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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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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离一方鸣金收兵的信号让被冲开的前线为之一振,竭力围向冲入的徵军,抵住进攻。同一瞬间一道赤色焰光自风隐彤身后升起直冲云霄,一列羽人以极快的速度飞往战场上空,将撒了火油的干草束掷向徵朝军队没有屏障的中部。一束束干草再未落地之前便被点着火的羽箭射穿,变作一个个火球砸向尚未来得及反应的徵军之中。
被秘术召唤而来的风将火势变得更为猛烈,四起的浓烟一时间像游走的魔爪一般在军阵胸腹间蔓延开来,硬生生切断了徵朝的队伍,逼得半数后方力量后撤。而剩下一半冲入禹离阵线的徵军也因后继无力而无法拦住禹离撤回防线之内。
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落入方简眼中成了一份思虑:“开战鹤雪团藏而未用,却在撤退时随时候命,他们一开始便不想打正面。”
“那刚才一役,他们是想看两军的实力差距。”洛知年收回玩味的语气盯着远方的羽族防线,“风隐彤的火攻倒是学得很快,看来我确是低估了他们。”
一队队回来的军士让风隐彤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总算是对上下有个交代。再回望火光未灭的战场,徵朝倾兵力而来的攻势着实不容小觑,原本心中预估的三成胜算而今又少了一成。
若想得胜,必须……想及来日的计策,她只觉得胸口莫名压抑起来,不由咬住了嘴唇,素常的风在此刻让风隐彤觉得格外阴冷。也许是被飘散的浓烟熏了眼睛,渐看不清那已经停战的沙场,原本握紧的拳无力地松开,低垂着视线摇了摇头。
对不住,最终,我不过也是背离了你们。她正黯然想着,一只信鸽悄无声息落在了账内。
入夜,山野间荒废了许久了屋子忽然被人点起了炉火。陌子孑扫了扫榻上的积尘,烧了一壶热水,摆好了自己从天启带出的茶具。屋外风声猎猎,却引得他想起了这几年间的往事。还在感叹时光易逝,虚掩的屋门便被轻轻推开,闯入的风一声怒吼,便令炉中的火又旺了几分。
来人颇为不满地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朝手心呵了口气搓暖和,挑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自己解下的斗篷放下后,便坐在了榻上,打量了一眼陌子孑道:“当初在天启已道过永别,陌先生又何以再相邀?”
“大难不死自当来感谢……”陌子孑抬眼看着来人,深邃的眼里渐生出几分眷恋,“自当来感谢宁安王那日不杀之恩。”
“是么?可能伤重手偏了。风某尚有要务在身,既是谢已道过,便不久留了。”风隐彤冷冷垂下眼,一副心存芥蒂的模样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杯子。
见她不愿谈及过往,陌子孑也不恼恨,依然笑着望向风隐彤:“眼下的战事,若是拖久了,对羽国并非好事。在下想请宁安王卖个面子,在我主起事之前,将青海公困在边关,他是生是死,全凭宁安王处置。”
“呵,你自己下不了狠心干的事,要丢给我来收拾残局么?”风隐彤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我们可以在朝中有所动作,若是成功,天启改朝换代,我们盟主当即昭告天下十九年前屠杀羽族之事是武灵帝一己私欲,贼喊捉贼,并退守原界,归还羽国领土,实乃双赢之举。”
“若是失败呢?”风隐彤扫了一眼陌子孑带着诚意的脸,毫无顾忌地泼了盆冷水,“蛰伏了这么久,而今你们的话太自信了,不怕如此做夺了王位被后人耻笑卖国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之前未知少主身份,行事有所误伤,这也算我们对羽国折损风世子的补偿。”
“如何补偿也换不回哥哥的性命了。你可知若要与青海公正面交锋困于此地,我羽国要付出多少人马?哪里是陌先生轻松的双赢二字一笔带过的?”
她掷地有声的反驳在陌子孑眼里和曾经初九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令他心底迟疑了一刻:“而今形势,我们两方合作确为良策,还望宁安王以大局为重,您既然已经将骚乱的种子扔回了天启,决意要芷赦明的性命,又为何不与我们合作,送褚家江山一个痛快?”
听见芷赦明的名字,风隐彤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答道:“我做事尚用不着陌先生来教,合作之士兹事体大,成与不成我需要时间筹划。”
“那便有劳宁安王了。”陌子孑面带笑意点了点头,凝望着她微敛的眉间,只觉数月不见她身上叠了太多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子孑忘了恭喜宁安王喜得良缘,愿来日琴瑟和谐,莫再这般劳心劳力了。”
“事到如今,你都不肯以真面目见我,陌先生这句祝福里,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陌子孑怔怔望了一眼风隐彤,仿佛她已经站在千里之外般遥远。他低眉思索了片刻,确认自己并未说什么违心的话:“我的真面目是什么,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身份不过是个代号,你我都入戏太深,这大概是我入天启之后难得说的几次,十分真的话了。宁安王若是不信,我亦不强求。”
“那便……”她自陌子孑脸上寻得一丝熟悉的神情,微微顿了顿,转过身斟酌着称谓,在迈出屋子时丢下了一句,“多谢六哥了。”
疾驰的马蹄声始终打扰着落南汀的睡眠,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一个个零散的梦境让此刻的她虽睁着眼睛,却提不起一丝精神。秦墨渊细心地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后坐下,端详着她疲惫的面容问道:“为什么不在驿站住一晚再走?昨夜她对你说了什么?这方向是……”
“小岚儿……不,宁安王她说……”慌忙改口的落南汀为难地看了秦墨渊一眼,“宁安王她托我回天启去救人……”
“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什么又要回去?”
落南汀下意识地避开秦墨渊的目光,悄然攥紧了手:“为了一个安心。没事的墨渊,回去也无妨了。天启要有大变故了,没人会在意我们的存在。”
秦墨渊未立即回话,只拉过她不安的手把人揽在怀里,让她向后靠在自己肩上,待怀中人不再顾左右时方开口:“南汀,我没怪你。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大乱了,宁安王选择和清阀盟合作也是为羽国深谋远虑了,只是这么做……”
“你也猜到了,所以她前夜,堂堂宁安王前夜在我面前不断重复,说她做了那忘恩负义罔顾往日情谊的小人。她一声声喊着:‘落姐姐,我回不去了,我背叛了你们。’那样黯然的表情,全然没有了当年我所识的样子。”
“这本就是两难的选择,她无愧于羽国众生。”
“可她,愧对芷青。”
“那你可原谅她?”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疲惫地蜷缩在秦墨渊怀里:“我又有什么立场去原谅或者不原谅?若不是因为我们出逃天启,这一切还不至于上演的这么快。小岚儿、芷青、你我谁有错?谁都没有错。可而今的局势,逼得她们成了现在的模样。”
“所以,你答应了她,去天启救芷青?”
“是啊。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知道么墨渊,自她和我长谈之后,我一直梦见那时我们在天启的日子。虽有近忧远患,却未曾,相隔如此遥远。”
静静倾听的秦墨渊微笑抚摸着落南汀一头长发安慰道:“过往已不可追,正是经历了这些,才足以见证你们的坚持。在我眼里,你们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的知交故友。南汀,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随行。睡一会吧,你脸色不好。”
正当落南汀欲回应之时,一声马嘶扯破了所有的安宁。只听得车夫喊了一声:“不好,马惊了!”
整辆马车忽而剧烈颠簸起来。尚未来得及抓紧的落南汀狠狠栽向了车厢的另一边座椅上,一时竟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秦墨渊回过神来时,落南汀秋香色的衣裙上已渗出血色。颠簸之中他慌忙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用身子护住瑟瑟发抖的她。一下一下不受控制的撞击未让秦墨渊的手松开,却也不能阻止落南汀身上的血迹扩大。刺目的红让他大惊失色,再低头时怀中人已是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车夫,快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馆!”那一刻,他再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各种撞击的疼,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心脉,怎么也喘不过气来,甚至连马车何时回稳也未知道。只一声声在她耳边喊着,“南汀!醒醒!南汀!”
渐被唤回神智的落南汀满身皆是冷汗,她费力地抬头看了看染血的衣服,一时清泪夺眶而出,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泣不成声:“墨……渊……孩子……”
如遭五雷轰顶的秦墨渊顿时僵在了原地:“南汀……你说什么?”
“我们的……孩子……”
无力垂下的左手触碰到温热的血液,更像在受刀绞之刑。秦墨渊的右手颤抖着贴在她脸颊边,满是歉意地低诉:“南汀,我就在这里,医馆快到了,不要怕,你会没事的。对不起,是我没能抓紧你……对不起……”
“墨渊……天……启……”
沾着血的手将已无力站起的落南汀抱起冲进医馆的时候,秦墨渊的眼中满是泪光。万幸来的及时保住了落南汀的性命,但早逝的孩子让他忽然直不起胸膛,像是胸膛被狠狠插了一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揪心起来。
天启,又是因为该死的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