　好像走进迷雾重重的森林，没有光线。
　　又好像坠入晦暗不明的深海，没有空气。
　　奋力奔跑，森林没有边。
　　拼命挣扎，深海没有底。
　　黑暗，窒息。
　　曾经将她毁灭的绝望卷土重来。
　　难道真的就没有出口吗？
　　难道真的就冲不破吗？
　　她不信，她不信！

　　“颜山澜！”
　　颜山澜猛然翻身坐起，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大口，大口的呼吸。
　　浑身战栗，大汗淋漓。
　　她终于透过气来。
　　“没事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飘然入耳。
　　她睁开眼，白光刺眼，她适应了一会才抬起头。
　　又是陆子慕。

　　她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
　　高挺的鼻梁，锋利的眉毛，轻易看不见的内双眼皮，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脸，眼神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柔情。
　　心头不知怎地忽然一颤，她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别动。”

　　陆子慕抓住她的左手不让动，输液的针头被她刚才突然起身扯了出来，鲜血不停地在往外冒。
　　护士替她包扎了左手，在右手上继续扎针输液。
　　“病人睡觉不踏实的话，家属最好看着点，手别乱动。”
　　“好。”陆子慕回答得十分坦然。

　　护士忙完就走了，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老大，你怎么在这里，晓雨呢？”
　　“我让她回去了。”
　　“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子慕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
　　“我睡了这么久啊。”颜山澜恍惚了一下，“老大，这么晚了，你回去吧，我好多了。”
　　“还早，我陪你输完液，你的朋友等会会过来。”
　　“思思吗？”颜山澜迟疑着问。
　　陆子慕放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她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当时睡着了，我帮你接的，我想如果不接，她可能会着急，所以……”
　　颜山澜笑了笑，“没关系的，老大，谢谢。”

　　“你还睡吗？”
　　颜山澜摇摇头，方才的梦魇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粥。”
　　不等颜山澜回答，陆子慕已经将床边柜子上保温袋里的粥端了出来，又将病床餐桌移过来在她面前放好，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碗盖。

　　清淡的粥香钻入鼻孔，颜山澜顿时感觉有些饿得慌。
　　右手在输液，颜山澜只能用左手，左手背上刚才被划了一条三厘米长的口子，层层包扎着，喝起粥来就越加有些不便。

　　陆子慕盯着她喝粥的手，面露犹豫，“要不要我喂你？”
　　颜山澜一口粥差点呛出来，顿时一阵猛咳，陆子慕连忙打开一瓶水递给她。
　　病房里的气氛不知为何突然又诡异起来。
　　颜山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似乎也有些尴尬。
　　“我只是看你手不方便，没有别的意思。”
　　他解释，脸色恢复如常。
　　颜山澜点点头，是她想多了。
　　“嗯，不碍事，我慢慢喝就是。”

　　断断续续喝了小半碗粥，就在颜山澜快要被病房里沉默的气氛憋出内伤的时候，孙思思和肖骁终于推门进来了。
　　“阿澜，你怎么样了？”
　　孙思思一来，病房里立刻就像是有了活人，颜山澜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好多了。”

　　两人叽叽喳喳聊了十几分钟后，孙思思才想起被自己抢了凳子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陆子慕。
　　“陆总，你真是我们阿澜的救星，昨天救她一次，今天又救她一次，现在欠你两顿饭，我们一定请。”
　　陆子慕微微颔首，“客气了。”
　　“不，应该的，领导做到你这份上，全国估计都没几个，反正等阿澜好了，请你吃饭你一定要来。”
　　“好。”陆子慕答应得十分爽快，也十分认真，不像是平常人社交时的客套。
　　孙思思愣了一下，大笑，“好，那就说好了。”

　　陆子慕走后，孙思思又笑了好久，“阿澜，你这个领导真的有意思。”
　　颜山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哪里有意思了？”
　　“他上班的时候也这么说话吗？”
　　“平时工作中他话确实不多，跟客户打交道挺能说，生活中不知道什么样，没见过。”
　　“很快你就会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