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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死讯 ...

  •   驶出秋叶城的马车一路向北,落南汀卸下孕妇的伪装,细心地擦着风隐彤额头上的汗珠,舟车劳顿已让她的面色像纸一般苍白,好不容易才睡下些时候,却仍是眉头深锁,仿若陷在痛苦的梦境里。
      落南汀随身的药物勉强能压着她的伤势,但若这心病落下……风隐彤说着梦话蓦地坐了起来,虚汗顺着她的发丝一滴滴落下。
      喘着粗气的身体被落南汀轻轻抱在怀里,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脊背柔声说着:“都是梦,都过去了。”
      缓缓平稳下来的呼吸让风隐彤不安地眼睛慢慢有了焦点,她靠在落南汀怀里,静静听着沿途的动静问道:“南汀姐姐,我们到哪了?”
      “今天傍晚,该能到天宁城了。”
      “我梦见阿爹、阿娘、兄长还有烁哥哥了。他们就站在我不远的地方,可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最后又只剩我一个人。”
      “所以你要带着他们的期许好好活下去。”落南汀小心翼翼地握着风隐彤的手细声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要再想太多了。”
      几缕阳光自马车帘子的间隙里漏了进来,照在风隐彤苍白的脸上,些许暖意也让她睁不开眼睛,她闭目问道:“靖远侯府还是我的家么?我曾是多天真,会认为他们不会背叛我?却不想还是出了宵小。而今我却要以这样一个身份去清理门户。”
      “你准备如何做?”
      “将计就计吧。”风隐彤慢悠悠站起身,将斗篷披在了身上,她掀开马车门前的帘子,坐在了驾车的副位上。她看着身旁正在驾车的羌洛原踟蹰了一下说道,“我何等荣幸,能得左贤王为我驱车,洛源,这一路真的……”
      “言谢免谈。”
      “我会助你拿到属于你的东西。”
      “我从不怀疑这点。”羌洛原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风隐彤的肩:“我不希望看着你和他一样陨落。不论你还有多少心结,都要保重。”
      驾车人此时诚挚的眼神是她久违的,风隐彤泯了抿唇了然点头:“我会的,我在东陆已无牵挂。你可愿意和我再去看看兄长?”
      “我们不是就在路上么?”
      当风隐彤再次叩响靖远侯府门上的铁环时,心内生出几分寂寥,同样的情境却是不同的身份。风隐烁的敛星弓此刻背在她背上分外沉重,像是时刻在提醒她的使命。
      缓缓展开的大门后是家丁惊讶的表情,那家丁怔怔看了风隐彤一会儿,方转过身向里屋跑去。
      一会儿工夫索拾青便带着府中上下出门相迎,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却不再能让风隐彤找回往日的安心。索拾青不明她的来意,亦不敢越矩,谦恭说道:“姑姑,欢迎回来。”
      “拾青,以后都要劳烦你了。我只是在此地稍作停留去看看兄长,马上便会离开去禹离,无需惊动整个侯府,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姑姑是长辈,拾青不敢怠慢。”
      风隐彤看了一眼索府上下,眼中的温情渐次冷却,她的脚步却不再停留,她绕过索拾青等人抛下一句话:“不必管俗礼,你此刻只要决定靖远侯府是站在天启那方,还是我北羽一方,下次我来时,要听到你的答案。”
      索拾青心中一惊赶忙抬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只觉她已是遥不可及之人。他不敢去追她的脚步,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拉整个靖远侯府陪葬。却不得不去猜想天启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为何影者会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你若选择天启,我给你七天时间搬离。七天后,我羽国之地不留天启之臣。”风隐彤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绕过了长廊,未过多久便站在了后院的禁地之前。年代久远的院门静静站在那里,却没能守住这个秘密,她微微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打开了那道还未生锈的锁。
      “我们回来看你了。”羌洛原扶着风隐彤的肩,向着门内轻叹了一声。他携着她一步步走到了墓碑前便坐了下来,靠着墓碑自言自语道:“五年前说好了要当生死之交,你却先走了。当时你让我照顾初九,虽然出了些意外,我还是依照承诺把她带回来了。”
      夕阳将整个别院都染成一种别样的红,院子里疯长的野草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云层似是压得很低,让这座孤零零的墓碑看起来比往日更高大。风隐彤细心抚摸着墓碑上每个字,仿若这块碑已经刻在了她心里。
      “兄长你在另一个世界可还好?这是烁哥哥的弓,我会背起它,背起你们两人所有的东西。不要担心我,我这么怕死的人,一定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你知道么,娘亲给我们留信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听。”
      风隐彤神色里带着些哀伤,又带着些欣慰,她格外小心自怀中取出一封带着血的信,如珍宝般捧在手里,她缓慢地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似乎看见了那个从未有印象的母亲正坐在深牢里自语。
      隐彤、初九:
      如果有朝一日你们能看到这封信,一定要重谢太史秦氏一族。原谅娘亲不能看着你们长大,家国兴亡之前有太多无奈。娘亲只能在这里,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为你们虔诚祈福。
      隐彤,原谅娘亲的私心,将你放在这个少主的位置。我知道对你来说太过苛求,可有些责任是生来便推卸不了的。我希望等你平安长大后,可以成为一个聪慧而果敢的人,结束和徵朝的恩恩怨怨。
      初九,娘亲还尚未来得及为你取名,便暂以生日叫你,相信你的父亲会为你取一个你喜欢的名字,我知道他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你的兄长已经被命运推上那个位置,我只希望你可以离开纷扰平静地长大,自己去选择你的将来。
      若有机会,劝你们父亲再娶一位佳人吧,我福薄无法和他厮守,他是一个那样优秀的男子,该有一起走过岁月相伴身边的人。
      我找河洛的匠师将子夜封在了浮鸢伞中,解封之法书于天启深牢的暗格上。我希望子夜永无的现世时候。那便代表着,你们不会被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刺杀之局是徵朝皇帝自己安排吞并羽族的计划,我们亦非人人可欺,若此役之后我们羽族再遇屠戮,便向徵朝讨回我们的东西。
      不要为我难过,娘亲愿意把此生尚未来得及看美景的机会都留给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在纷乱里有自己的人生。
      风若璃绝笔

      若不是胸口的疼痛,陌子孑睁开眼时真以为自己死了。窗外的雨声听得那么真切,夏夜微凉的风一点点唤回他的的意识,只觉得口渴得厉害,他勉强撑着床沿站起身,扶着桌子倒了杯水。环顾熟悉的四周,该是清阀盟的厢房,已凉的茶水让他的思绪更加清醒,却不解为何自己还活着。
      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陌子孑习惯性地警惕望去,只见云溪站在了门口:“陌先生终于醒了,你已昏睡了五天,盟主很是担心你。”
      “五天……现在局势如何了?”
      “宛乾公独大,青海公式微,芷氏一门风光无限,对寒门打压加剧。”云溪边说边坐了下来。
      “索初岚既然已逃了出去,怎会是芷赦明独大?这五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下朝堂已没了索初岚的名字,陌先生你可知道,你认识的初九正是北羽少主风隐彤。不过也是,陌先生你不也至今未告诉她你在朝中的身份么?”
      想及她的面容,陌子孑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转为落寞:“确是我有意欺瞒在先,她也不必对我坦诚。可初九是风隐彤的话,那她该是我们反徵的盟友。”
      陌子孑的神情让云溪觉得似曾相识,他摇头反问:“先生觉得她会么?若她有意,过去又怎会一直拒绝合作?甚至一直在保护宗亲保护大徵?”
      “……那她为何不杀我?”
      “永远没人能回答你了。”
      “你说什么! ”陌子孑瞪大眼睛站起身,哑然失色。
      云溪看着错愕的陌子孑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风隐彤身份暴露,为彻底断了她回宗亲的路以绝后患,我进言天子对她下了格杀令,风隐烁为救她死在了天启。
      “而后褚桑煦将风隐烁之死推到了风隐彤夺权上,引南羽之人杀她。潜伏在靖远侯府的眼线又传来她将去禹离的消息。禹离前代可汗羌济源正是因风隐彤救了方简才亡命沙场,自不会给前去求援的她机会。前日禹离传来的消息便是已是取了她的性命,曝尸示众。”
      听闻死讯,陌子孑只觉得一阵眩晕,他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踉跄退后了两步,死死抓住了床边的扶手不让自己倒下去。仿若见到她的尸体被孤零零挂在塞外承受凄风苦雨,他胸前伤口的疼痛似是又入骨了几分,让他喘不过气来:“曝、尸、示、众……不可能!她怎会如此轻易的死!无人营救?”
      “本来我们也不信,但是随后密探又传来消息,秦墨渊落南汀闯禹离救出了她,却在回北羽路上,再遇南羽截杀全军覆没,尸体又被禹离夺回示众。”
      “然……然后呢……”陌子孑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后北羽花了大力气才将她遗体带回齐格林下葬,再三确认的确是她无误。大敌已去,先生不该是这个表情。”
      “云大人不知此中之事,还请让陌某静养些时日再商大计。”
      “那陌先生好好养伤,云溪暂且告辞。”已猜到三分缘由的云溪点了点头,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抓在床栏的手已是青筋暴起,陌子孑终无力地松开了手,颓然跌坐在地上,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他从未想过她会死在其他人手上,甚至至死也未留下个可以记念的东西来证明他们曾经的相识:“初九……六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人的死动容了……”
      他忽然很怀念四年前的春天,彼时她只是个教书先生,每天领着私塾的孩子读文识字,闲时便去茶馆说上一段书,或者热一盅青梅酒写几句歌诗,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打扰她的生活。
      而他为刺探消息,在那私塾旁租了一间包子铺,她会笑着来买包子,和他谈天说地,虽刻意隐藏了些东西,但一声声六哥喊得格外真诚温暖。只可惜若华城的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了,甚至连余烬都堆积成了阵营的高墙,让陌子孑退回自己的立场。
      “初九,上次你说下次见面分生死,怎么会是你死的不明不白?为何连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给六哥?”陌子孑苦笑着自问,却已无人回答,终是到失去方知重要,空荡荡的屋里只有烛光陪着他,而烛台之下,已满是红泪。
      不变的月色镀着同样的哀伤,芷青放下了捧在手心的平安锁,取手绢拭去眼角的泪花。噩耗来的太突然,让她一时接受不了,却也让朝野松了口气,从索初岚成为风隐彤的那一刻起,芷青忽然发现自己连为她担心的立场都没有了。
      她怅然走到无人的檐下,望着绵绵愁雨心中却更添疑虑,自顾自问道:“小岚儿,你一生所追求的东西,真的就这么化为泡影了么?”
      “不,你不会这么轻易亡故,一定不会。”芷青忽然想到了些细节,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生死无常,若有一日横祸落在我身,我必须有所防备。小岚儿,我要再和时局赌一次。”她踱步回房,望着桌上的纸笔思考了许久,终提起笔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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