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池塘怪糖

3、inside

　　司青想了很多理由不打电话给严律。

　　十年后的严律与从前大不相同，一生要强的司青做不来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不过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

　　无法想象，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人身上可以不带钱？还是……十年后的自己彻底成了穷光蛋？

　　第五个电话打过去后，对面才接起。

　　严律一如分别时的冷漠，说：“什么事。”

　　“那个……”司青清了清嗓子，话到嘴边，压力倍增，“我想说……那个那个……”

　　“我还在开会，如果你又要讲催泪小故事，麻烦换个人。”

　　“不不不，你别挂。”司青急忙说，“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对面沉默着，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现在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找谁，手机里只有你的号码。”司青吸了吸鼻子，假装眼里有泪，“严律，既然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你可不可以……”

　　“不行。”

　　“请我吃顿饭也不行吗，我好饿啊。”

　　话说出口，司青不抱任何希望。这个未来的严律，说白了像崭新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未来的司青为什么手机里谁都不存，让穿越而来的他别无选择。

　　出乎意料，严律问他在哪。

　　司青喜出望外：“就在派出所门口，旁边的公交站。”

　　说完，他听对面挂了电话。

　　该说不说，严律到底是人品不坏，尽管刚才对他冷脸，看在马上就要来带他吃饭的良好表现上，他决定不和严律一般计较。

　　他站起身，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姿态悠闲地观察十年后的未来世界，变化好像很大。路上的行人很多，但是每个人都低着头，手上拿着大砖头——也就是十年后的手机。

　　他不太理解，手机不就是个打电话发短信的工具吗，难道十年后的人们，也有聊不完的短信吗？嘶，好费钱啊。

　　街边的奶茶店里传来一阵音乐。

　　他听出声音是周杰伦，但歌曲并不是他曾听过的。看来十年后的世界变化也不太大，还是在听“他那个年代”的歌手嘛。

　　旋律轻快甜蜜，好像踩中了司青此刻的心情，他往音响旁边靠近了些。奶茶店员热情招呼道：“来杯奶茶吗？”

　　司青摆摆手：“不了不了。”

　　此刻不是饭点，没什么人关顾奶茶小店，店员悠闲地继续问：“等人嘛？”

　　司青笑着点点头：“等朋友过来。”

　　“女朋友喔。”

　　“也……也算吧。”

　　“那你要不要给女朋友买一杯？最近店里新出的口味——樱花奶茶，八中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喔！”店员拿了张宣传单，极力推荐着。

　　要不是司青分无分文，他肯定就买了。

　　他想了想问：“八中的男孩子呢？”然后在店员一脸懵的时候，飞快跑远。

　　等严律的时候，司青研究了一下大砖头，发现这东西和MP4很像，都是大屏幕，都是花里胡哨的，难怪现在的人爱不释手。

　　玩了一会，他就开始思考自己穿越的事。

　　虽然魔幻，还好不是穿去什么修仙打怪的世界，不然他保证开局就送命。

　　他看过电视剧，比如《穿越时空的爱恋》、《宫》都是讲主角穿越回过去，然后和太子王爷谈个恋爱生个娃，从此幸福过一生。

　　放到他身上，生娃大概率不能，那就是谈恋爱。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和严律都分手了，还能谈啥？

　　司青抬头望天，沉思片刻，懂了。

　　复合！

　　可是三个小时过去了，复合的男主角还没来。

　　“嘿。”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司青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奶茶店店员，店员手里拿着一杯饮品。

　　“看你在这坐半天，请你喝柠檬水啊。”

　　司青一怔，抬手接过道谢。

　　“女孩子出门是会久一点啦，你有打电话问问吗？”店员安慰他，“还是说你们搞错了见面地点，不要闹乌龙咯。”

　　司青低声说：“是啊，我问问他吧。”

　　店员离去后，他始终没有拿出手机，拨打那个电话。

　　仔细想想，严律并没有亲口答应要请他吃饭，这一切不过是他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再打电话过去，又挨一顿冷嘲热讽吗？

　　司青坐在长椅上，伸直的双腿横跨阴影的交界，不知何时太阳躲进云里，天色灰沉了下来。人丧气的时候，哪哪都来应景。

　　南部小城的冬天总是这样，说下雨就下雨。

　　毛毛细雨随风飘荡，司青低着头，听着马路上车来车往，有水花被溅起的声音，他收起双腿以免被无辜殃及。

　　“你在这多久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

　　眼前是细瘦的西服裤，平整的裤脚正好卡在脚腕上方的位置。皮鞋擦得很干净，有点点水渍在边缘。

　　司青抬头，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那张脸比从前更凌厉不少，眉眼却依旧干净，脸颊很瘦下颌线弯成很好看的弧度，仿若浑然天成。不管过去多少年，司青看到这张脸时总要感叹，严律的五官比例就是完美典范。

　　不过，他发觉现在的严律不爱笑，尤其是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给人很疏远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司青鼻尖一酸，匆忙挪开眼。

　　“……公司今天开年度会议，拖得久了点。”

　　司青哦了一声。

　　半秒后才反应过来，严律……是在向他解释吗？其实他没有不愿意来，只是被工作耽误了脚步。

　　他转头，喜笑颜开：“没关系，现在也不晚。我们去吃饭吧，我真的好饿好饿啊。”

　　严律沉默了一会，看到他手中的柠檬水，眉头微微压了下，沉声说：“你的胃不好，不能喝这些。”

　　“啊？”司青一愣，解释道，“是那个店员送的，就她看我等太久……哦也没有久，总之就是……我不喝了不喝了。”

　　他畏惧严律的神色，立马将柠檬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严律不置可否，说：“上车吧。”

　　雨停了，严律收起伞，给司青拉开副驾的车门。司青乖乖钻了进去，满脸期待地问：“我们去吃什么？还是说你有喜欢吃的？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吃中山街那家花甲粉……”

　　“你不是失忆了吗？”严律打断他。

　　“我是说高中啊。”

　　司青心里暗自舒了口气，不过他本来就没有后来十年的记忆，道理上讲失忆也没错，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我不喜欢吃花甲粉。”

　　“……好吧。”司青拉下安全带，忽然没有讲话的欲望了。

　　白色大众驶过潮湿的路面，车轮发出滋滋的声音，司青就这么靠着窗听，本以为这路会走很久，没想到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看着眼前的建筑，还有来往的人脸上病痛的模样，司青的心情被搅得一团糟。

　　“你什么意思？”他质问道，“带我来医院做什么？”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约好了号。”严律说，“做个检查吧，失忆可不是小问题。”

　　司青摇头：“说半天你就是怀疑我骗你啊。”

　　严律身体站得直挺，比司青高出一些，并不多。这样的目光好似审视，好似要从司青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般。

　　他问：“你是真的失忆了吗？”

　　“那还能有假？”司青轻笑，“不就是检查吗，走啊，做啊。正好我也想看看，我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不然当初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活了十七年都没这么无语过。

　　没管身后的严律是否还跟着，他径直往门诊大楼走。这家医院他来过，小时候发高烧烧晕的时候，就来这里挂水。

　　走到电梯口，严律在身后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此刻的司青已经冷静不少，设身处地想，失忆是个小概率事件，他活蹦乱跳的，换他是严律也不会轻易相信。

　　他想了很多，在转身之后，却只问：“我是不是曾经让你很失望，现在你才会对我这样防备？”

　　严律皱着眉：“不要这么说。”

　　电梯打开，里面的人走了，他们才慢慢进去。司青没有说话，一方面他觉得严律很讨厌，另一方面他对严律讨厌不起来。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司青低着头，他穿着双白色球鞋，鞋上很脏，是沾染了颜料的脏，五颜六色的。

　　“如果我曾经做错了什么，我和你道歉行吗？”

　　严律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好吧。”

　　他能察觉严律的言语间在避讳，对方不愿意提起从前，这让他有些揪心，说好的复合剧本看来也是困难模式。

　　临到下班点的门诊几乎没什么人，司青到了直接进门。他对医生没有印象，那医生却对他很熟悉。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和蔼地笑道：“原来是你，最近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

　　“我吗。”司青指了指自己。

　　“是啊，坐吧。”医生敲了敲键盘，然后拿出个小方块，“刷下电子医保卡。”

　　司青愣住：“电子医保卡？”

　　医生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看了眼身旁的严律，严律朝司青伸手要了手机，然后熟门熟路打开二维码，朝着小方块刷。

　　司青看愣住了，他没想到大砖头还有这个用处。原先他去医院看病可都是手写病历本呢。

　　“医生，他出现了失忆症状。”

　　医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我说怎么不认得我了。”

　　严律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他一个月前出了车祸，是我主治的病人。住院的时候不爱说话，但是画的画很好看，他给科室的每个人都画了幅画呢。”

　　“车祸……”司青喃喃道，“这么巧的吗？”

　　严律怪道：“什么巧？”

　　“嗯？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这么惨啊！”司青立马摆出要哭的脸，“我真的好惨啊，出车祸还失忆！惨啊太惨了！”

　　医生说：“别担心，你之前拍的片看脑部没有什么问题。失忆可能是车祸导致的心理后遗症。尽量休息好，保证睡眠，会慢慢恢复的。”

　　“好的，谢谢医生。”

　　司青活蹦乱跳地走了出去，一脸傲娇地看严律，说：“前男友，现在你可以想想带我去吃什么啦，我真的真的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