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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in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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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没有带司青去吃花甲粉,中山街离得太远,他折中随便选了个商场里的家常菜馆。
司青风卷云残般吃着,正抬眼问严律要不要吃小酥排,才发现对方面前摆着平板,正在办公。
“你工作狂喔,都不要吃饭吗?”
“……我喝点粥就行。”严律甚至眼皮都没抬,指尖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换做之前的司青,可能就嬉皮笑脸硬要塞点菜到对方的盘子里,一如曾经的严律会把鸡腿塞给他那样,可现在他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明明昨天还是和他一起嬉闹的同桌——所有大小考永远第一,最爱拿着课本监督自己做作业的同桌,做错了还要臭屁一句“很简单啊,我看一眼算出来了”,然后得到一顿胖揍,再一起修改错题。
眼前的严律,西装整洁没有一点褶皱,发型既不老旧也不张扬,戴着银框眼镜,面色沉稳不怒自威,完全是高级写字楼里白领的模样,每天操心的是工作、工作、工作。
饭吃的差不多,他终于踌躇开口:“严律,我真的失忆了。”
这下严律才从屏幕前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现在没有怀疑你,我相信你的话。”
“那——”
“差不多了,我去付钱。”严律同时开口。
司青大感懊恼,就犹豫了半秒,话被打断了。他起身跟着严律往外走,商城里很热闹,因为节日氛围喧哗。
他们逆着人流往外走,好几次,司青都被挤到了后面。他看着严律高高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紧张急迫的压抑,嘴里轻声地喊着等等我,可这些话最终都被淹没。
终于走出门,他发现自己已满头大汗。
严律问:“你身体不舒服?”
司青面色苍白,拿袖口擦着额头说:“是里面太闷,而且你走得……有点快,我追着你就、就喘不过气了。”
严律表情微妙地看了看他,又问:“你还记得自己住哪吗?”
司青摇了摇头。
“手机里还有别人的联系方式吗,微信里呢?”
“都没有。”司青拿出手机,直接递给严律,“只有你的号码,而且备注是家属,所以警察才误会的。”
严律打开手机,把微信看了一遍,最近聊天都是空白的,朋友圈也是空白的。
他把手机还给司青,说:“附近有家酒店,我送你过去吧。”
酒店?
“等会!”司青有些迟疑,“这就去酒店,不太合适吧……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吗。而且、而且我什么经验都没有,有也全都忘了……”
严律忽然朝他靠近,近到彼此的脸不过咫尺,半阖着眼暧昧不明地看,他的呼吸猛地变热。
“你在想什么?”严律轻笑道,“是你一个人去住。”
说完,严律转身就要走。
“再——等会!!”司青急忙拉住了严律。
夜晚的气温不如白天温暖,他的脸和耳朵都有些发红,分不清是冻的还是臊的。
他一只手拉着严律,一只手捂着胃,身体微微弓起,将脸揪成了小笼包,痛苦道:“不舒服。”
严律问:“哪不舒服?”
“哪哪都不舒服。”
严律满脸“你最好说的是实话”的模样,打量着他。
“啊尤其是胃,好疼!”他边说还边拿手揪着严律,企图分享疼痛感,“一定是刚刚的小酥排油太多,早让你帮我分担一点,你眼里只有工作,都不理我!”
假装胃疼的时候,司青虽然低着头,但他拿余光悄摸摸地瞥着,发现严律的眉头皱了一下,看来还是会心疼他这个前任嘛!
不过当他说完的时候,严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那似乎不止是心疼,随着皱紧的眉头,还有些歉疚在里面。
“真的很疼吗?”严律的语气都软和了下来。
“我有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你不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吧。”
严律没有回答。
司青想到个糟糕的情况,惊讶地问:“你不肯带我回家,是有新男朋友了吗?”
“不是。”
司青更惊讶:“那新女朋友?”
“被你掰弯了我找不了女的。”严律似乎有些埋怨,同时也被他的脑回路征服。
司青瞬间扬起嘴角:“我那么厉害的嘛!”
对方无言片刻,动作迟缓地拿出车钥匙,解锁。
他自作主张地往车旁走,拉开副驾,钻入车内,动作行云流水,嘴里还说:“你一定是个非常好的男朋友,我和你分手真系憨大呆!”
他关上车门,从窗口探出头,朝严律笑。
那个笑容一如从前,很快就让严律挪不开眼了。
白色大众一路平稳地驶向繁华深处,严律的家住在热闹的岛中心,灯火辉煌,火树银花,在司青的眼底如水般流动。
“哇,十年后的鹭岛真的变化好大。”他将手垫在窗边,头枕在上面看着,拔地而起的高楼延伸到夜色尽头,街边的商店人如海潮一浪接一浪。
五光十色里,他觉得好陌生。
回过神,他们已到达目的地。电梯一路通往顶层,却在顶层下的一层停了下来。
司青看着金碧辉煌的装潢,感叹道:“你是做什么的啊,买得起市中心的房子,还这么高级!”
“打工人而已。”严律坦诚道,“这是租的。要买得起,我就买顶层了。”
说着一扇门被打开,示意他进来。
进门后,里面质朴的风格和屋外形成迥异对比,司青尴尬道:“是我想多了,哈哈哈哈哈……”
换好鞋,司青看向身旁,玄关一侧的墙面上是个全身镜。
他看过去就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我怎么剪了个平头?!!”他猛地将脸贴近,仔细一看这个平头,特!别!平!再短一点就光头了他敢肯定!
难怪他今天总感觉凉飕飕的。
严律并没有接话,似乎还有些闪躲。
“真丑啊!”司青难以置信,再次拔高音量,“我以前的发型多帅啊,怎么就秃了呢?!”
严律这才说:“平头也挺好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
“不知道。”
“我都还没问?”
“那我们都分手了,你问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司青败下阵来:“有道理。”
他只好继续转头看镜子,哎,多看几眼也许就习惯了吧。
几乎没有头发的司青,巴掌脸的轮廓分明了许多,原先柔和的神情,此刻做出来也自带三分凶狠。从前许多人嘲笑他娘,现在别说娘,爹都不够,得喊爷爷了。
他从没想过十年后的自己,是这模样。
严律在他身旁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有模学样,也将自己的外套挂过去。又见严律卸下腕上手表——不是高中那一支,但是也很精致好看,表盘是星图,指针是星星。
司青夸:“好看,你的审美真好。”
见他看得入迷,严律说:“这是大二生日,你送我的。”
司青毫不做作地夸:“真好看!我的审美果然好!”
严律低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司青也学着严律,将自己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摘下,却在拆表带的瞬间,被对方拦住。
严律说:“不用摘,iWatch能监测你的身体数据,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戴着吧。”
司青哦了一声,照做。
回到家后的严律打开电脑,又开始工作。司青趁此其间在家里转了一圈,果然是租的,一室一厅,面积很小,一个人住刚好。
“严律……”他最后躺在床上,懒懒地喊,“我看你还是单身,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复合啊?”
严律果断回:“没有。”
好冷漠,好无情。
司青轻叹一声:“我想找回我的记忆。”
“找。”
“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好不好。”
“爱不下去,和平分手。”
“胡说……”司青有些困倦,他本来也不是认真地问,一天相处下来,他都习惯冷漠的严律了。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还喜欢你啊,才刚喜欢上你,怎么能说不喜欢了呢。”
后来的话,司青听着迷糊,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黑暗里,有些月光透过窗洒下,他是被自己的眼泪烫醒的。他的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抓着,根根细丝带着头皮,迫使他仰头。
“放、放手!”司青惊惧地大喊。
那只恶魔之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力道更加狠劲地扯,他感觉自己的头皮和肉已分离,甚至空气里都有如铁锈般的血味。
那滚烫的泪,或许不是泪,而是血。
“好疼!啊!!!”
“求、求求你,放过我!”
司青疯狂地哭喊,双手朝上摸去,企图挣脱那魔爪,可他努力挥舞着,却什么也摸不到。
一阵发麻的疼痛中,他睁开了双眼。
“发现您心率过快,请尝试深呼吸三次,保持情绪稳定。”
他喘着气,抬手摸了摸——汗水已将他的衣服打湿,颈边一圈都能拧出水。
“是梦吗?”他目光四处看去,屋内留着一盏床头灯,一旁的时钟显示此刻是深夜三点十分,严律已不在电脑前,也不在床上。
“是……”司青被脑海里想到的另一种可能吓到,“是真的记忆吗?”
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呢?
他无法继续入睡,起身往客厅走。严律果然睡在沙发上,呼吸均匀平稳,紧闭着双眼在月光下依旧很凌厉。
那双手……
被扯头发的噩梦还历历在目,司青不敢靠近。他扭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一角,严律的手盖在身上——青蓝色的血管浅浅埋在白皙的皮肤里,修长的手指就像艺术品。
会是……他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