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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珍珠泪逢朱砂痣【回忆】 ...

  •   【十年前的某一日,凌霄城内城】
      一名行色匆匆的少女穿行于各个街巷之间,逢人便问小公主下落。
      “王嬷嬷,今天可有看见三公主?”
      ——“公主行踪不定,近几日都没见着。”
      “李公公,方才三公主有来过吗?”
      ——“不曾看见。”
      …………
      她看着不像宫女模样,也很面生,衣装倒挺别致,让人摸不准来头。但既然敢问公主行踪,想必非等闲之辈,所以宫里的人毫不隐瞒地说了自己所见。
      女孩问了一天,毫无收获。偌大的皇城中竟没有一人看见了小公主。她累得靠着墙一屁股坐下,“唉,公主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年仅十岁的少女,正是三公主伶阕的钦定近侍之一,慕恬。
      见她坐在地上,墙后又走出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模样白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语气,却句句流露出关心。“跑了一天了,一定很累吧,地上脏,我们去寻矮凳。公主这次走丢,皇上还不知道呢,我们倒是急得很。”
      这少年便是公主的另一位钦定近侍,愿安。
      三公主伶阕天性善良,最见不得天下战乱、同类相残。“慕恬愿安”的名字是她起的,也是她天真的心思所能想到的最远大的追求。
      “怎么能不急!虽然说我们是近侍、是下属,但这些年来公主就如我们的亲小妹一般,她走丢了我们当然要比谁都急!”听到这话,慕恬倏忽跳起,连说话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音量。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公主走丢,我也不见得比你好受,当然是心急如焚。但我们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又能起什么作用?不如坐下来平静平静,想想对策。”愿安安抚道。他语气平静,说什么都不急不躁,天生有着平定人心的作用。
      慕恬闻言撇了撇嘴,嘀咕着,“那还能怎么办啊……”
      忽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披着带有凌霄军标志轻甲的人策马狂奔,座下那匹棕灰色毛皮的马四蹄扬起的灰尘扑了两个孩子一脸。
      他们远远看着,见那人下了马,拐上另一条路。隔着很远还隐约能听到他在大声喊话。
      “报!皇城附近发现异常气场波动,情况紧急!”
      虽然他们已在皇城内,但这里明明离主殿挺远的,怎么会有人在此地宣报呢?愿安错愕地望向灰尘扬起的方向,发现那一骑烟尘竟是向着东宫去的。他急忙拉了拉慕恬,低低道:“快,我们跟过去看看。”
      不知为什么,他直觉感到这军士所报的“异常气场波动”会与公主失踪有关。

      太子伶归是三公主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出生在皇后被册封的第二年,就连名都是皇后亲自取的,有“天下归心”之意。
      这位太子公私分明,出现在朝堂之上时不苟言笑,目光一扫便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后背发凉,私下里却十分亲人,尤其对伶阕这个妹妹。慕恬愿安刚被选中培养为近侍的时候都还未及垂髫之年,放在寻常人家尚在启蒙开智,那时太子常常就藏了一袖果子来分给他们吃,因此两人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轰然一声怒喝吓得刚溜进去的愿安险些跳起来。他小声吐槽道:“太子办事的时候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慕恬到底是女孩,胆子天生小一点,闻言再不敢过去了,缩在殿门前和护卫大眼瞪小眼。
      守门的护卫年纪大了,就喜欢逗这种十来岁的孩子玩,他招了招手,“恬儿,别过去凑热闹了,来爷爷这儿,爷爷给果子吃。”
      慕恬还真走了过去,笑吟吟道:“爷爷,果子有愿安的份儿吗?”老护卫甩手,故作正经“没有,没有!多大的小伙子了还跟姑娘抢零嘴吃。”
      慕恬捂着嘴笑起来,愿安满脸写着不高兴,气道:“我才不要爷爷给的果子,过会儿等太子哥哥消气了找他要去。”
      于是三人都笑。慕恬刮了刮他的鼻子,“不羞!还去找太子哥哥麻烦。”
      那头堂前,骑马的军士已经灰溜溜地出来了,适才耀武扬威的劲儿半点不剩。
      伶归随后便走了出来,一身鹅黄色的正装衬得他气宇轩昂。“安儿,恬儿,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跑了一天还在外面站这么久。”他说着招呼两个孩子坐下,还向老护卫浅浅一笑。
      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眉宇间笼罩着一抹阴翳。
      “殿下……”慕恬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开口。
      “别叫我殿下,”伶归打断了她,“你们拿我当亲哥,私下里叫哥就行。”
      被他这么一说,慕恬再提失职就显得见外了,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没想到,伶归却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这次阕儿走丢的事,我已经告诉母后了,但暂时还不打算告诉父皇。他宠阕儿宠得紧,贸然得知怕是会冲动。”他取出一封密信,把里面的资料展示给两个孩子,“这是我派人暗查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个东西劫走了阕儿。”
      愿安伸头看了看,见他举着的赫然是一幅画像,画着一个面白如纸、戴着狰狞面具的人形。他愕然道,“这不是最近百姓谈之色变的那个厉鬼吗?”
      “正是。”伶归面色凝重,“不管是追踪结果,还是我对公主府法力波动的检查,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它。”
      慕恬和愿安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这只鬼不吃人,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癖好,他甚至很爱干净,正常到人们提到他时都不想说“它是一只鬼”,而倾向于说“他是一个神经病”。
      要真说他有什么人类无法理解的行为,那顶多有一个——住在秋水雾林。但仔细想想,他应该只是帮自己或旧友守个墓,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单单是可能认识秋水雾林的主人这一点,就很让人害怕了。再加上最近京城百姓反映,周围总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回来时要么疯了要么傻了,最轻也得精神失常好几天,做事都小心翼翼,嘴里还念着他的名字——“魑”。
      这个名字当然是他自己起的。魑原本是一种专门潜藏在山中害人的小鬼,等级太低,早就在天界清扫冥界时被消灭干净了,就算能剩下一两只也绝对修不成人形,更不可能成为像他这样足以为祸一方的大鬼。
      既然会用这样不起眼的名字,这个鬼性子应该挺低调的。
      “低调”到一声不吭劫走准镇国公主,还不知道清理一下现场。
      慕恬头都大了,她实在不敢想象活泼可爱、精致得像瓷娃娃的伶阕变成又疯又傻的样子。一想到三公主垂下眼帘,双目无神的表情,她感觉心都碎了,咬牙切齿道:“谁敢这样对公主,我揍得他找不着北!”
      慕恬没有说大话。别看她只有十岁,那一手燕尾镖扔得可是一绝,状态好时能在几十米外连续放倒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就算让她正面对敌,她的双刀功夫也算说得过去,只是亏在了身量小上,过几年自然更有所长进。
      愿安无奈道:“你还是消停会儿吧。太子哥哥那么厉害也没像你这么自信,况且府上的侍卫哪个不如你?还不是让公主走丢了。”
      他说的很在理,但是慕恬不服,“府上的侍卫又不会法术,我好歹也是筑基一阶。”
      “筑基一阶”这四个字像个巴掌狠狠甩在了愿安脸上——他大慕恬一岁,才炼气九阶。
      伶归看着两个孩子内斗,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

      【魑居住的秋水雾林】
      伶阕一觉醒来,就被这个奇怪的“叔叔”带走了。不可思议的是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异常听话,仿佛不是被劫走,而是本来就应该被接走一样。
      “叔叔”长得很秀气。他一身黑衣衬得面白如纸,脸上戴着兽类头骨制成的面具,狰狞交错的白骨下隐约露出的五官俊美非常。尤其是右眼眼角缀着的泪痣,竟是纯白的,出落得好似一颗白珍珠,幽光掠过时泛着微芒。
      他真好看,伶阕心想。她想象着那张脸摘下面具的样子,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可是他身形修长,五岁半的伶阕头顶只到他的大腿。
      怪叔叔注意到她的目光,蹲下身,平视着伶阕的眼睛:“小公主,你知道我是谁吗?”声音温软圆润,但有些哑,就像说话的人故意想让发出的音调变低。
      伶阕疑惑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无辜。她眼尾上挑,这种凤目在美人脸上显得风情万种,在孩子脸上却自有几分端庄可爱,配上小巧玲珑的鼻子和粉嫩的唇,活脱脱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
      “我叫魑,但是你可以随便怎么称呼,只要让我知道你是在喊我就行。”魑很友好地说。“哦对了,我是鬼,你怕不怕?”
      “……”
      难怪之前失踪的人都被吓疯了,这家伙就算正常说话也能吓哭小孩。
      但伶阕不是普通小孩,她是要当镇国公主的小孩,这点仪态还是得有的。于是她没什么表情地回:“如果鬼必须长得吓人才行,那你可能不合格。”
      魑对于这个回答感到挺意外,朗声笑道,“公主也太会说话了,不过我当年活着的时候确实长得还行,勉强说得过去吧。”
      伶阕听得嘴角一抽——你要是“勉强”说得过去那才是真见鬼了,除非你们那儿人人都是风华绝代。
      魑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转头时无意间瞥见几个鬼影远远飘来,脸色“唰”地就黑了。
      “走走走,快走,来了几个智障。”
      伶阕不解,“你不是这儿的老大吗,怕他们干什么?”
      “智障会传染,污染空气。”
      他说着就拉起伶阕的手,指尖凉凉的,但一点也不冰人。
      伶阕皱了皱眉,她记得书上写着“鬼修成的人形极具寒气,靠近即冰冷彻骨,若直接触碰则寒气可侵入全身,应避之。”
      到底是书上在鬼扯还是这个鬼整了什么幺蛾子?
      大概是想得太专心了,她没注意到脚下有个大坑,忽然一步踏空,整个人向前倾去。魑眉目一冷,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向几个鬼影抬起,猛然挥出一道耀眼的银白光芒!
      “跑到这儿来污染空气我已经忍了,敢在我的地盘上挖坑,是还嫌魂魄不够残吗?”
      伶阕惊魂未定,疑惑地看向那几个鬼影,发现它们的魂魄都残缺不全,否则早就应该修成人形了。
      一个缺了条胳膊的鬼蹭到一点银光,那一块的身体立刻冒起了烟,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它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呵呵,我们魂魄为什么会残你不知道吗?还在护着这个小贱人,我看你也是够贱的。”
      它话音未落就惨叫起来,剩下的残魂剧烈燃烧。随后它看见被魑扔出去的短刀不知何时飞了回来,正正扎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空气顿时凝固了。
      短刀飞回魑手中,银白光芒愈发明亮,照得刃面上张牙舞爪的精雕兽首好像活了一般。其他几个鬼见状或咬牙或后退,不知该应战还是认输,只有看上去最完整的一只站了出来,神色沉重。
      “魑,我们敬你是个后起之秀,能在短短几年内修成人形,可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就可以对我们这些老鬼生杀予夺了。今日你让老牯魂飞魄散,此事我们无法坐视不理。”
      魑闻言挑了挑眉,将兽骨面具挪开些,露出一个充满挑衅的笑。“想送死,你们大可以试试。”
      鬼们彻底被激怒了,尖啸着一拥而上。魑将伶阕放下护在身后,掌心燃起幽绿的火焰,在她身侧筑起一圈屏障,随后再次扔出短刀,控制其穿梭于鬼群之间。
      这些毕竟都是有实力化形的鬼,短刀绕了几圈只蹭到些外皮。魑收起它,反手甩出几枚金钱镖,例无虚发。
      金钱镖是用百炼钢制成的,没有腐蚀魂魄的作用,但上面残留的火气会对鬼体造成伤害,因此被击中的几个鬼哀嚎着退出了混战。
      伶阕看了半天,看出这群鬼根本打不过魑,败阵是迟早的事。
      一只手悄悄地伸向了她的后脑,指甲长而尖利,呈现出暗沉的死灰。等她感应到寒气而匆忙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惊恐地伸出手,想牺牲肢体来保护要害。然而那长长的指甲刚碰到她的手腕,就直直地坠了下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一声闷哼响起在耳畔。
      伶阕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迷茫地抬起头,却看见魑握着短刀的手臂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深可见骨,还在不断往外淌着黑色的血。魑勉强对她挤出一个笑,眼中寒光乍现,单手把偷袭他的那只鬼捏得粉碎。“我的错,忘记这个家伙不怕磷火了。”
      魑为了救她受伤了!
      事到如今,她对这个臭名昭著的鬼的看法是彻底好了起来。

      手受伤后,魑像没感觉到一样继续对付群鬼。伶阕帮不上忙,只能屏息凝神运出一层法力护住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炼气三阶的自己施法时竟散发出淡淡的神光。鬼们又惊又怕,恶狠狠地盯着她眉心鲜亮的朱砂印,不敢靠近。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挑事的全部跑路,伶阕忙抓住了魑的手臂,细细查看伤势。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淬了毒的伤,魑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伤口周围也没有发生扩散现象——这说明鬼会中的毒对魑却不起作用。
      再者,鬼修出的身体即使受伤也不会流血,但刚才魑的伤口却明明白白流出了血。
      她凝视着魑苍白的侧脸,缓缓道:“你骗人,你根本不是鬼。”

      ☆☆☆

      伶阕失踪的第二天,她的公主府突然起火,火势蔽天,久扑不灭。
      其时芸芙大公主正在后园赏荷,事发突然未及躲避,慌乱中跳入莲池避火,得救时已气若游丝,精神错乱满口胡言。
      火俞烧俞烈,几乎要将整座公主府化为灰烬。若是起火时伶阕待在府内,恐怕就没有姐姐伶罗那么好的运气了。
      但是幸好,她被魑劫走了。

      ☆☆☆

      【懿霄皇宫】
      国主龙颜震怒,冲太子高吼道:“你这个孽子给朕跪下!”
      伶归黑着脸,没有半分怨言地跪下了。“儿臣知错。”
      “阕儿可是你的亲生妹妹!她被大鬼劫走,你却知情不报,你是想害死她吗?!”
      伶归牙关紧咬,齿缝间渗出了血。“儿臣不敢,必当悔改。”
      国主冷静了一点。虽然气得头疼,但他心里明白伶归有多重视这个妹妹,说不定此刻比他还着急,瞒着不报肯定是早有对策了。况且太子贤明能干,确实没有理由叫他这么干跪着,于是他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罢了,你退下吧。”
      伶归不敢多言,行完礼就退了出去。他走后,国主召来三位国师,令他们七日之内征集百名国内外高人,务必要把这名为“魑”的恶鬼碎尸万段。

      【七日后】
      国师率领各国元婴以上修士一百零六人,另还有符修三人,御兽师一人,武者十数名,保护着执意要亲临的懿霄国主,浩浩荡荡地追踪到了秋水雾林。
      此时伶阕正在看魑给伤口换药,她还不知道父皇已经带人来救她了。半个时辰前,她还闷闷不乐地告诉魑,自己害得他受伤了,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补偿他,心里很是不快。魑笑了笑,回她:“你什么都不用还,只要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就行了。”
      想到这里,伶阕默然,倏而起身,“那就让我按照懿霄的传统,为你跳支舞吧。”言罢,敛容起势,轻盈起舞,跳的是近来京城贵族女儿青睐的《回眸一笑》。她还没定型的骨骼柔胜柳枝,白绸织金的广袖纷飞如同雏鸟的翼羽,翩然欲飞,美不胜收。
      在懿霄的传统中,舞是一种神圣的象征,尤其是身份尊贵且尚未出阁的女子的舞。军队出征前会有皇家舞女送行;新皇登基前要站上祭台向上天献舞;女子对心上人最深刻的表白就是一支倾心的舞;懿霄人为恩人起舞则是表达了最高层次的感激。
      伶阕舞毕,唇边绽出灿烂的笑,“魑,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这舞还满意吗?”
      魑将面具挪开,露出小半张脸,竟比伶阕想象的还要好看。他双目狭长,眸色似墨,瞳孔像蛇类动物那样窄细,微眯时会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也许是皮肤过于苍白了,他直挺的鼻梁投在脸侧的阴影显得浓墨重彩,没什么颜色的唇勾起一抹逗人玩儿似的要笑不笑的弧度,唇边露出半颗锋利而闪着寒光的的犬牙。
      “要我说,公主这舞跳得还真是……”
      之后便没了声音。伶阕好奇:
      “什么?”
      他逗小孩儿似的低低笑着,等她发问才接上前话。
      “翩若惊鸿。”
      伶阕从未在他人面前跳过舞,被夸得有些脸红,礼貌答道,“我学艺不精,你谬赞了。”
      “没有谬赞,我这个人一向只说大实话。”魑半开玩笑,“懿霄的皇帝何等好命,竟得了天上的凤凰做女儿。”

      然后话说完没过多久,这位好命的皇帝就来找他要“天上的凤凰”了。
      国主铁青着脸,目光扫向身侧一众修士,“朕知道诸位修为都在元婴以上,而这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们中大多数人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有几位修士闻言敷衍地笑了笑,就差把嘲讽挂在脸上了。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但是,不要觉得朕小题大做。朕请你们来不是捉鬼的,朕是要你们在捉鬼途中好好保护朕的女儿!”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懿霄小公主真的被绑架啦?”
      “我还以为他为了劝我们加入随口编的呢。”
      “那可不得了了,他们大公主还昏迷不醒呢,二公主又是被内定的和亲公主,这可是最后一个了。”
      修士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国主的脸上,充满怜悯。
      国主看了气得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大国师看不下去国主发臭的脸色了,出言整顿,“好了好了,大家都严肃一点。被绑架的是我弟子,这份面子多少给点。”
      修士们多不入朝堂,因此王公贵族的话他们懒得听。但懿霄的国师在修真界颇有声望,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很快大家都闭了嘴。

      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
      秋水雾林的天泛着猩红的颜色,暗沉的光线照不清人的脸,很多修士还承受着威压的痛苦。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起,魑就已经知道了,但他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依然风轻云淡地跟伶阕开着玩笑。
      “小公主,你父皇来杀我了,怎么办?”
      伶阕一愣,还没从这句话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忽然一晕!
      待眩晕感褪去,她再次睁开眼,魑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也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她疑惑许久,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顺着枝尖所指的方向走,你父皇在等你。”
      她瞬间就明白了——魑把她送走,打算自己面对国主和他带来的不知多少修士!
      “魑!你别这样,父皇不会放过你的!”她惊恐叫喊,也不管魑能否听见。“你带着我,我能让他不要伤你!”
      “不,我不会拿小公主当我的盾牌。”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不过是死而已。反正装鬼装了这么久,真的当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伶阕简直快哭了。她才五岁半,她不想面对任何在乎的人的离开。
      “不行!你可是唯一见过我舞的人……本宫命令你,你,你要好好的!”
      魑沉默了很久。
      “好,我答应你,要好好的。”
      “走吧,小公主。”
      他说得那么真诚,伶阕差点就想信了。但她知道,这次他大概要食言了。
      “我等你十年,”她咽哽道,“待我及笄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再见到你的!”
      说完,掩着泪跑了,向着枯枝指引的方向。
      魑在暗处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

      ☆☆☆

      回宫后,伶阕看到了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公主府。这火烧得邪,她知道魑为什么要带她走了。
      她暂居芸芙宫,翻看着姐姐书房里新印的史书,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明德十九年春,有恶鬼名魑者屡犯京城,百姓甚惧之,人心惶惶。”
      “魑恶胆包天,劫三公主至秋水雾林,后放火焚烧公主府,片瓦不留,致芸芙公主落入莲池,重伤昏迷数十日未醒。”
      “幸有太子归明眼如炬,彻查真凶上奏。帝英明神武,当即大怒,携国师率各国高人修士共百余名,直捣黄龙,将此鬼真身毁坏、魂魄炼碎。出征大获全胜。”
      不管什么样的史书,描写都是形容魑鬼狠恶、宣扬皇上圣明,但没有一本写出了真相——公主府被人下咒起火,魑特携公主避灾。
      有时候伶阕真的发现,她的父皇远没有人们相信的那样英明,甚至还有些……迂腐。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除非他自己改变想法,否则无论旁人怎么劝都只会徒增嫌恶。

      ☆☆☆

      明德十九年冬,三公主六岁生辰,受封为镇国公主,封号翩鸿。
      礼宴一结束,伶阕就回府换下礼服,穿上一身素衣、披着大氅,领着两名近侍去了秋水雾林。
      她找到当初自己起舞时魑倚着的那棵树,在树下发现了他的白骨面具。她亲手将平安符和长明灯挂上枝头,可是那树枝本就低矮,经重物一压几乎垂在了地面上。慕恬愿安对视一眼,合力将她举起,最终把东西挂在了树顶。
      她呢喃道,“魑,你夸我的话我记着,我把它拟成了封号。”
      那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

      明德二十八年,翩鸿公主及笄,在万众瞩目下步入帷幕,准备进行懿霄及笄礼中最重要的一项——祀天独舞。
      这祀天舞是献给上天的,帷幕内必须只能有她一人。伶阕跳得很认真,多年的修习和结丹巅峰的修为令她身轻如燕。
      朝中设有尚衣局,祀天舞的舞衣自然是精心设计过的。然而伶阕的舞衣其实根本无需设计,因为再普通的舞衣穿在她身上也成了鸿衣羽裳。
      及笄礼的舞台与登基礼的不同,圆形台面上花纹繁复——百鸟争鸣、蝶舞蜂飞、花团锦簇、日月争辉……所有的这些纹样都簇拥着中心的一小块圆形,那里的穹顶汇聚了最强的一束阳光,被称为“苍天之眼”。
      舞罢,及笄的女子要对着它许下心愿,虔诚祷告。
      伶阕跪坐在苍天之眼下,手中举着魑的白骨面具。她仰起头,逆着强光眯起凤目,轻声念起祷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若天有眼,听吾一言。”
      “吾乃懿霄三公主伶阕,今日及笄,特献舞于天。望皇天垂怜,了吾心愿。”
      她说着双手捧起面具,想要做到心如止水,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此物之主曾与吾有约。吾愿以半生荣华,换他归来赴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珍珠泪逢朱砂痣【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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