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宫殿》予岫尘

25、自由八廓

　　彭措的店在八廓街的深处，一个游客很少涉足的小巷子里。

　　江桓带着纪淳月去找他的时候，他正蹲在门口和旁边杂货店的藏族老板抽烟唠嗑。

　　“哟！来了啊兄弟。”

　　彭措留着一头长发，也穿着一身藏装，半只袖子垂在地上，手里夹着烟。

　　江桓对纪淳月介绍道：“彭措，我朋友。”

　　“哦，这就是苏圆的女儿是吧，小瑜刚刚跟我说了。”彭措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烟给江桓。

　　江桓拒绝了，还让他把烟给掐了。

　　彭措掐了烟，拍了拍江桓的肩膀道：“看来小瑜说的没错啊。”

　　说着又对纪淳月道：“进来吧，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就行。”

　　这店是一家首饰店，算是雪贡投资陈瑜开的，但是彭措闲来没事会帮她管店，新颖、流行的款式很多，但是彭措也爱收集一些老旧的藏式饰品。

　　他拿给纪淳月的吊坠外框都是他珍藏了很多年的宝贝，此时被江桓要求拿出来还真有些不忍心。

　　“这每一个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收来的，你得让江桓给我付钱才行。”彭措对纪淳月说道。

　　纪淳月还挺喜欢他的，当然，和对江桓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只是出于欣赏罢了。

　　她拿起一个镶金雕纹的，笑着说：“不用江桓给你付钱，我付钱就行。”

　　“行了，别相信他的话。”江桓也在看那些吊坠外框，对纪淳月说道，“他不会收你的钱的。”

　　“什么意思？”纪淳月不解。

　　江桓：“他有他的规矩，他买卖这些玩意儿，不是用钱的，而是用其他贵重的东西来换。”

　　彭措叹了一口气：“真是的，想讹点你的钱都讹不了。”

　　“下次有遇到好东西我给你留着就是了。”江桓拍了拍彭措的肩。

　　纪淳月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挑中了一个银制的，外框上刻着缠枝花草的纹样，在开口处还嵌着几颗南红点缀，颇有藏式古老厚重的韵味。

　　彭措帮纪淳月拿盒子装了起来：“眼光不错，这可是我在昌都的一处寺庙里求了很久才求来的。”

　　纪淳月笑着接过了，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彭措也说道。

　　江桓也道：“谢了，晚上去娜玛瑟德吃饭吗？我请客。”

　　“算了。”彭措拒绝了，“你们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江桓便也不勉强他，带着纪淳月就走了。

　　等出去了纪淳月才问江桓：“彭措是干什么的啊？”

　　“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一直在做这藏区宝物的收藏，看起来好像是在追查什么吧，但是他没和我们说过，所以具体的也不好问。”

　　“哦。”纪淳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因为我们救过他们。”

　　“什么？”

　　“因为我们救过他们。”江桓又重复了一遍，“在羌塘无人区，我高考完的暑假，那时候羌塘也还没封，和单增、陈瑜他们开了几辆越野车就说三天穿越无人区，结果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前几天因为暴雨被困的彭措和他的队友，幸好我们补给充足，无人区外也有救援，就把他们救了下来。”

　　“他们说，他们是在追什么象雄天珠的下落，感觉很神秘，我们也没多问。后来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回到拉萨了，就说他愿意帮我们看店，当时我们的雪贡也才刚起步，觉得他也是可靠的人，就答应了。”

　　纪淳月有些感慨：“还挺有意思？”

　　“怎么？对他感兴趣？”

　　纪淳月马上否定了：“那可没有，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不知怎么的，纪淳月总觉得江桓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倒像是吃醋了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都被自己吓到了。

　　这怎么可能啊？这可是江桓哎。

　　江桓看了看时间，问道：“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去哪里逛逛？”

　　纪淳月手里拿着那个吊坠盒子，问江桓：“我可以去扎基寺给我的唐卡开光吗？”

　　扎基寺是藏区唯一的一座财神庙，在拉萨城北郊，寺庙很小，最开始的时候仅由四个从色拉寺派来的僧人打理，但是却特别灵验。

　　“明天一大早我和你去吧。”江桓说，“现在去扎基寺又有些来不及了。”

　　纪淳月想了想，这样也好。

　　因为明天就是她和江桓一起在拉萨的最后一天了，这样的话明天她就又有理由和江桓一起出去了。

　　八廓街的巷子深处还有很多拉萨的老住宅区，此时正是下午的上学时分，小朋友们戴着内地小学也会发的小黄帽，背着大大的书包结伴去上学，有些还抱着篮球，一路抢着走，一不小心就把球扔向了纪淳月。

　　江桓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拦在纪淳月身前，把球接住了。

　　小朋友跑过来，用标准的汉语对纪淳月说道：“姐姐，对不起。”

　　纪淳月笑着回答：“没关系。”

　　江桓蹲下身，把球还给他们：“注意安全，路上就不要打球了，容易受伤。”

　　“谢谢叔叔。”

　　说罢，他们就跑开了。

　　一切都和内地一样，如果不是他们的脸上有高原红的话。

　　但是又哪里都和内地不一样。

　　八廓街的房子以红白为主，窗户方方正正地排列着，每一扇窗前都种着彩色的花，仿佛马上就会有一位美丽的阿佳拉开窗，唱着歌给花朵们浇水。

　　好像电影里的情节。

　　明媚、斑斓、艳丽、动人。

　　没有雾霾、没有高楼的阴影、没有拥挤的交通、没有繁杂的人际。

　　“江桓。”纪淳月忍住哭腔，说道，“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你毕业以后可以考西藏电视台，你不是学广播电视编导的吗，省台就在布达拉宫旁边。”

　　“可是……我现在的环境让我根本就不敢想我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那就跑。”江桓很坚定地说，“跑到你觉得你能看见未来的地方。”

　　“像你这次来拉萨一样。”

　　纪淳月还在犹豫：“但是……”

　　“不用但是。”江桓打断了她的话，“你凡事都想个大不了，就没有但是了。”

　　他们渐渐走出了八廓街深处安静的巷子，回到了喧闹的大道上。

　　“好。”纪淳月的声音清晰无比。

　　……

　　因为闲着无聊，纪淳月便拉着江桓进了一家首饰店里。

　　其实她刚刚在彭措那里就很想买一副耳环，但奈何江桓和彭措是熟人，而且又是陈瑜的店，感觉给不给钱都很尴尬，于是她就没提。

　　“你帮我挑挑，看看哪个好看。”纪淳月拉着江桓仔细挑选着。

　　这家店的首饰款式都还算特别，虽然不是传统的藏族饰品，那种传统的耳饰都很大很重，几乎都嵌着整颗的珊瑚玛瑙绿松石，纪淳月觉得戴这种耳朵会疼。但是这家店的饰品都是改良过的，变得精致小巧了许多。

　　“这是纳木措吗？”江桓指着柜台里的一对耳饰道。

　　纪淳月也凑上去看，发现这对耳饰用绿松石做成了纳木措的形状，很精致。

　　店里的工作人员把这对耳饰拿了出来给他们看，纪淳月想摘下现在耳朵上戴着的这对耳环，却老拔不下后面的耳堵。

　　“你帮我取一下。”

　　纪淳月向江桓靠过去，江桓撩开她的头发，轻轻一取就摘下来了。

　　“耳洞是我高一最后一次和妈妈一起来拉萨的时候打的，现在戴的这一对也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纪淳月向店里借了酒精棉，擦拭着这对耳钉。

　　江桓帮她把耳钉摘下来之后，又把那对纳木措的耳环戴在了她的耳垂上。

　　白皙的耳垂和乌盒的发丝间衬着蓝绿色的纳木措，纯净而有生命力。

　　“小姐，您戴这款特别好看。”工作人员夸赞道。

　　纪淳月回过头问江桓：“真的好看吗？”

　　“好看。”江桓点点头，“适合你。”

　　纪淳月拿出手机，对工作人员说道：“那我就要这对了。”

　　她正要付钱，却被江桓拦住了。

　　“你干嘛？”纪淳月疑惑道。

　　江桓没有废话，先她一步快速地扫码付了钱。

　　“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吧。”江桓把手机收好，对她说道。

　　“为什么啊？”

　　这个时候纪淳月的infj小老头特性就又出来了，她总会对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不安，总觉得无功不受禄。

　　“奖励你，为了逃离迈出了第一步。”江桓回答。

　　纪淳月虽然对江桓此举感到兴奋，但是依旧感到不放心：“可是我们之间谁也没欠谁呀，你奖励我不必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江桓很想告诉她，她给他的五千块钱他一分钱都没用。

　　他是真的很感谢纪淳月，陪着他度过了这次的祭拜之旅。虽然对他来说，单增、陈瑜这些和他一样了解藏区的每一处地方，但是他心中却始终埋着一个别人没有的疙瘩。

　　他几年前放弃在北京的工作回到藏区做自由职业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最有病的人，直到遇到了逃学而来的纪淳月时，他才发觉纪淳月比他还疯。

　　他突然就想到了野岛伸司的《高校教师》，藤木直人和上户彩的那个版本，里面的老师骗女学生说她快要死了，但其实真正得了绝症的是老师自己。老师看着女学生痛苦、难过、恐惧，那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情绪。

　　而纪淳月和他也共享着一样的情绪，还在这次旅行中淋漓尽致地发泄了出来，但只有江桓才知道，她发泄的不仅仅是她的，更是他自己的。

　　——“就像一面镜子，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江桓没有在纪淳月面前暴露太多的东西，他们相似，但不同的却在于，纪淳月还能健康自在地跑走，她才十九岁，她还来得及。

　　纪淳月见江桓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旧事：“你不会……看到我想到了谁吧？”

　　她连问的问题都这么单纯，之前那些种种表现都在装成熟。

　　江桓笑了，回答道：“你想啊，你妈妈曾经是我爷爷奶奶的养女，如果我爷爷奶奶还活着，他们见到你也一定会给你送很多礼物的。”

　　纪淳月愣愣道：“哦，那这样的话，我们以后都会是朋友吗？”

　　“都说了你妈妈也是我爷爷奶奶的女儿，你说我们是什么？”

　　兄妹？

　　纪淳月立马就定住了，江桓把自己当妹妹，而自己却对他……

　　幸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否则德国骨科都救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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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标*的那句话出自野岛伸司的《高校教师2003》，至于剧情嘛辩证看待就好，但是我很喜欢这种忧伤的美学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