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斯礼

276、第276章 招引使

　　冬至，阴极阳升、万物复苏。这一日举行祭天大典，祈国家昌盛、万民安康。原本祭典由皇帝、皇后同时出席，共同完成祭天仪式。

　　大周不再册封皇后后，冬至、正旦这种祭天地祖先的大礼仪仪式，都由皇帝单独现身完成。

　　郭从越曾以贵妃的身份随皇帝共同主持过冬至、正旦大典。后来因立储一事，郭从越被睿宗皇帝厌弃，再未出席过冬至、正旦大典。

　　延长元年冬至日，郭清晏以摄政王太后的身份，同皇帝一起主持祭天大典。作为大周朝时至今日正式册封的最后一位皇后，郭清晏没替代皇帝不错了。

　　祭天地祖宗，紧接着是含元殿大朝会，折腾一天脱层皮。散朝后，郭鸩马不停蹄地赶去景国公府。冬至有祭祖传统，皇帝的祖宗祭拜完了，自家的祖宗同样不能忘。郭清晏不方便祭拜郭家列祖列宗，由郭鸩代劳。

　　郭鸩站在首位，以宗主的身份祭奠郭氏列祖列宗。他一个无来处、无归途的孤儿，如今不止有了挚爱至亲，连祖宗都有了，真好。

　　过完冬至便要为过年做准备，大明宫中越发喜庆。郭清晏命人开了内库，以宫灯、红绸装点宫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琉璃灯为首的琉璃器皿用具。

　　李沛安一身黄裙绿衫步入延英殿：“臣叩见吾皇，吾皇圣安。”

　　延昌帝起身相迎：“你我姐弟何须客气。沛安姐姐总算舍得进宫了。”

　　李沛安有自己的理由：“臣身上领着景陵的差事，怎可日日往宫里跑。”

　　这话延昌帝不爱听：“沛安姐姐代朕尽孝，怎可自轻自贱。”

　　李沛安笑笑：“圣人一切可好？”

　　延昌帝点点头：“正旦大祭礼，沛安姐姐可不能再推脱了。”

　　李沛安开口说正事：“今日是摄政王太后召我入宫的。”

　　越国长公主奉诏入宫，他这个皇帝最后一个知道。“莫非是为了曾祖母的丧礼？”

　　“摄政王太后意思，年后选一个吉日送曾祖母入土为安。墓室、陪葬品都已准备妥当，只差谥号，还请圣人多多费心。”

　　延昌帝听明白了，礼部万一不识趣，她郭元齐绝不客气。“应该的。无论如何，曾祖母都是为我而死，理应尊而重之。”曾祖母的回护、照拂之恩，李礽从不敢忘。一个充满溢美怀念之情的谥号，是郭从越应得的。此事，延昌帝站郭清晏。

　　“摄政王太后宣我入宫，还有一事。”李沛安一改之前的公事公办，轻松不少。

　　延昌帝一看便知此事与他有关。“哦？”

　　李沛安眉眼弯弯：“春日将至，各家各府也该走动起来。摄政王太后将兴庆宫借给我，让我多举办几场赏花宴、雅集什么的。命我多与城中内眷走动，尤其是家中有待嫁女儿的。”

　　果然如此。延昌帝有些不自在：“那可真是劳烦沛安姐姐了。”

　　“摄政王太后说了，选后纳妃事关圣人终身，马虎不得。要我多上心，为圣人挑选些合心意的。摄政王太后还说，弱水三千，她只取一瓢饮。实在对选妃之事不擅长。就连采选良家子之事，也一并交给我。还封了我个招引使当，要我一定为圣人挑选出情投意合的后妃。摄政王太后还说，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圣人年少，不可操之过急。”说起延昌帝后宫，李沛安滔滔不绝。

　　摄政王太后说……摄政王太后说……摄政王太后说！“阿姐！”延昌帝恼了。

　　李沛安只当他是害羞：“圣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品貌德行什么的，要相处了才知道。模样长相之类的，总有偏好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活泼的、文静的、擅骑马的、还是写的一手好字的？”

　　延昌帝一个头两个大：“都行。”

　　李沛安都要跳起来了：“什么叫都行！怎么能都行！必须有！”

　　延昌帝招架不住，向望春求救。望春收到信号，挺身而出：“新出锅的水晶龙凤糕、荔枝煎、古楼子，陛下快趁热吃。”

　　延昌帝逃出李沛安的掌控，赔笑道：“延英殿新来的厨子，最擅做胡饼，尤其是刚出锅的古楼子，阿姐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李沛安给自己倒了杯羊乳茶，环视配殿：“本宫有话同圣人说，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鱼贯而出，只有望春一动不动。李沛安不悦，看向延昌帝。延昌帝挑出几样点心送到望春手上：“拿出去吃。”其中就有号称一绝的古楼子，也就是羊肉胡饼。

　　望春出去后，李沛安忍无可忍：“他怎么还在延英殿？”

　　延昌帝收回目光：“望春不在延英殿去哪儿？”

　　李沛安提醒：“他是外男，怎可长居内宫！再说，毕竟是西域来的，圣人要多加防范才是。”

　　延昌帝对至亲血脉，很是宽容：“沛安姐姐放心，望春绝对可靠。”

　　李沛安叹了口气：“臣不是容不得一个异族夷蛮。实在是一个外男长期出入内宫，瓜田李下，有口难辩。真到那个时候，圣人也护不住他。”

　　延昌帝生长在皇宫，比谁都明白皇家的身不由己：“多谢阿姐提醒，弟弟糊涂了。”

　　李沛安安心：“圣人有成算就好。”越国长公主多少有些明白，郭元齐为何将选后纳妃一事交予自己。延昌皇帝呦，是个固执的。不好劝，更不听劝。

　　延昌帝反客为主，关心起李沛安：“阿姐的公主府选定了吗？弟弟好去讨杯茶喝。”

　　说到此事，李沛安早有主意：“阿姐瞧着安顺公主府挺好。”

　　延昌帝有些为难：“两位公主知道此事吗？”

　　李沛安摇摇头：“第一个同阿弟说。”李沛安原先的公主府被李昶赏赐给了亲信，如今虽说物归原主，李沛安嫌晦气，以守灵之名住在元齐府。太皇太后下葬后，再赖着不走，明显有些不合适。

　　“我帮阿姐探探口风。”延昌帝说完，补充一句：“原安阳长公主府也挺好的。”

　　李沛安不冷不热：“圣人说得是。”

　　不就是一座府邸，延昌帝保证：“弟弟定不会让沛安姐姐失望。”

　　李沛安这才开怀：“陛下圣明。”

　　“听说阿姐最近去了趟景国公府？”谁说皇帝不爱听八卦，延昌帝都问到当事人面前了。

　　李沛安坐不住了：“圣人忙，臣这就告退了。”

　　延昌帝追在李沛安身后：“要不弟弟帮帮阿姐？”

　　李沛安回头制止：“多谢圣人关心，臣的家事就不劳圣人费心了。”说完不顾仪态，跑了。

　　越国长公主年少高傲，与其说是不满婚事，更不如说是长大成婚后的世界，与想象中差距太大。成不了呼风唤雨的尊贵存在，急于改变现状。

　　失势后，方知曾祖母苦心。她一个父亲早丧，没有亲兄弟依靠的公主，想要尊贵体面，除了自身能力优秀时刻选对路外，只能靠夫家荣光继续尊贵。

　　郭家，有郭清晏，不说百年，至少五十年无忧。郭家又是郭从越的母家，看着郭家小辈成长，知根知底。

　　重回长安后，李沛安深知年少任性，让郭显以及郭家承受了多少嘲讽非议，想要弥补，偏偏不得其法。

　　郭家有摄政王太后，有统领西域的雍亲王。郭显的母亲西河郡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没少给李沛安脸色看。好在李沛安历经人情冷暖，在长辈面前，再也骄纵不起来。

　　至于能否与信国公郭显重归于好、破镜重圆。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更加强求不得。

　　延昌帝对李沛安的婚事，是呈开放、鼓励的态度。他相信父皇、曾祖母的眼光。况且从事实来看，郭家家风纯正，绝对做不出背信弃义、跟红顶白的事情来。放眼长安城，再也寻不到比信国公郭显相貌、人品、家世更优秀的青年才俊。

　　要选，就选最好的。没必要放着最好的，去退而求其次。

　　为李沛安、郭显这对儿小夫妻发愁的，不止延昌帝。毕竟皇帝还小，对婚姻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会昌五年，随着太皇太后郭从越在花萼相辉楼的纵身一跃，郭氏荣光戛然而止，扶灵出长安。

　　延昌元年，摄政王太后郭清晏骑虎入太原，让太原郭氏再次成为大周焦点。一位收复国土、领兵在外的皇后，亘古未见。郭家又该追随这位皇后，走向何方？

　　这些，完全不在西河郡主的思考范围内。她在意的，只有最疼爱的孩子，名义上的越国长公主驸马，信国公郭显。

　　昔年越国长公主闹着和离，太皇太后采用“拖”字诀。这一拖，拖到风云突变，谁也顾不上这点儿儿女情长。在太原的日日夜夜，西河郡主无比庆幸郭显公主驸马的身份，至少能在帝王一怒下，保全性命。

　　如今，风水轮流转，越国长公主闹着和离时，爱子遭受的嘲讽，再次历历在目。西河郡主主张和离，以自家阿显的家世品貌，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凭什么去尚公主，受窝囊气！

　　不甘心的西河郡主求见郭清晏，声泪俱下的诉说了郭显这些年的委屈。郭显的同龄人都儿女成双了，只有自家阿显，还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郭清晏听完西河郡主的委屈，感叹一句：“自六姐姐故去后，郭家同皇家的关系越发疏远了。”

　　西河郡主被吓得一愣：“有凤主在又何谈疏远。”

　　“阿显在神鸟军可还适应？”作为姑祖母，郭清晏很看中郭显这个侄孙，特意调入郭鸩麾下磨练。

　　“阿显前几日来信说一切都好。”西河郡主垂着头不敢乱答。

　　“看到阿显不免想到我家庭州，孤不愿受那生育之苦，庭州也没个弟妹帮衬。有时想想，怪对不起孩子的。要是庭州有个如阿显这般能干的兄弟帮衬该多好。”

　　西河郡主是飘着出大明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