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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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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你娘吗?”叶五这次是将慕秋拥在怀里,两人一前一后的任马儿带路。
马蹄缓缓,谈不上风景的景致在后移,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街角处又跑过一只黑猫。
除此之外,这片已经被扫荡过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如死水,喊打喊杀声在远一点的地方再次响起,火光也高高的窜了起来,映红远处天空。
“不是。”慕秋说。
叶五将下巴靠在慕秋的肩膀上,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你拉好缰绳,我教你。”
慕秋无心学这个,她看着天空已经泛白如鱼肚,心下就开始慌张,但身后和手掌的温度又让她稍许安心。
“你往这边拉,它就往这边走,你要是这样它就慢点,紧一下再放开它……别哭,它能感受到也会伤心的。”叶五轻柔的声音在慕秋耳边,酥酥麻麻的直透到心里去。
这是一条往码头的路,慕秋看到开始有了提着行李匆忙赶路的行人,还有一些招牌下站着的专门给人搬运的苦力和板车。
“你也要走了吗?”慕秋哽咽着问。
慕秋问完就感受到叶五胸腔里有什么重重的跳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听到叹息声,反而是轻笑,“你带着我走到这来的。”
“怎么是我带着你呢?!明明是你自己要过来的啊!”
两人可能都是音在弦外,但谁都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不远处有汽笛声,慕秋害怕起来,她半转身问身后的叶五,“你和你家人一起走是吗?”
“我没有办法放弃他们,就像当年我被他们从法国叫回来一样,”叶五不忍看到慕秋的表情,他用带着血的手指抚在慕秋的眼眉上,鼻梁上,柔声说,“其实我是个背着锁链的逃避者,我曾经想在另一个女孩身上找到自由可是失败了,后来,”叶五小心的辨别着慕秋的神色,开口道,“我想用你来斩断锁链。”
“我不介意啊!”慕秋脑袋一热。
叶五说:“可我介意,我庆幸你当初没有答应嫁给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着我们的是什么。”
“那我嫁给你的话不就是你的家人了?”慕秋问,“还是说你其实你不愿意你爱的人成为这条锁链上的一环?”
叶五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他认真的审视了自己,然后点了点头,“当我自己散落在外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家族的锁链收紧后我就不愿意你再进入,其实你也一样,当初你的头脑已经帮你做了选择,它告诉你,我不是那个人。”
“放屁!”慕秋咬牙骂道,这不就是渣吗!“交往不得培养感情吗!不得有时间去培养吗,哪有上来就直接结婚的!”
“如果我第一次遇到的是你,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叶五叹道。
“什么屁话……”慕秋心痛的很,这种话在她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叶五对慕秋似乎有无限的耐心,他将慕秋拥入怀中,紧紧的将怀中女子的脸贴在自己胸口,“如果是你,我当时可能就不会逃了,如果我不会逃那……也没有今天这档子事。”
有些事不会改变,一旦变了后面就全变了。物也不会是之前那个物,人也不会是以前那个人。
“所以命运不神秘,每个人做事的逻辑组合成他的命运,你的内心想欢爱,可是你的理智在协调,它不断的告诉你不要和我在一起。”叶五继续说。
“你现在和我谈什么哲学!”慕秋眼睛红通通的,鼻子像被打了一拳,酸到心里去,狠狠揪着。
叶五跳下马,又将慕秋抱了下来,慕秋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就死死的抱着不肯松手,她从没感到一个男子的肩膀可以又温暖又冷硬。
叶五也没推开,他手在马儿身上一拍,马儿踏着蹄子跑远了,慕秋回头看看远去的马又看看叶五,叶五将盖住眼睛的散乱发丝捋到脑后,露出额头上打斗留下的痕迹。
血还没干透,有些发乌,慕秋看着腿根子发软,她稍稍离远了些,这样人也就松开了。
叶五拉着她往前走去,说:“以后的事我不知道,如果那边安稳下来再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你们要去哪里……”
“法国。”
慕秋心重重的一顿,她嘴巴发涩,嗓子有些干脑子蒙蒙的,问:“再也不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去找前女友?”
叶五低头用唇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随即离开,像猫咪一般温热的触感让慕秋暂时停止了胡言乱语。
前面就是铁丝网拉出的分隔带,寒风吹着这些金属像是冰块一样让人不敢碰触,慕秋不愿意再走,叶五也没有勉强,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放到了慕秋的手里。
慕秋接过只觉沉重,前面巨轮发出轰鸣的汽笛声,让慕秋浑身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了出海口不远的地方。
在这个年代,这一张船票就是全副身家上面写着生离死别。
叶五将慕秋揽进怀里,用力的紧紧的拥抱之后猛然将她放开,头也不回的朝着入口而去,与逃亡的人流混在了一起。
不一会就消失了。
慕秋双手木然的握着袋子,嘴里默默念着什么,也朝着入口过去,她跑起来像个石子丢进海中。
混入这个时代的人群,流进了登船口,她努力的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可是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在挤她,碰她,撞她,嫌她碍事。
慕秋来回的走着,最终她看到三格格!苍白的尊贵的格格双手扶着栏杆向她这眺望,身后跟着的是木然的被抽了魂的莺哥。
慕秋死命的往人里挤,这边的入口人比较少,慕秋一下就被推了下来跌下板子,不用问都知道这样的一身脏的女仆不可能有头等舱的船票。
“姑娘,回去吧,像你们这样被主人家丢下来的我见多了,回去未必不是好事呢。”一位在码头清扫的老者将倒地的慕秋扶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微亮,巨轮下扬起了一些波涛。
慕秋头皮发麻,她认了,她想握紧拳头在心里把叶五打一顿,才发现手里还有一个包。
将包口的绳子松开,她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大额银票,包底还沉着好几颗东珠和大小不一的宝石……
泪水从心间没过,升得很慢,渐渐的涨满了眼眸,盖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朦胧模糊中慕秋看到一艘庞然大物行驶了出去。
一旦起航,它也不再壮大,它将如轻薄的一片落叶飘浮在汪洋海面上,无着无落,在别人划定好的航线上小心谨慎的行进着自己的命运。
浪花拍岸,泛起白沫又瞬间消失,另一波白沫紧随其后最终越聚越多就像慕秋的泪水,终于越过最高点汹涌了出来。
此刻她才看清了这个天,这片海和手里捧着的东西,她气愤的奔到码头边对着巨轮喊叫叶五的名字。
轮船上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她,他们报以同情又看热闹的目光,慕秋气愤的高声叫骂,不知道是在骂谁,反正都淹没在巨大的噪声中。
慕秋骂累了,她抬头看着虽然近在眼前自己却无法碰到的巨轮,她忽然蹦出命运两个字。
在无力和愤怒的双重交织下,慕秋气愤的把手中的东西全部、统统丢进了码头木板下的水里。
一颗颗东珠噗通入水,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可当时慕秋就醒了,可以称得上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妈的!我在干什么啊!”慕秋高声尖叫着跃入水中,跟着财富就沉了下去。
不管是巨轮上的还是码头上,都有一部分人看到了这出现代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戏码,他们感动的大喊——“救人啊!有人投海啦!”
慕秋被人拖上来的时候她早就把能捡的银票和珠宝给藏到衣服里了,虽然失去了不少可就手上的也够她衣食无忧好一阵了。
她像个死鱼一样的被人丢在岸边,谁问她话她都不理,最终冷的受不了,爬了起来,四肢着地的边爬边想:这水还真他妈冷。
她咬着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使劲绷着身子,身边人自然是避开疯子一样的避开她。慕秋双臂抱着自己,一步步的头顶冒着热气的走出了铁丝栏杆。
巨轮在她身后吞吐着黑烟,和前方被烧的街道一样,而天此时已经大亮了,阳光毫无预兆的从云层里跳了出来,在慕秋的头顶欢欣的照耀着。
有了这光,慕秋忽然不觉得冷了,她打直身体朝前走去,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水印,最终越来越淡消失在阳光的蒸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