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移，白云飘》石希

18、第十八章

　　一个女人愿意为她爱的人精心妆扮，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呵。

　　这天有个摩托车车展，阿云主动要求陪阿越去，这种场合本身也是允许带女伴的，阿越乐得携眷而行。

　　阿云精心打扮了一番，用新买的电热卷发棒棒把披散开的头发下面的部分弄得微微卷起，戴上了情人节阿越送给她的那对别致的贝子耳钉，略施脂粉，又擦了口红，面部精致透红，显得更成熟，更有种女性的妩媚，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手指刚涂完指甲油，朝指甲轻轻吹着气等着晾干。在阿越的眼中，她一天天的更美了更有女人味了。阿越不喜欢女人浓妆艳抹，但稍微收拾一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阿云愿意打扮，有心情打扮，他看在眼里也高兴。

　　一个女人愿意为她爱的人精心妆扮，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呵。

　　阿越发现了，她最近闲了总是在卧室整理那些小女人的物件，她的首饰不算多，几条项链都规规整整地收捡到专门的小盒子里，耳环耳钉也擦了又擦，放在另一个雕花的木盒。戒指她只有一个，是阿越后来补的求婚戒指，这戒指有些年头了，阿越一直保存着，那天晚上她刚洗完碗用毛巾擦干了手，阿越从身后环住她，拿出一个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动作缓慢而深情，让人想象这个场景他或许在脑子里构思过许多遍了。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宝石，灯光下那么亮那么闪。

　　阿云的化妆品也很简单，就是在网上买了一个组合包装，不知名的品牌，她对物品的牌子也没什么概念，估计是看哪个销量高，就买的哪一个。只有口红，她很重视，买了七八只，大红色、桃红色，橘色…..各种色系，像小摆设一样排在卫生间洗漱架上。有时候刚涂上一个色，过一会不满意，又跑去镜子前擦掉换成另一个色，像小女孩过家家一样不厌其烦的，随着性子，像在玩。

　　她也看教化妆的视频，还拿个小本做笔记。没事的时候，她还把柜子里的裙子翻出来，试下这条，又试下那条。

　　失而复得的爱情使她又活了过来，她又恢复了女人的天性和可爱，这种生命的复苏藏在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里。阿越有这样一种感觉，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这五年，对于阿云是静止的，她没有得到年岁增加的阅历，还是那样单纯。

　　阿越也是一身很正的西服，两个人很般配。他们走到签名台那里，接待小姐鞠躬问候，示意他们在签到簿签名，阿越先签上了，又递给她，提醒她签越文名。签到完毕，他们一同走进汇集了业界知名人士的热闹展厅，确实引来了一些注视的目光。

　　这次展出的车辆和车型都很多，有日本的，中国，韩国的品牌，其他一些国家的也有一些参展，排场颇为壮观。连政府也派了官员过来，阿云老远就看到了主席台上正在讲话，打着官腔祝贺这次车展成功的阮福海—阿明的父亲。

　　阮福海也看到了他们俩，这对璧人在人群中实在显眼，阮福海此时又站在高处，很难不注意到他们。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内，阮父突然忘词了，眼睛死死锁定阿云挽着阿越的胳膊，他们亲密的样子在阮父看来，真的是刺眼啊，以至于他匆匆结束了讲话，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走下了临时搭建的主席台。

　　阮父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一直以为阿云和他的儿子阿明正在发展恋爱关系，不日将结婚。今天的这个发现非同小可，他马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阿明，质问他，你媳妇怎么会和吴家那小子在一起，勾肩搭背的，你是怎么搞的，一个女人都管不好？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弄上新闻，我这老脸还要不要？

　　阿明无语，只说晚上回家再跟父亲解释，就挂了电话。

　　毕竟是做领导的人，阮父生气归生气，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有立刻在展厅里找阿越和阿云的麻烦，看看也没几个记者，便推脱说有事，先行离去了。

　　阿越带着阿云，穿梭在展厅里看那些排列好展示的新款车，其间见到一些熟人，不免相互介绍寒暄一番。阿云穿着高跟鞋，走几趟就说累了，阿越让她到休息区坐一会儿，他自己还想再看看，以掌握这个行业的最新动向。主办方准备了简单的点心和饮料，阿云拿了一点，在那边无聊地等阿越，他一会儿过来和她说说话，又走了，她又等，车展是下午开始的，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离开。阿越是没什么，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有时候还很起劲。阿云对车辆机械类的东西本身也不感兴趣，闷在这里半天，可把她无聊透了。后来，她再也不肯陪他去，宁愿在家给他做饭等他回来。

　　阿明家在当天宁静的夜晚，炸了锅。阮父板着一张脸走进家门，阮母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在客厅看见阿兰，问女儿：“你弟弟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阿兰说：“我不知道啊，我也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他回来我和阿俊都睡了。”

　　阿俊这小家伙本来在卡通垫子上玩堆积木，看见他外公回来，蹦蹦跳跳地过来拉扯外公的衣襟，说：“舅舅很晚回来，不陪我玩儿。”

　　“叫他今天下班马上给我回来！”这句话是对着阿兰说的。

　　阿兰觉得不对，不敢问细节，赶紧找手机给她弟弟发信息，说父亲生气了，下班就回来，别去玩了。

　　阮父心中憋着气，背着手哼了一声，走到外面吸烟了。最近他问到阿明，得到的回复总是不在家。

　　等他儿子回来，还没吃晚饭呢，饭桌前劈头盖脸的就骂：“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你和阿云是怎么回事？没用，真是没用，你和阿云是订了亲的啊……”

　　阿明一脸委屈：“唉，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

　　她姐听了不乐意，在旁边插了一句：“不管多少年前，也是她家答应的呀，难道她现在想反悔？”

　　他爸也点头认同他姐的观点。

　　阿明只好摊开了说：“我要怎么跟你们讲呢，阿云，她不爱我！”

　　阮母：“哪有爱不爱的，结婚就爱了，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我也不爱他。阿云是个好女孩，你们的婚事是早就说好的，你甘心把她让给别人啊。”

　　他爸以领导安排任务的口吻，对阿明说：“这样，你们俩尽快完婚。”

　　阿明：“爸！都什么时代了，哪有强娶的？人家不愿意嫁给我……”阿明的话中也有点怨气，意思不是自己不想娶，是阿云不想嫁。

　　阮母知道儿子是喜欢阿云的，她的观点是：“只要你喜欢她就行，你娶她回来，好好待她，慢慢的，她就喜欢你了，你不是答应过她爸爸要照顾她？再说了，你们认识那么多年，哪能一点感情也没有？”

　　阿兰说：“妈妈说得对，弟弟，你就有点主见有点魄力嘛！”

　　“姐…..”

　　她姐又接着剖析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说，这一带谁不知道你和阿云的婚事嘛，阿云注定了就是要嫁到我们家来的。现在可好，你撒手让她跟阿越，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你也要替爸爸妈妈想想啊！她要找个不认识的人也就算了，她偏偏找阿越…..”

　　阿明的姐姐阿兰，那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小姐，遭遇了爱情的背叛，生活的艰辛之后，现在就靠着娘家了，她说话也是怎么讨父母欢心怎么说。

　　阿明懂了，原来，主要原因还是怕丢了他们的脸，气得他饭都不想吃了，拔腿就走。

　　阿云那边，对即将而来的危机还没有一点点察觉。日子还是那么的甜蜜。

　　阿云想给想给阿越一个惊喜，她想，一定要有一次在清晨比阿越先醒来，于是那天晚上她偷偷调了闹钟，音量调得很低，手机放在自己枕头边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闹钟低低的声音把她叫醒了，她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出去买早餐。阿越醒来，没看到她，一时间真是有点急坏了。要知道，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比他先醒来，他已经习惯了睁开眼睛，看到她还在熟睡的样子。

　　阿越急忙起来套了个短裤T恤，准备下楼去找她，心想她可能是到小区花园散步了也说不定。刚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她回来了！手里拎着糯米饭之类的早餐，笑呵呵地：“我给你买早餐了，快过来，趁热吃。”说着来到餐厅，把东西都放桌上，一一解开。

　　阿越埋怨地说：“你起那么早干嘛，多睡一会儿嘛，早餐就家里做一点好了，以后别出去买了。”

　　“知道啦！”她娇声应道。

　　餐桌上，她提议：“明天周末，要不约青美和阿明他们过来吃饭，大家聚一聚，你说怎么样？”阿云试探着问阿越，一方面，她还不是十分明确阿越对阿明的态度；另一方面，她想借着这顿饭，把她和阿越的关系最终公开化，也算是对阿明那边的一个交代。

　　“好呀！你不嫌做饭麻烦就行！”阿越爽快地同意了，脸色没有什么异样，阿云想，是自己多虑了。

　　“不麻烦！不就多炒几个菜嘛，我练习了这么久的厨艺，终于可以露一手啦！”想到几个朋友又要聚在一起，阿云情绪高涨起来。

　　“你别忘了，做几个越菜，纯中餐的话，我是没问题，阿明和青美可能会不太习惯。”

　　“嗯，做几个中国菜，再做几个越南菜。”

　　“那你得去买点菜了，刚才我拿牛奶的时候，看到冰箱基本上是空的。”

　　“那……你带我去超市好不好？”阿云声音软软的。

　　“那……好吧！”阿越是不习惯去超市的，这些采购的事情，一般都是黄姐处理，更何况是去买菜，也算是人生头一回了。

　　“我拿件外套，超市里冷气肯定开很足。”阿云说着进房间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穿在身上，胳膊上还搭了一件男式夹克，是给阿越的。她问：“要开车吗？”

　　“嗯，我们去一家大一点的，种类齐全一点，也不会那么挤。”

　　这家超市有好几层，蔬菜水果区几乎看不到男人的影子，他们推着购物车随意地逛着。越南有个好处就是，蔬菜的品种非常多，新鲜又便宜。水果就不用说了，各种热带水果，琳琅满目。阿云看来看去，哪个都想买，又拿不定主意，自己嘟哝着：“要炒个素菜，炒什么好呢？”

　　“空心菜吧，越南人的餐桌，炒个蒜蓉空心菜，准没错的。”
　　“对哦！就空心菜。”阿云拿了一把，放到购物车里。“再买点白菜，做个白菜豆腐汤。”

　　“猪肉，鱼，米皮，生菜，鸡蛋，牛奶，饮料……这些也需要买一下，家里没有了。对了，这家的法式面包可以买一点，味道不错。”

　　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装了满满一车。阿云突然想起沐浴露也快用完了：“沐浴露也要买了，顺便买点洗发水什么的。”

　　阿越笑：“那是，两个人用得快嘛！应该多买一点。”

　　现在这些日用品，包装都花哨得不得了，阿云看了几个，感觉都差不多，随便拿了两瓶扔到小推车里。阿越拿起来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广告词写得真是很搞笑：Em t?m Anh yêu（你洗澡我喜欢/妹妹洗澡哥哥喜欢），他噗嗤一下笑了，竟然有点甜蜜的感觉。他看一下前面的阿云，她正在挑选洗发水，只留给他一个恬静的侧脸和弯腰挑选的背影。

　　最终买了满满几大袋，后备箱都给塞满了，两人带着丰硕的成果回到公寓。

　　然后，阿云就开始打电话给她的朋友。

　　阿明本来是不想来的，他始终无法想象，他，阿越，阿云三个人待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秋文劝他，也不是只有你们三人，还有我们呢，你要面对现实，如果你能正视阿越和阿云的情感，与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这一页才算翻过去了。

　　暮色缓缓移动，天边的晚霞也隐去了。

　　六个朋友聚在阿越家。

　　男生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几个女孩子已经到了厨房，把冰箱所有的食材都给翻出来，琢磨着能做些什么菜。秋文和阿云负责做中国菜，青美拿手的当然是越南菜了。各自分配好任务，不多时，一道一道的菜上了桌，什么红烧肉啊，糖醋鱼，越式烤肉这些，摆得满满当当的。

　　永科帮她们端菜盛饭，阿越倒上酒，阿明给女生们倒上饮料，再给大家分筷子。

　　吃饭的时候，阿越，阿云，阿明和青美谈起了他们的青春和大学时光。

　　阿越说:“那时候就数阿明零用钱最多，每次出去玩，晚饭都是阿明负责。”他说的晚饭，也就是法棍三明治那种能填饱肚子的速食。

　　阿明的记忆也被带到那些年，他说：“饮料就阿越负责，他每次都叫我们少喝一点。”

　　众人笑。

　　秋文问：“那女生负责什么？”

　　阿明：“阿云和青美啊，她们俩就负责吃和玩喽。”

　　引得大家放开了哈哈笑。

　　永科问：“青美那时候长头发吗？”

　　阿云说：“不算很长，中长吧，她是后来才留的长头发。”

　　永科想象不出青美短发的样子，真遗憾没有早点认识她啊！

　　秋文则想起了自己在国内的朋友，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可眼下异国他乡，故友亲邻都不在，不免伤感。

　　饭后，三个女生去厨房收拾，切水果。阿明也去厨房帮她们，阿越和永科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

　　阿云洗碗，青美负责擦干放到碗橱里。切水果的是秋文，阿明在边上等着，秋文动作很快，切好后又放上几根牙签，递给阿明，嘱咐他端稳了。阿明看了一眼秋文，两人眼神猛然的一下子交织在一起，她此刻好温柔，怎么，她眼里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目光流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光芒，像……像他看阿云那样。阿明慌张中急急地收回了目光，端着水果盘逃往厨房。

　　这次聚会后的几天，阿越就出事了，他在办公室被警察带走，被拘留了。这是阿云打电话告诉阿明的，她都急疯了。

　　阿明安抚她，让她先不要着急，他问阿云：“警察是以什么理由把人带走的？”

　　阿云说：“说他涉嫌走私。”

　　阿明说：“是不是哪批货没按要求报关，别急，海关都是有记录的，也许是申报，或者查验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让人马上查一下。”

　　挂了电话，阿明让同事帮他查南雄摩托车商贸有限公司近期所有的进出口单据，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问题，坐在办公桌前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这事儿会不会和他父亲有关呢。他合上资料，跟同事说家里有点急事，先回去了。

　　晚上，阮父刚踏进客厅，早就等在那里的阿明上前就问：“阿越被拘留了，你知道吗？”

　　他爸哦了一声，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这件事儿和你有关，对不对？”

　　他爸不回答。

　　“爸，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什么我让人干的，我是□□吗？这是我的工作，最近，政府加强了对进口车辆的管控，他那个公司，有人举报说摩托车进口手续不完备，是要查一查的。”

　　“那你们查出来什么了吗？”

　　“怎么没有，没查出什么警察平白无故拘留他？”

　　“胡说，所有的资料我都看了，我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你就再仔细看看。”

　　“爸，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已经不想娶阿云了。”

　　他爸也不吭气。

　　阿明后来才知道，问题是出在上个月入关的一批货，不知道为什么，登记的是生产经营原材料，实质上被查出是进口的日本摩托车成品，就这个被人揪住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