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斯礼

274、第274章 延昌帝

　　紫宸殿，常朝。

　　礼部加班加点拟定了几个年号，上牓子供新帝选择。李载新并不擅专，将牓子送到郭清晏手边。

　　郭清晏打开牓子：永光、永始、元初、天册、天授、天统、天安、延昌、永定。礼部拟定的年号都挺吉祥喜庆的。“永光、延昌、天安都不错，陛下觉得呢？”

　　“孙儿觉得延昌很好。”李载新没推让。

　　郭清晏点头：“那就昭告天下，改元延昌。”

　　礼部尚书有些犹豫：“临近岁末，文书传达到全国各地，恐怕要明年了。”

　　郭清晏并不是同礼部尚书商量：“圣人改名礽，改年号延昌，今年是延昌元年。”

　　礼部尚书飞快瞄了眼延昌帝：“臣领旨。”

　　大周三省六部，自有一套运行体系，郭清晏久在边疆，新帝李礽年纪尚幼，遵循旧制，最为妥当。

　　再说，有枢密使王仙扬在，出不了大岔子。王仙扬走出神策军镇进入内廷，成为可参政议政的内廷第一人，干劲十足，比外廷官员尽心竭力的多。

　　散朝后，郭清晏和延昌帝都留在紫宸殿批牓子。郭清晏看得眼睛疼丢给郭鸩，郭鸩不耐烦招来王仙扬。

　　废帝李昶同样设有枢密使，这种级别的心腹，都不用郭清晏出手，早就死得无声无息，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王仙扬并不属于李昶的核心心腹，哪里能参政议政，接触帝国核心机密。因此，他格外想表现，更加不会将手伸到神策军中，招人厌烦。

　　就算如此，新任的护军中尉依旧是王仙扬举荐的。郭清晏说得很清楚：“整个长安，孤只信任你。事关帝王安全，孤只相信枢密使的眼光。”

　　王仙扬哪敢随意推荐，斟酌再三，报了几个名单上去。最后，除了护军中尉，其余几人均得重用。

　　郭清晏将左右神策军拆开，原左神策军更名为神策军，原右神策军更名为神鸟军，由敦煌亲王郭鸩出任指挥使，彻底脱离宦官掌控。成为外廷、内官外的第三股势力，拱卫长安。

　　对此，紫宸常朝外廷颇有微词。大家都习惯了节度藩镇一方拱卫朝廷的相处模式，如今可倒好，跑到朝廷心脏建藩镇，简直无法无天！与谋逆何异？

　　可转念又一想，神鸟军是在右神策军的基础上组建的，夺的是内廷宦官的权，与外廷何干？与其让宦官打着皇帝的名义作威作福，不如让权给敦煌公。至少皇帝同这个便宜祖父不是一条心。

　　这般想下来，也不是不可接受，就是有些别扭罢了。乞儿出身的藩将，竟成了帝王长辈。当今这位比起周武，也是不遑多让。

　　拆解神策军，组建神鸟军的消息还没消化，金銮御苑又传来圣旨，进封敦煌亲王郭鸩为尚书右仆射。

　　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主官都以宰相称之，十几位宰相并立的情况时有发生。尚书省主官本为尚书令，大周开国初期一位非常伟大的帝王曾出任尚书令，自此以后，不再授予任何人尚书令一职，以尚书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主管六部。

　　如今，尚书省左、右仆射空缺，六部尚书直面陛下，空降一位右仆射，还是很有意思的。就是不知，左仆射花落谁家。

　　紫宸殿常朝，最先出列的，依旧是礼部尚书。钦天监已经算出吉时，圣人的登基大典于十月二十九在含元殿举行。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中。

　　礼部尚书说完，递上牓子。郭清晏没动，李礽说了句：“唐大人辛苦。”

　　礼部尚书不敢，继续说道：“圣人既已亲政，又将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选后纳妃充盈后宫之事……不知摄政王太后、圣人有何示下，下官好去安排。”

　　众所周知，大周皇后不是爱当皇帝就是爱造|反。当今这位，虽说不当皇帝不造|反，也架不住兵多将广，节度一方，卧榻鼾睡。不管基于何种目的，英宗朝后，皇帝不再立后。

　　延昌帝一根独苗，延绵子嗣是重中之重。广纳后妃，顺理成章。礼部职责所在，不敢不言。至于立后与否，全看皇帝自身。不对，摄政王太后掌大周皇后凤印三十余年。这凤印最终归于何处，不好说……

　　延昌帝率先表态：“孙儿全听祖母的。”

　　群臣默契一致看向郭清晏，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女子。摄政王太后对后妃的态度，还是能看出很多东西的。

　　郭家连续出两任皇太后，不知能出第三任否？

　　郭清晏十分为难：“陛下婚事，关乎江山社稷，确实要仔细斟酌。礼部于京畿采选家族繁盛、父母琴瑟和鸣的良家子，充盈后宫。”

　　郭清晏说完，又补充一句：“良家女以身体丰盈健康者为上佳。尤其着重考察母亲、外祖母、姨母等母系长辈的生育状况。多生优生者为佳。”

　　此话说到群臣心坎里，英宗皇帝五个儿子，这才多少年光景，只剩下这一个孙儿。什么家世、品貌都不及好生养来得紧要。

　　延英殿。望春迎了上去，一眼断定：“陛下生气了？”

　　“皇祖母下令选良家子充盈后宫。”延昌帝就知道，郭清晏绝不会遴选家世雄厚的世家女入宫，来威胁她的地位。

　　延昌帝尊敬郭清晏，可也不愿永远活在郭清晏的阴影之下。寻个背景强大，兵强马壮的皇后，是最简单，也还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望春不懂延昌帝心中的弯弯绕，真心实意：“陛下要成亲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延昌帝看向望春：“朕要没记错，你比朕还大上几岁。不想成亲？”

　　望春有些茫然：“奴没想过这些。”

　　“你随我入京前，朕可是向你祖母保证过，要好生宽待于你。这样好了，朕为你与世家贵女指婚，再赐予你高官厚禄如何？”延昌帝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好在望春听不出来：“奴不想成婚，奴只想一心一意伺候陛下。”

　　延昌帝很是满意，面上极力忍耐，故作深沉：“可是内宫之中只有宦官可独立行走，望春莫非想当宦官不成？”

　　望春果真被吓到，白着一张脸控诉：“陛下欺负人！”

　　延昌帝被逗得哈哈大笑，因婚事带来的戾气一扫而光。

　　夕阳西下，结束课业的延昌帝正在同望春商量在哪儿摆晚膳，有内侍站在殿外不敢打扰：“启禀陛下，金銮御苑请您共进晚膳。”

　　郭清晏夫妻终究从清思殿搬去了金銮御苑。高处风光好，着实令人难忘。

　　延昌帝沉下脸来，很是不悦。反倒是望春无知无觉，独自开朗：“又可以见到飞光了，真好。陛下，我们快走。”

　　延昌帝不甘不愿：“畜|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望春反驳：“飞光才不是，飞光可聪明了！”

　　“圣人来了，快坐。岭南新进贡的荔枝果脯，圣人尝尝。”熟稔的好似自家侄儿。这要是郭清晏也就罢了，他郭鸩凭什么！

　　“孙儿见过皇祖母。敦煌公。”心理排斥是心理排斥，面上依旧是孝子贤孙。

　　长安的饮食比敦煌更加精细，谷物增多，尤其是粳米糯米。粥类增加，炙烤类肉食减少。注意平衡以及养生。

　　郭鸩不喜欢喝粥，更吃不惯糯米类点心。平时陪着郭清晏吃是情趣，换着花样顿顿都有，很是不耐烦。相较于精雕细琢，他更喜欢食物本身的味道。

　　以骨汤熬制的汤底，配上鲜切的羊肉片，再佐以蘸料，最后以汤饼收尾。热乎乎的锅子，是郭鸩最爱的美食。

　　然喜欢精细食物的延昌帝最看不上需要自己动手下肉涮菜的热锅子。尤其不理解郭鸩喜欢用剩下的骨汤泡胡饼吃，这都都些什么？难道是之前行乞时留下的习惯？

　　之前在敦煌也就罢了，这是哪里？大明宫金銮殿！真当朕是自家子侄，可随意对待？晚膳竟然按郭鸩的喜好准备！好得很！
　　晚膳后，郭鸩率先提出：“陛下慢坐，我去看看飞光。”

　　望春迫不及待：“我随晋昌君一起。”

　　内侍撤下残席，换上茶点，而后又鱼贯退下。殿内只剩郭清晏、延昌帝二人。延昌帝一心一意喝茶，见招拆招。

　　郭清晏也不兜圈子：“选后纳妃之事，陛下怎么看？”

　　延昌帝放下茶杯，还是那句话：“孙儿都听皇祖母的。”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郭清晏不以为意：“事关终身，不可武断轻率。我同意选良家子入宫，不过是投石问路，看看长安城的反应。究竟是哪些人家动了心思，又有哪些人家避之不及。你我祖孙初来乍到，摸摸底细，错不了。”

　　延昌帝将茶杯放到茶几上：“还是皇祖母思虑周到。”

　　郭清晏问他：“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延昌帝过了年才十三：“孙儿不清楚。”

　　郭清晏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说：“这成婚，要么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要么本人或是家族极其优秀，可助一臂之力。齐人之福，可不是好享的。”

　　延昌帝态度消极：“孙儿明白。”

　　郭清晏完全不在意延昌帝的小情绪：“世家有声望，新贵有锐气，江南庶族有银钱，节度使家的姑娘有兵。只不过，能被家族推出来的姑娘，都是有脑子的。人家是支撑女婿，还是支持外孙，答案不言而喻。”

　　小心思被揭穿，延昌帝难免恼羞成怒，语气僵硬：“皇祖母说得是！”

　　“陛下真的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郭清晏对延昌帝的无理视而不见，直接给出答案：“陛下喜欢望春那样的。”

　　延昌帝怔了一瞬：“多谢皇祖母提醒。”

　　郭清晏再度开口：“陛下是天下之主，不可放下身段，让外人看了笑话。陛下还年幼，最忌操之过急。”

　　“谢皇祖母教诲，孙儿告退。”延昌帝是听进去了，至于听进去多少，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