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白绛

4、第 4 章

　　“嗯……”见我不说话，他收回手，把半穿的衣服给整理好，然后向我解释：“我马上回去，脏衣服我回来再洗。”

　　他匆匆收拾着东西，换完衣服就出了门，而我愣在原地，不知真假。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回头担心地看着我，“哥你没事吧？”
　　哥，他在叫我哥啊。

　　长大后，因为我们之间各种各样的矛盾，他连哥都很少叫我了，总是直呼我的全名，下一句话就是威胁，威胁我去见他，说爱我之类的话，经历了那些是非，我好想念他温柔地唤我哥，所以这一刻我都不舍得打扰，我愣愣地看着他，心脏传来激烈的跳动声。

　　他看我发呆，不敢离开，担心我出什么事，又走了回来，目光还是不解，他皱眉的时候一样可爱，能融化最寒冷的冰雪，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温柔又乖巧，“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好害怕，是那些人又找你麻烦了吗？”

　　在我高三的时候，和学校里最有势力的一群人起了争执，我那会为了闯出自己的名声，单枪匹马地在夜里提着刀和他们对峙，我砍伤了一个人，把那群人吓了一大跳，没一个再敢上前的，都说狠人怕愣头青，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就是那样的角色，第二天开始，我的名声大噪。

　　不仅制服了那群混混，还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他们拉我入伙，与我交朋友，这事把我弟弟吓了一大跳，他听了之后非常生气，他害怕我出事，害怕我坐牢，害怕我受伤，跟我闹了几天的情绪，让我下次不许那么干，他那会胆子可小了。

　　“我没事，”我走神地回答，一边火热地盯着他的脸，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一边回应道：“你去上课。”
　　他总算是放心，点了点头。

　　我对他的成绩很上心，我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有学识，懂礼貌，受人尊敬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混混，谁都可以调侃两句。
　　他走了，匆匆出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和来时的心情不同，我在找哪一处是不同的，无论是家具的摆放，墙上脱落的泥灰，桌子上的书籍，还是床上铺着的被套，全都和当年一模一样，细致到坏掉的门锁，也是一样。

　　我的手摸在门锁上，对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

　　还有我的手，那不是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手，那是稚嫩的，高中生的手，还有我的衣服，我穿着年少时穿着的衣服，那身黑白相间的校服，是山城一中最青春的风景，而不是那一身跌入水里，没来得及换的，邋遢的衣服。

　　我的心脏怦怦跳，捏了捏五指，我看到眼前的镜子，一步一步挪过去，艰难地走到镜子前，等待我的身躯完全被镜子反射，我才看到那张……十多岁的容颜。
　　是我。

　　这是蒋羡南，十九岁的蒋羡南，是一切还没开始时，全心全意爱着路廷轩的蒋羡南，是还拥有路廷轩的蒋羡南。

　　我回来了。
　　我真地回来了。

　　我已经找不到呼吸的节奏，这一切让我来不及反应，它不是梦，绝不是梦，它好真实，仿若重生。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退后，跌坐在床沿，摸着被褥，望着熟悉的室内，以及……我掐起来会痛的皮肤。
　　所以……我的梦想成真了？

　　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愿？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回来了，回到我最喜欢的那几年。

　　书桌上摊着笔记本，那是我的，我拿过来，输入密码，打开了那个本子，这是他一直想看，一直问我在记录什么，写了什么的本子。

　　我打开，里面全是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心情。

　　[他今天又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吗？我真想骂他，可我不舍得，我到底该怎么办……]

　　[昨天考的不错，我打算给他买个手机奖励一下，也不是为了奖励，主要我怕以后出远门，他不好联系我，虽然我不喜欢离他太远。]

　　[昨天看的那件外套四百块钱，最近手头紧张，光给人补课也不够用了，我得去找新的工作了，冬天快到了，那件外套得快点给他买下来，他那么瘦，比我容易挨冻。]

　　[上次把他吓到了，以后打架都得偷偷背着他，不过也值得，看他这么担心我，我能高兴好多天。]

　　我翻着笔记，看曾经偷偷记下来的心声，言语，我的笔记里全是他，他是我生活的重心，我一直不敢让他知道我爱他，我想等他再大一点，我怕现在吓到他。

　　笔记里的一切陪我忆想从前，记录着他每一天的生活，我们每一天的进展，我这么爱他，最后又怎么舍得那样伤害他？把他逼上绝路？

　　文字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脏，警告我这一生不能再次让悲剧重演，我不能再远离他，我不能让他背着我自己经历那一切苦难，我得爱他，好好爱他。

　　合上了笔记本，我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活着，这是不是梦境，是重生还是什么灵异事件，我不需要计较，我只知道我见到了他，我需要这个机会，无论是什么情况，爱他才是我的目的，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站起身，我匆匆出了门，该死，我不应该放走他的，我这会迫切地想见到他，想让他知道我汹涌的情感。

　　在路上我的脑子没停过一秒钟，周围的一切让我熟悉而惶恐，我一边惊喜，我回到了还没有拆迁的住址，一边害怕这时间会太短，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情况，我不知道这梦境还是幻想的时间能持续多久，但是我得让他知道，我爱他。

　　他爱的哥哥也爱他。

　　他在死前都不知道我爱他，那太残忍了，我不会让悲剧再重演，我不管他怎么想，我现在就要他知道。
　　我爱他。

　　我回到了校园，钟声刚刚响起，那是下课铃，一阵喧嚣炸开，校园里的身影多了起来，我的步子慢了下来。

　　我被这一切抚平了躁动的心。

　　我看到了许久没见过的同学，看见了曾交流甚欢的老师，看到了青春里的花花草草，壁画，操场，石墩的涂鸦，仿佛都在向我招手，跟我打招呼，说着“好久不见。”

　　“羡南！”突然从一侧传来喊声，我在人群里寻找，那是大人的声线，我终于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正冲我招手，他是我的物理老师，非常喜欢我，在当年，我恶贯满盈时，他仍然是不对我说教，特别喜欢跟我聊天的老师。

　　我对他的亲切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可是后来我再没联系过他了，长大后因为工作太忙，我和太多人失去了联系，他就是其中一员。

　　我走了过去，热泪盈眶。

　　“我待会有事，得回去，下节我的课你帮我跟课代表说一声，我办公桌上有一套试卷，拿下去发了，下节课自习，叮嘱他们把卷子给做了。”物理老师抬手看了看表，赶着时间，“就先这样，我得走了。”

　　他拍了拍我得肩，他察觉不出我的异样，我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好。
　　我的步子被叫停了。

　　在我年少时，学校里太多人怕我了，走在路上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畏惧又好奇的，我全当看不见。

　　我回到了自己的班级，入眼的课桌和同学，都和印象里的冲撞。

　　我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上面的课本，如果心跳会累，我现在早就趴下了。

　　“蒋羡南，”我身后站着一个女生，背着双手，说道：“你上节课干嘛去了？公然逃课啊？”

　　我和女生的交集不多，她我也给忘了，不知道是谁了，想半天没想出名字来。

　　“不行？”我用年少的口吻说话，我那会就是这么猖狂，反正我成绩没拉平均分，名列前茅的，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我经常请假，去给别人做家教赚钱，老师都没话说的，我没把自己的功课落下，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当然行，”女生笑笑：“我刚刚看到你和物理老师说话呢，怎么了？”

　　我把物理老师的话转述了，交代完后，我没有坐在教室里上课，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想停留，可是我心头有更要紧的事，那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贪恋这里的温柔，我的来意明确，目标清晰，在我还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时，我要他听到我的心声。

　　我离开了自己的教室，找到了他的教室，我和他在一栋楼里，他在二层，我在四层，上课后，走廊里没了人，我站在窗口，看见我那个乖巧的弟弟正认真地听着课。

　　他的皮肤白的可以发光，没有日光的照射下，那皮肤都透着银亮，他的雄性荷尔蒙一直不足，连胡子也不长，我以前总拿这个事说他，把他调侃的自愧，实际上那并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想看他不好意思，他脸上有羞红的时候，是最能唤醒我欲望的样子。

　　我来到了他的窗前，伸手敲了敲窗户，坐在窗口的同学看到我，面露诧异，我知道自己在这群学弟眼里是怎样的厉害角色，我还有自知之明，从他的眼神里，我就能读出意外惶恐和惊喜。
　　可我不是来找他事的。

　　我低声说：“帮我叫一下路廷轩好吗？”
　　他狂点头，我离开了窗户。

　　我的站位隐蔽，认真上课的同学发现不了我，除了这些开小差的。

　　我在没人的楼梯道里等着，不一会，我弟弟出来了。

　　“哥。”路廷轩站在我的视线里，他不解地走过来，在学校里他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乖宝宝和小混混的牵扯，肯定能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骚动。

　　他也不想在我的庇护下生活，他喜欢安静的校园生活，我在学校里的恶名太大，是非太多，让别人知道，他平静的生活定会被打扰。

　　我能理解，一直惯着他，这次我来找他，把他吓了一跳。

　　他四下里张望着，怕被人发现，我则无所谓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哪里顾忌得了那些？

　　我说：“过来。”
　　他向我走来，他永远对我没有任何防备。

　　站在我的面前，他眨着茫然的眼睛，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伸出手，将他向自己一拽，他瘦弱的身板撞在我的胸膛，我捧住他的脸，凶悍地吻了过去。

　　没有任何征兆。
　　这个吻来得突兀而凶猛，对他来说。

　　他傻住了，我现在可以想象到他所有的内心活动，可我都不管，我不管他有多惊慌，多奇怪，多么地摸不着头脑，我的吻已经来了。

　　唇瓣相碰，我的舌尖长驱直入，闯进他的唇腔里，把他抵在楼道的死角，狠狠地攻进火热的唇里。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当年爱他这么深，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我却从未吻过他，我怎么会忘记吻他？我明明想这一天想了那么久。

　　所以这一次，我不想拖泥带水，我要把前世所有的亏欠都弥补给他，要让所有的欲望都释放给他，让这个暗恋我不敢说的人，知道我亦深爱他。

　　“哥……”他仓皇地推开我，侧过脸，呼吸急促，连话也不会说了，他的脸涨红，在我的怀抱里，慌乱藏无可藏。

　　我没给他多久喘息的机会，掰过他的脸来，重新含住他的唇。

　　他不会接吻，生涩的不行，加之对我的抗拒，让这个吻越来越调动我的情绪，如果不是这里不行，我真想把他“就地正法”了，天知道我当年错过了多少美好，我们曾两情相悦，如何能给变成一厢情愿？

　　“哥……”他的声音带着着急，还带了点委屈，尾音颤抖，撩动我的心弦。

　　“路廷轩，老子喜欢你。”我着急地表白，他和我的呼吸缠在一起，两手无处安放，抬着头，羞红的脸颊上全是震惊。

　　我对他笑着，抬步向前，把他逼的无路可退，在他耳边低语：“别以为哥不知道，你也喜欢哥哥，不是吗？”

　　我怀里的身躯颤了一下，好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