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仕你》扬弈

6、过年

　　自从把方仕的户口上到方家之后，方家人开始教方仕说村里话，方妈妈在家陪了方仕两天，也出去工作了，方仕虽然很舍不得离开妈妈，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黏着他的妈妈。
　　方妈妈出门工作那天，是方大舅开着摩托车送她到镇上搭长途车的，方仕和外公外婆站在门口看着坐着摩托车渐行渐远的妈妈，方仕不顾后面喊叫的外婆，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到了村口的大榕树下才停下来，望着出村的泥路上，已经没有了摩托车的影子，正在树下纳凉的好几个人都看着他，看到他还想跑出去，有人出声了“诶，不能再跑出去了啊，等下有坏人把你拐跑了。”
　　方仕停了下来依旧望着村口，说话的人走了过来，是杨维明的妈妈。方仕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的哭着。
　　杨妈妈“你怎么了？”
　　方仕摇摇头，没说话，还在哭着。这时方外婆也过来了。
　　拉过无声哭泣的方仕，给他擦擦眼泪才对杨妈妈说“他妈妈刚才出去工作了，舍不得呢，追着摩托车跟在后面出来了。”然后安慰着方仕“别哭了，你妈妈还回来的。她只是出去工作赚钱给你读书呢。”
　　方外婆哄了很久，方仕不哭了，但是也没有要回家，看到树底下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转到了榕树的另一边坐着看村口通向外面的路，方外婆看他这样也没办法，只能坐在榕树下的石凳子上边等他边和其他人聊天。
　　杨维明和他爸从街上回来经过大榕树的时候，看到他妈妈在那里跟人聊天，后面的石凳子上一个小孩在那里侧趴着睡着了，走近了才看到是方仕，脸上还挂着泪痕。
　　方外婆刚开始想把方仕叫醒带他回去，没叫醒，也背不回去，只能让他睡在石凳上等他醒。脸上被蚊子咬了个包，腿上也被咬了好几口，方外婆只能坐在他旁边赶蚊子，后来还是杨维明帮忙背回家里去的。
　　日子在方仕一天天的期盼下过去，中秋节的时候方妈妈没有回来过节，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过年才回来，让方仕听外公外婆的话，方仕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乖乖点了头，还高兴的用学到的村里话和方妈妈聊天。
　　方小舅一家也没有回来过节，说是端午节在家过了，中秋节要去小舅妈娘家过，所以就方大舅一家过来方外婆家一起过节。
　　这年的年底特别的冷，年前这段时间很多地方都雪灾了，就连苍梧山的山顶都能看到白白的一片，村里人说那是雪，很多年没见过了。
　　到了年底年味越来越重了，小孩子放假后，外出打工的大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打扫房屋，为新的一年做准备。
　　包粽子的，做芝麻饼的，打糍耙的，炸酥角的忙碌又热闹着，偶尔耳边还能传来几声“呦，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刚回来，你家办年货了吗。”之类的问候吆喝声。
　　方仕早上起来吃了早餐就出门了，外婆在包粽子，看到他出门，问到“阿仕，这么冷的天你干嘛去啊？”
　　方仕把手揣进兜里“去大志家，昨天跟他说好了。”
　　外婆“那你顺便去大舅小舅家，让他们过来拿些芝麻饼和年糕回去。”
　　方仕“好。”
　　经过杨志远家的时候，杨志远的弟弟阿诚正好从家里出来，看到方仕以为他是来找二哥的“四哥，我二哥去小卖部了，没在家。”因为仕的发音和四字一样，很多人都以为方仕在他家排行第四，阿诚都是直接叫他四哥。
　　方仕“哦，那我先去我舅家。”方仕的两个舅舅家都靠近小卖部。
　　阿诚跟在他后面“我去找我二哥，他刚才和罗五哥拿钱去买鞭炮了。”
　　方仕去了舅舅家说了让他们去拿芝麻饼的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炸红薯片吃，方贵清和方贵安吃着炸红薯都跟在后面出来了。刚出了门口阿贵就凑过来“阿仕，你有没有钱？”
　　方仕“没有。你要钱干嘛？”
　　方贵清“买鞭炮啊，五毛钱能买三盒呢，很好玩的，像划火柴一样简单。”
　　方仕正吃着香甜的炸红薯“哦。”
　　方贵清“你回去叫奶奶给啊，就说要买笔写寒假作业。”吃完炸红薯，把油乎乎的手往旁边的墙上抹去，其他两人也学着他，平滑的水泥墙顿时多了几道乱七八糟的的油迹。
　　方仕“我不去，我的笔都是外公买的。你自己去吧。”
　　方安清“我哥不敢，他年年都用这招，去年放鞭炮的时候差点烧了人家的草棚，被我爸打了一顿。”
　　男孩子都有自尊心，被当面说糗事的方贵清踢了他一脚“我今年买了不在草垛边放，我到杨家池塘那里放。”然后搂着方仕的肩膀“阿仕，你没放过鞭炮吧？很好玩的，我们村所有的男孩子都会放鞭炮，我和阿安五岁就能买鞭炮玩了，还能炸鱼呢。”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东西，刚才阿诚也说了杨志远和罗五也买了鞭炮，经不住好奇的玩心，方仕跑回家拿钱，他没问方外婆要，从自己积攒起来的零花钱里拿了五毛就去买了三盒火柴炮，刚好一人一盒，和两个表哥去了池塘边玩鞭炮。
　　池塘是杨家村的，周围用水泥砌着一圈的围栏，之前种了藕，中秋节之前放了水把藕都挖来卖了，方仕还和其他小伙伴来捡过别人不要的小藕段。
　　现在池塘里面的水是后来下雨积起来的，不知道有没有鱼，旁边有好几个小孩子在那里玩鞭炮，杨志远和罗五还有阿诚也在。
　　玩着玩着就说要比赛，看谁炸起来的水花大，又说要听谁的鞭炮声音更响，然后不知道是谁提议拿鞭炮去炸牛粪，最后以罗五把最小又跑不快的阿诚炸得满身牛粪哭着要回家，阿贵因为抢鞭炮把阿仕裤子扯破了一块而结束。
　　方贵清方安清两兄弟回家了，罗五也跑了，剩下的杨志远两兄弟和方仕家都在一个方向的三人，因为害怕被家里大人说，不敢回家，在杨家村大祠堂门口坐着。
　　杨志远刚才经过牛棚的时候和方仕一人抓了一把干禾杆，用来把阿诚衣服上的牛粪扫掉。阿诚还在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杨志远要给他把衣服拉起来擦他的脸，方仕把他拉住了“你干嘛？他衣服还脏着呢。”衣服上黑黑的牛粪印迹和隐隐传来的牛粪味道。
　　杨志远“那怎么办？都快流嘴里了。”
　　方仕“用你的衣服给他擦。”
　　杨志远“不要，那也太脏了。我衣服还新呢。算了，流嘴里就流嘴里吧。”他刚说完，就看见阿诚真的用嘴舔了，俩人就炸了，跳起来叫到“哎呀，太脏了。阿仕，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了。”“阿诚，你怎么能这样，快吐出来。”阿诚觉得好玩，故意追着俩人跑。
　　刚开始是阿诚追着俩人跑，后来杨志远的衣服被阿诚蹭到弄脏了，杨志远就转过来帮阿诚抓着方仕说也要把他衣服弄脏，杨维明和杨立远还有其他人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小家伙在转圈圈的跑，以为他们在玩，方仕跑过来的时候刚好撞到了走在前面杨维明，还没说话，杨志远跑上来抓住他还叫来了阿诚糊了一脸方仕的衣服，方仕“啊”的叫一声，差点哭出来了。
　　裤子破了，衣服也被弄脏了，把方仕气得直接在杨志远面前叫了杨维明“哥哥。”叫完转身就跑，跑远了之后还转头回来看着杨志远“以后我都叫你小爷爷叫哥哥，你也得叫我爷爷，大志孙子！”
　　被他哥扯住衣服领子跑不过去的杨志远在后面跺脚哇哇乱叫“方仕你给我等着！”
　　从祠堂里出来的人都是杨家的，有老有小，方仕说的又是村里话，虽然不是很标准，但是都听得懂，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杨家一千多人里分了两房，而杨维明的辈分是杨志远他们这一房里爷爷辈中最年轻的了，方仕不知道他这孩子气的一声“哥哥”，瞬间和很多年纪和他外公一样甚至比他外公还老的人同了辈分。当然了这时候的杨家人只当他们在闹着玩，以至于多年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啊。
　　看着跑远了的方仕，读了高中后很少回家的杨维明问了杨志远一句“他会说村里话了？”
　　杨志远听着小爷爷变粗了的说话嗓音回到“会说了。小爷爷你感冒了吗？”
　　杨维明摇摇头表示没有。
　　杨志远家某个叔叔辈的人回了句“他现在都是我们景阳村的人了，会说村里话也是迟早的事。”
　　其他人听了，开始纷纷加入话题“我也听说了他妈把他户口迁到方老师家的事了。”
　　“外甥也能迁回方家啊？他爸那边能同意？”
　　“我听三伯说，这是他第一次上户口，不是迁。”。
　　“那方八，方九能同意？”方仕舅舅在方家排行第八第九，平时其他人都用方八方九称呼他们。
　　“听说签了个什么书才同意的，还去盖了章。具体的三伯没说。”
　　方仕不知道杨家那边的情况，回家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方外公正在把包好的粽子用竹篮子往厨房里提，方仕刚想跑回房里把裤子换了，方外公叫住了他“阿仕，洗了手过来帮外公把桌子上这两个粽子也拿进来。”说完就进了厨房。
　　方仕看了看自己的破洞裤子“好。”拿起粽子去了厨房放进了锅里，没看到方外婆“我外婆呢？”
　　方外公把粽子放到锅里“去后院摘菜了。你看一下煮饭的灶，别让柴掉下来了。”
　　原本打算回去换裤子的方仕，只能乖乖的坐在灶台前看火。
　　中午吃饭的时候，外婆告诉他刚才方妈妈打电话回来了，说是可能不回来过年了。
　　方仕“为什么？是工作很忙吗？”
　　方外婆“不是，是她那里下雪了，有的路雪太厚车子走不了，害怕危险，很多路都封了。”
　　方仕“啊，那怎么办？我想打电话给妈妈。”
　　方外婆“你妈说明天还打回来，现在她还在想办法呢，如果情况好点，可能会回来。”
　　后来这个新年方妈妈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最终没能回来过年，尽管方仕哭着说想她，方妈妈只能在电话的另一端安慰他，说等她工作不忙了，就请假回来看他。
　　方仕信了，但是方妈妈却食言了，她总是很忙，忙到第二年的年底就直接从方仕的世界里消失了。很多年之后方仕才知道，他的妈妈在别的地方有了新家，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和一双乖巧的儿女，而自己这个儿子成了外人。
　　自从方仕被他妈妈抛弃了之后村里开始了很多的流言蜚语，说三道四的声音，当面或背后说的都有。
　　初中的时候方仕叛逆期到了，因为打架斗殴，逃学，成绩下降得厉害被请了好几次家长，甚至偷偷跟人跑出去打工，打算不回来读书了，还是方外公打电话给他俩个舅舅，然后方大舅和方小舅去把他抓了回来教训了一顿，让他认真读书。
　　平时总是一副高姿态不爱搭理方仕的城里人小舅妈甚至顶着个大肚子在村里和人吵了起来，把说方仕坏话的都骂了一遍，还关起门来自己和方仕谈了一遍话，说的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只是从此之后方仕听话多了，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