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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in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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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墙被橙色灯光照亮半面,一个圆形的时钟被阴影切割成两半,秒针一格一格地走,没入黑暗半分钟后从另一边跃出。
司青眨了眨眼,看得入迷。
“怎么了?”
他听到问话,缓缓转头,才发现严律醒了。
其实,他看秒针如鱼般在时间海里泅潜并未多久,只是特别渴望什么东西能帮他分神。
司青的目光往下移,再次看向严律的手。
他说:“我做了个噩梦。”
严律问:“什么梦?”
“我梦见……”司青缓了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声音,“一只手在拽着我的头发,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然后我的头就被扒了下来,很疼……很疼……”
说话间,严律掀开了毛毯,坐在靠近他那侧的沙发上。
随着这动作,司青整个身体都僵直了起来,空气里蔓延着厚重的沉默。
感性上,他不愿怀疑严律。理性上,他思考了很久——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让他都无法挣脱的力量,得来自多强壮的身体?恐怕得是彪形大汉才能办到吧。
这么想,他心里好受很多。
严律打破了片刻的沉默,问:“是谁的手?”
司青紧盯着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个梦。”严律柔声道,“你太在乎形象了,一时接受不了才会这样。”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像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他褶皱的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剪平头吗?”
“不知道。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还是有头发的。”
“……”司青想了想,“难道我是因为失恋,自暴自弃了?”
仔细想想,这种事,他是能干出来的。
严律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诶说起来,元旦不是该放假吗,你怎么还要工作?”
“因为有三倍工资。”说着,严律拉着毛毯一角,作势要躺回去。
“等会。”
“又怎么了?”严律看了他一眼,狐疑道,“你该不会是不敢睡了吧?”
司青欲言又止,喃喃乱语:“我是看你就盖一层毛毯,真的不会冷吗?你的床躺两个人也可以,要不然你就进来一起睡呗。”
他观察着严律微妙的反应,不自然地补了句:“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知道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忽然,严律站起身,灰色的卫衣合衬着对方宽大的身体,朝他上方笼来。视线被对方强势夺去,只剩下边缘还残留着暧昧的橙色灯光。
过度拉近的距离,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压迫感,反而放大了他的心跳,一种悸动的情愫快速占据他的脑海。
严律贴近他的耳廓:“我是怕,我对你会怎么样。”
轻声细语,是他听过最温柔的拒绝。
“你要是害怕,就把门打开,我不关灯。”严律很快退了回去,躺进沙发里,盖上了毛毯。
司青没有说话,他侧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三点半了。
他走回卧室,将门虚掩着,留出一条小缝。客厅里昏暗的灯光好像什么也照不亮,却比意想的还要顽强,薄薄的,顺着缝渐渐漫了进来。
那淡淡的光,让司青没有再做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严律已经出门上班了。桌上摆着未拆封的外卖,他边吃边开始玩大砖头。
经过几小时的熟悉,他把企鹅软件上的联系人都看了一遍。
十年前的他就没有分组的习惯,显然十年后的司青也没有。洋洋洒洒的默认列表里挤满了几百号人,大多都没有备注——看着眼花缭乱又非主流的网名,他压根对不上号。
但他的目标很明确,找赖令辰。
赖令辰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在高二遇见严律之前,他什么话、什么事都会和赖令辰分享,对方也是这样。
万幸,他很快就发现现在的企鹅软件,在最顶上有个放大镜,点进去就可以搜索。
他试着搜“赖令辰”“小辰子”之类的关键词,找到了一个又眼熟又陌生的账号。
这个账号没有备注,但是网名叫辰。
死马当活马医,司青发了句热情的打招呼。
GREEN:小辰子~
可是消息一发出去,对话框旁就出现了个红色感叹号,同时底下出现一行小字: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司青看着这行字,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才燃起的一点小火星苗子,扑腾扑腾就扑没了。
他点下添加好友,思忖再三,还是写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不过半分钟,对方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同时也发过来一个表情包,是个猫猫配上问号。
GREEN:小辰子!我是司青啊
辰:你真是司青?
GREEN:真的
发完这句话,司青打算直切主题,没想到大砖头的界面弹出视频请求,赖令辰请求和他视频通话。
司青有些愣怔地点确定,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个男人。
“嗨!还真是司青啊?!”赖令辰咧嘴笑,露出满口白牙,在屏幕里朝他招了招手,“哇你剪平头我差点都没认出来!更帅了喔!”
司青附和:“哈哈哈,你也变化好大。”
变化真的很大。
高中的赖令辰和司青一样是个毛头小子,不同的是,赖令辰脸上还带着青春标志性的青春痘,浓眉大眼,看上去又憨又呆。
现在的赖令辰脸上没了丑丑的青春痘不说,身材还特别好,穿着短袖,胳膊上的肌肉令人惊叹。
惊的是时间真奇妙,改变在漫长与瞬息之间;叹的是对方看上去很热情,并没有他预想的为难——他还以为曾经的他们闹过不愉快,才会被删。
“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赖令辰将手机固定住,走远了些,拿起一个哑铃锻炼起来。
“好像从大学之后就没见过,得有……八年了?我去,这样一说八年真的好久,真是老了老了,举个十公斤都有点累了。”
赖令辰和从前一样话痨,没人搭话自己也能说很久,热情之余伴随着闪躲的眼神,让司青生出奇怪的感觉,现在的赖令辰和从前无话不谈的好友并不同了。
“八年?”司青诧异道,“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保持联系的。”
赖令辰漫不经心地说:“啊就大家都越来越忙,没时间也很正常啦。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只过了半秒,赖令辰的脸色稍稍警惕,说:“那个司青啊,你最近是不是过的不太好?”
“啊?”司青面对这问题,一脸懵。他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没想好该从哪里问起。
在他想解释的时候,屏幕里的画面变化了。
“你看啊——”赖令辰举起手机,绕了一圈。
司青这才看清,赖令辰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健身房,因为是上午的原因,并没有人在锻炼。
“兄弟我呢,这两年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健身房开起来。”赖令辰说着叹了声气,愁眉苦脸道,“本以为能赚钱把妹,结果咧,赔死!马上就要关门了。”
“……这么难吗?”
“是啊!我现在是脑袋空空,口袋空空,半分钱也无啦。我还欠着老贝老母十几万呢,他们说我今年再不娶老婆,就跟我连本带利算账。
“大学的时候我谈个恋爱都要说我耽误学业,啊现在我毕业了就要我马上结婚,跟空气结喔。”
赖令辰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烟雾模糊了镜头。
司青听见对方骂骂咧咧说了一些话,最后听清的是:“也不看看我这穷样,谁愿意嫁我咧。”
他好像懂了。
他说:“不是,我不是来跟你借钱的。”
“哈?”这下轮到赖令辰懵逼了,“啊你不借钱,找我能做什么啊?”
赖令辰惊觉失言,找补道:“歹势!你别多想,我就是太久没见到你啦!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哪工作啊?”
司青想了想,说:“我一个月出了场车祸。”
“车祸?!你有没有怎样?没事吧?”赖令辰关心地问,“怎么会出车祸啊,天呐!”
司青摇摇头:“身体没事,就是有一点失忆,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赖令辰震惊的表情僵在脸上,好久才缓过来:“难怪你会来找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赖令辰匆忙摇头,但很快又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从赖令辰关切的神色里,司青隐约能觉察出,曾经的他们确实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但他贸然地问,恐怕成了老油条的赖令辰并不会说实话。
想了一会,司青缓缓说:“我的记忆,只停留在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
“元旦晚会?”
“就是我们演话剧那次,我演那个睡美人。”
震惊没从赖令辰的脸上消失,此刻又添上几抹困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他质疑道:“……你真的是失忆了吗?”
司青观察着他的表情,拿捏不准地问:“什么意思。”
“我们上高中那会,学校不准大型聚会,也把很多晚会和比赛取消了——根本就没有元旦晚会啊,更别提什么话剧了。那时候读书都恨不得不睡觉,哪还有时间演话剧啊。”
司青愣住了。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我明明记得很清楚……”
而且这些事情距离他此刻的时间,也才过去两天。
“靠你还不信。”赖令辰将手机拿近了些,似乎在发消息。
很快,司青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按照对方说的最小化,切出去看,是一个高中班群——群里赖令辰问高二那年有元旦晚会吗,连着十几个人都回答他没有。
是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