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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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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宁五年九月十二,青海公方简与虎翼将军洛知年统兵三十万伐羽族众逆,出征之日,百官相送。
云溪静坐于案前,写下这一席话时,脑中最先出现的却是靖远侯府的内应送来的情报。如他推测没有错,那清阀盟的机会便指日可待。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要从长计议的东西。
风隐彤的密信究竟送到了天启哪里?云溪合上未写完的书卷沉思着,这几日天启朝堂的各色表情和细节在他脑海里一一出现,若说线索……云溪的脸藏在了书柜的阴影里,看不出是喜是悲,他沉默皱眉扣着桌子缓缓说道:“但愿,我猜的是对的。”
停滞的笔尖带出了云溪新的思考,出征那天的情景着实难以描写,出征的号角更像是欲盖弥彰的外衣,将众多无声的眼神藏得滴水不漏。虽禹离和羽族都尚未完全恢复元气,但哀兵必胜的道理明眼人都明白,两方结盟之后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君主亲临赏酒以壮士气,让众多儿郎的热血激荡。
拜别过君王的青海公方简立于阵前却有更多的思虑,方才君主那意味深长的拍肩只有他知其深意,仿若见到来日天启即将发生的一切,深邃的眉眼里多了一份忧患。
待众将士边关凯旋,朕亦会让天启靖平,褚家的江山,容不得任何人放肆。身着衮服的褚桑煦依旧站在只属于他的高处如是想着,目送行伍缓缓离开天启的时候他自顾自点了点头,再转身看满朝文武胸中一片坦荡。
浩浩荡荡的军队行过之处扬起一阵尘土,停在路边的马车只得放下车上的帘子,变得昏晦的马车内却坐着两个心中无比明白的人,气氛顿时压抑下来:“青海公和洛将军带着大部分兵力离开了,司姑娘,你觉得现在的天启还固若金汤么?”
司安然闻言抬头看着就坐在身前的芷青,一双秋水里却是夹带着恨意的复杂:“娘娘说的极是,若是此时宗亲再出什么大事……”
“令尊的事情,着实抱歉,父亲并未和我谈及此事。”
“即便娘娘您知道,也不会阻止的不是么?就像而今,您知情不报,亦对不起当年若华城大火里死去的众多百姓!”
面对质问,芷青自嘲地摇了摇头,却不惧直视那带着火的目光:“一城和天下权衡,自然只能弃其轻者。这种时候一旦天启出事,必会影响到边关战事,皆是就不是一城百姓的事了。
“虽然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为背上芷家的愧疚,但还是感谢司姑娘念及大局,未将家父火烧若华的证据直接公诸于众,而私下告诉了我”
“那娘娘应该料到,这份证据是如何到我手上的,有人有心,也许明日就会到清阀盟手里,再过一天就会天下皆知。”
“那司姑娘也该知道,宁安王能提前示警予你我,已经算是念及旧情。”芷青伸手撩开车窗的帘子,凝望着行伍越来越远的背影,原本有些黯然的语气渐渐坚决起来。
“但若华一案倘若翻案,一定是轩然大波,在王师回都之前,能压多久便是多久。到那时,如果司姑娘有把握讨回公道扳倒芷家报仇,自可一试。若他日有人追究,包庇宗族拖延政务这个骂名,芷青背得起。”
此时此刻司安然方发现:自己真的是从未认识过芷青,即将散尽的尘土映在她眼瞳里成了一份挣扎,她咬着嘴唇思虑许久方开口:“安然答应娘娘。”
“那我还要拖你做一件事。”芷青蘸着茶水在小案上轻轻写了两行字,笑得有些凄然:“若是真的瞒不住,就只能拜托司姑娘帮我赌这最后一把。”
七月初羽族自秋叶城挣脱而出,经过三个多月的抗争,退守到了二十年前的羽国边境上,逐渐形成了擎梁山脉沿线平原驻守的防线。
他们借着山脉高处的地利,在王师大举而来之前,以远程灵活的弓阵和抵御着徵朝的驻防守军。又过了一个多月,方简和洛知年终率军而来,驻扎在擎梁山主峰沙刻徒东南一里之处,而禹离的援军也在三日前赶到停在主峰山脚之下,两军对垒的阵仗让原本紧张的局势更加恶化。
置身于帅帐中的将领正围在地图周围商讨着局势,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此时陈兵一处,本看着地图上而今驻扎之地的洛知年不自觉的望向了海对岸的北陆疆域,考虑了片刻说道:“青海公,洛某还是不同意如此排兵,固守一处万一北陆方面有动静,莫纥关或是黄泉关告急,我们在此地鞭长莫及,会失了先机。”
“不,当今失了先机的是禹离。”方简指着地图上北都位置的手开始随着他的话语移动,
“不管是我们去北陆,还是禹离来东陆,都必须过海,而军队常年的陆地生活不能及时适应。同时,自北都拔营而来,却未走瀚州过海,那必是自宁州羽族之土渡海,宁州多山林,行至而今,禹离的军队已有不必要的损耗。”
洛知年听着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主帅的话语,又生出新的念头:“那照青海公的说法,此行禹离算是孤军深入,我们若往北陆奇袭后方,他们必然折回,那在此地羽族失了后援也就撑不了多久,届时我们一网打尽岂不是一箭双雕。”
“可你是否想过,如若回防北陆的是羽族的军队,他们只会比我们更快,在鹤雪团前任何奇袭都是笑话,而此地仍是禹离雄师,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相信会合作得如此无间。”
“你该知道,禹离前可汗羌济源会死,风隐彤也是推手之一,但现在禹离可以放下这份仇恨,羽族也能让禹离军队从自家土地走不担心假道伐虢,如此形势,还有什么不可能?现下的禹离可汗羌洛原认识风隐彤可比我们都久。”
“不过说起来,天启陛下欲问罪风隐彤之时,这事青海公可未曾提起,这算是宗亲徇私么?”洛知年的眼里忽然有了异样的光彩,咄咄逼人的盯着方简。
方简神色未变,负手看着洛知年未掩锋芒的眼睛,平静应道:“大战当前,莫乱军心。你我二人来此只为击退羽族收回城池一个目的。羌洛原今年二十□□隐彤刚满二十,洛将军,你我认识的时间可比他们认识的久,若是都比不过他们之间的信任,输给两个后辈,那是要被天下笑话的。”
“那还请青海公多保重,羌洛原可是放出话来要取你性命,一雪莫纥关之耻。”
“洛将军也是一样,风隐烁的仇,风隐彤也不会甘休。到练兵之时了,也让军士看看大徵主帅的戮力同心。这一战,不容任何闪失。”方简说着提起了置放在架上的青霜枪,挑开帐帘正要向外走的一刻他不由晃神,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多了一份诧异。
一抹飘忽的碧色出现在远处的营帐门口,遥远而又熟悉,方简顿时只觉心中一紧,仿若时间停驻。他不禁向着那个方向冲了几步想要探个究竟,可再定睛望去时,却又什么也没有看见。分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军营,却多一分掌控不住的危机感,不知是因新的搭档,还是因为初次交锋的对手。
深秋的风卷起了营地里的落叶,乱了方简的视线,结着厚茧的手紧紧握住了青霜,曾在想象中的叙旧而今只剩一声轻不可闻的疑问:“碧琊,真的是你么?”
如若真的是你,这才是我最不想面对的。当早先的诸多猜测都可能串联成一条脉络的时候,方简只觉得这场仗是他有生以来最难把握的。
陈兵双方的第一次交锋在东陆扎营后的第四天,两方将帅各自打着不同的主意。
“这是想退而求稳?能撑多久?”洛知年玩味地看着禹离军队的防守阵势,言谈间多了些从容,“既然他们放弃了速度优势,那青海公我们?”
“只要我军能到阵前,他们的防线就易攻破了。众将听令,变阵,攻!”应声而动的银甲军阵握住了先机。
开战的鼓声惊动了安宁已久的山脉,震颤的土地和惊飞的鸟群将不安的气氛扩散到了整片大地,扬起的尘沙让前行的徵军看势如破竹。面对大徵的精锐之师,禹离阵前防守的重兵虽略显单薄却未有丝毫退缩之色。疾驰而来的马蹄带来了阵阵盾甲撞击之声,将他们雪耻莫纥关惨败的决心一下又一下地壮大。
而在层层盾牌的后方,一列列整装待发的羽人已有条不紊地张弓搭箭,齐发的箭阵如天外而来的屏障,帮助战线在一次次冲击中稳住阵脚。甫一稳定,禹离两翼的骑兵便趁时而出,向徵军后方绕去。
被箭雨拦住的铁骑依循变动的战鼓换阵,勒马调头去阻拦禹离的骑兵。空出的阵前迅速被徵朝的盾兵补上,一时间盾箭相交的声音想四散炸开的鞭炮一样,遍布了整个战场。紧密的盾阵迅速扛住了羽族的冲击,藏着向前迸发的万钧之力再次一步步逼近,抓住羽族弓手换队的一个瞬间,直扑禹离阵线上一点。
带着火花的撞击应声而至,银甲的徵军恰似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在禹离防线上狠狠扯开了一道口子。急急灌入的银色铠甲在下一瞬便染了赤色,却也用血肉之躯将缺口越拉越大,杂乱交织的杀声和兵戈将战圈越拉越大,乱了羽族弓手的原本整齐的队形和箭阵。
“这战而今……”站在瞭望台上的风隐彤忽然不忍将目光停驻在战场,转过身只多了一声叹息。她满是歉意地望向坐镇在后方的人,羌洛源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现在你该收集到了你要的信息,眼下保护战力为先。”羌洛原起身扬手,禹离的战鼓也随之换了节奏,风隐彤郑重点了点头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