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心迹 ...

  •   不知何时,天地间又飘起了雪花,仿佛急于盖住风隐彤的足迹。
      第二次了,上次听到她假死的消息,也是这般锥心。那个会笑着喊他六哥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也会为我难过啊……”与叹息齐齐而至的是四支羽箭,一支射落碧琊的折扇,另外三支避过躯体,将他的衣摆牢牢钉在了崖壁上。巨大的冲力让他的后背狠狠撞在山石上,熟悉的语气让碧琊忘了疼痛,用几近热切地眼神望向悬崖。
      埋伏在崖下的两名羽人将风隐彤扶回崖上,便躬身退下。重临之人虽还红着眼,面上却又多了一分扳回一城的得意。
      “这些年交手下来,我总得有些防备,不是吗?”她捡起落地的扇子,款款走到碧琊面前,微微仰头专注地看着他。
      一时间碧琊说不上自己是庆幸多些还是不甘多些,他不明白她为何不下死手。不待他开口,风隐彤已了然,她慢悠悠挽起碧琊的袖子,将自己的手腕靠过去,两人的脉搏间浮现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为何不送你一个痛快?你该知道,我是暗羽体质,暗月秘术里充斥着各种诅咒。六哥可还
      记得那日在若华,我也不知为何,就和六哥结了同生咒呢。”风隐彤盯着两人挨近的手腕,终于找到能好好和他说几句的时机。
      “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舍得给你陪葬呢?你死了,我活不了,若刚刚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不过我们相争到现在,好像也没哪次有谁彻底成功了。”
      碧琊听着风隐彤的话,审视二人的过往,曾经被硬生生压下的情感冲得他喉头发苦,“可六哥长你十几岁,总是要死在初九前头的。”
      “你以为我一身伤还能让我长寿不成?我们还说不准谁占了便宜。”
      “你的伤势难道……”碧琊狠狠挣了两下,将她的手腕攥在手里,紧盯着她的表情,想找出一丝作伪的迹象。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我活不过明年春天吗?芷青的离开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有些话不说,可能真的要带进棺材了。”风隐彤的语气还是云淡风轻,难得能在亲近的人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她挣开碧琊的手,解开斗篷的系带,如抛开包袱一般,将厚重斗篷甩下山崖,一袭白衣随风而展。
      翩飞的裙裾上缀着晶莹的宝石,在雪地闪出细微的光芒,通身的金线绣着花与羽的图案,衬得眉目清淡的人清贵而圣洁。分明是和白雪一样的底色,却让碧琊如何也移不开眼睛。风隐彤又向前走了一步,捧起碧琊的脸,眷恋地看了半晌,将众多到嘴边的话变作一声叹息。
      无言间她收回手,将额头抵在碧琊肩上,低眸看着自己衣襟上的绣花闷声说道:“六哥,曾经,我也想过要为你穿上这一身嫁衣。可惜……”
      他们很少有这样抛开身份剖白心迹的场合,碧琊沉寂的心也跟着跳得快了起来,他轻轻抚着风隐彤的发顶,让她安心靠在自己怀里,怅然说着:“那你可知,若没有初九,六哥也就不会存在。那年能在若华城遇见初九,在我眼里,就没有可惜二字了。
      “我有时甚至在想,有初九这样和志趣相投又争锋相对的人,我何其幸运。我们都不是会为了对方停下脚步的人,能得你今日的话,你我之间已无憾了。”
      听着碧琊宽慰的话,风隐彤终于能确定,他们的心意也是想通的,她回握住他的手释然笑起来:“还是六哥懂我。人世间总有比情情爱爱更能左右选择的东西。
      “我可能再也不会遇见让我心动的人了。只是宁安王生来为羽族而战,让初九永远留在六哥的心里,可好?”
      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珍之慎之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缓缓松开了手,撞得一片淤青的后背在此时密密匝匝地疼起来,他们终是要分道扬镳的。碧琊苦笑应道:“宁安王的封号会留在青史里,初九的名字,只会刻在我心里。”
      风隐彤折了碧琊扇子的一支扇骨收入怀中,又将刻着“初九”二字的私印盖在了碧琊的扇面上,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那我们便以此为证了。老方让我转告你,他从未后悔过与你知己一场,我亦如此。
      “缚你之箭是我命人特制的,十个时辰后就会消散。届时,天大地大,任你去。不过清阀盟,你该是回不去了。六哥,再会了。”
      她似无牵无挂地转身,缓步而去。碧琊没有看见风隐彤转身后眼中滑落的泪,风隐彤没听见碧琊对着她渐远的背影说:“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然后用余生去回忆。”
      那厢方简和洛知年的交锋还没出结果,羌洛原在远处高地静观,计算战场正面和那二位将领相逢的胜率,他不得不承认之前他和风隐彤三成胜率的推断还是过于乐观了。若无擎梁山地势之险,未恢复元气的禹离和羽国是挡不住大徵全力进攻的。
      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羌洛原回头看见风隐彤换了身东陆的冬装过来观战,点头致意:“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守在这里。”
      “处理了些私事,迟了。”
      “你得风寒了吗?声音不对。”
      “无碍。”风隐彤揉了揉太阳穴掩藏住自己的疲惫后,也看向远处的战场道:“看着不分伯仲啊,青海公要赢也不容易。”
      羌洛原和方简之间还有开春时的一战之仇,风隐彤一夜间对东陆态度的转变让他既不解又不满,若不是两人交情深,而今实力皆不够,蛮羽联盟可能就地拆伙了。羌洛原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你若想方简赢,派鹤雪士射杀另一个就是了。”
      “这是对武者的侮辱,青海公赢了也不光彩。虽然我和洛知年有旧恨,还不至于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都容不下。”
      “名声不光彩不是更方便我们作为吗?所以宁安王还是个性情中人,这心啊,已经偏去东陆了。”羌洛原揶揄了她一番,又继续说:“要不是阿彤你保证此役必胜,我都想去趁火打劫一把,反正此地是你们羽族和大徵的交界,账也是算在你头上。”
      “你不会这么做的。”风隐彤说着向后挥了挥手,“凌云,对准他们营门,放鸣镝。”
      随着她一声令下,翼凌云张弓引箭,一支鸣镝疾驰而去,不偏不倚射中了大徵的营门。
      破空而来的尖啸声并没有打断方简和洛知年的动作,争锋相对的陌刀与长枪都没降下速度,在互不相让的你来我往里,找着对手的破绽。
      按计划本应出现的碧琊迟迟没现身,与方简的对战却比想象中畅快许多,洛知年已经好些年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生来就站在宗亲高处的青海公不负名将之名,让他这个一步步踏着战功而上的平民将军越战越兴奋,此时他全身的血无比的热,若不是清阀盟还在等着他带兵回天启,他更愿意和方简在这个天大地大的战场战到分出胜负。
      上挑的刀锋几乎贴着方简的左臂削过,被回刺的枪尖抵住。洛知年朝着方简挑了挑眉道:“青海公不派人去查查刚刚那支来路不明的鸣镝吗?我依稀看那上面有块碧色的碎布。”
      沉着应战的眼神顿时巨振,方简错愕的瞬间察觉到飞快接近的危险,他顿时后仰以枪尾抽了一下战马,他绷紧全身,几乎贴着刀锋避过了洛知年追击而来的刀风。未收住势的刀在战马后腿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随着一声马嘶响彻,高大的马摔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方简在马摔的前一瞬飞身下马,待他站直护在战马之前,洛知年的刀锋已经停在了他面前三寸处。
      “青海公,承让了。洛某这便带人启程。”洛知年笑着收刀,向副将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前锋队列整装待发。
      “洛将军,你这一去,便回不了头了。”方简向着洛知年的背影喊道。
      洛知年调转马头坦然直视着方简道:“我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想过回头。倒是青海公要多保重,回头故人战场相逢,你的枪可别失了准头。”
      在方简略带惋惜的视线里,洛知年带着八万精兵浩浩荡荡离了营,行军的烟尘向着天启的方向,一路往西北延,过了许久大营才恢复平静。军医为战马伤口止住了血,伤口太深,若不再敬仰些时日,这匹马就废了。
      待洛知年的人马彻底走远,方简暗中拘了洛知年留守营中的心腹,又重新换了一匹坐骑,清点了凛戈营十万人马,换了一条路悄然离营。银甲行伍未出发多远,风隐彤便背着弓策马而来,与方简并行。在她身后的天幕上,众多鹤雪士紧跟其后。
      风隐彤顺手将一小团碧色的衣料扔进了方简马鞍的口袋中说道:“青海公,这是我今日为你跑的第二趟了,你擎梁山的余部若再攻羽族,我就要派人千里暗杀了。人见了,话也传了,你有没有想过,莫纥关外碧琊为何不死遁?明明这样更方便隐藏自己。”
      “他大概是为了不让我太伤怀。”相知多年,方简并不难猜到碧琊所想,又为他辩护了一句,“虽然他和洛知年在一条船上,但待我已是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
      方简在马背上转头看风隐彤,她一身雪青色的外衫和在天启时几乎无异,却给方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眉头微皱斟酌问道:“小索,丁忧三年后,你为何还要回天启?”
      风隐彤难得没去纠正方简的称呼,她望着前方道:“当年出身宛乾公府的芷青能为了保全宗亲而加入我们的阵营,宁安王为什么不能为了徵朝和羽族全新的未来回天启呢?我只是想再试一试,能不能促成我想看到的局面。
      “可能在你看来,当时的我们还是幼稚了,所以,我们而今皆付出了代价。”
      “有了你们,若华四秀才是这一代宗亲的表率。”方简长芷青十岁,长风隐彤十二岁,这并不影响他敬重这几位姑娘,即便若华四秀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之间的回忆也足够荡气回肠。
      “想不到还能得你一句夸,看来我在天启还是有朋友的。祝青海公平乱大捷。若有机会,替我在芷青灵前放上一捧花、一炷香,多谢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