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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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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上疾驰而过的车马将蝉鸣声淹没,匆匆赶往秋叶城的众人马不停蹄。若非身体尚虚弱无法长途飞行又要带着风隐烁的灵柩,风隐彤此刻应到南羽。顾不得额头上的汗水,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长路,她心中只剩一个想法:还是不够快。
忽来一阵眩晕让她险些自马上摔下,风隐彤一个激灵死死勒住了缰绳,回过神来时已是一身冷汗。羌洛原勒马转身正看见她苍白的脸,他不由担忧地摇了摇头:“阿彤,不要硬撑了,休息一会吧,你父兄不愿看到你这样的。”
“可他们更不愿意看到羽族内乱延续,被徵朝趁火打劫,如若我这一辈无法让羽族统一,那以后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她转头望着风隐烁的棺木,说得不容置喙。
“我明白你的想法,若你执意要走,这样吧。”他调转马头到风隐彤身侧,不待风隐彤反应将她抱到自己的马上,“反正你们羽人身子轻,两人同骑也不会太影响速度,这样免得你掉下去丢了性命。”
她本想挣脱,想及一些往事却黯然低下头,如犯错的孩子一般,细声说道:“莫纥关我救方简间接害死了你兄长,对不起。后来我一直在想该以怎样的面目见你,你是兄长最重要的朋友。我是不是很无能,总是会在帮助一方的同时,伤害到另一方我不想伤害的人,你如此,烁哥哥如此。”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么?我失去你兄长那样的知己已经够了。当我欠了你们,风家人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接到你信的时候就知道你有麻烦,谁让我答应过你兄长照顾你,更何况,当下我也有事要彤少主相助。”
“是不想再装疯了?”
装疯二字让羌洛原摇着头苦笑起来:“是啊,我都是一个疯子了,根本与汗位无关,可我那即位的三弟还是听信谗言要借围猎之机杀我。正好收到你的信,我就遂他愿消失了。半年来禹离族民的生活没有我曾经想象的好?也许我本就不该装疯把汗位让给他,糟蹋了王兄的心血。”
“抱歉,我此刻无暇分身帮你。我也无法确定,是不是能帮上你。我自命此次的计划无漏洞,却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又如何帮得了你。”
“世事本就难料,我会等你完成羽族大业,在此之前,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在听到他说这句话时,风隐彤心中一时竟百转千回,她抬头望向前方没有尽头的长路,只觉得眼眶湿润起来:“洛源,谢谢你。”
“有些话说太多次,只会让人觉得你越来越没诚意。”
“你信么?”她并未转过头,只慢慢紧握住缰绳,语气里少了平日的戏谑,越发坚决,“以前我总是问别人信不信,却未问过苍天可曾信我能弭平这种种恩怨,似乎总是差一分天运。
“但以后,我所想之事,必会完成,不管是天地荒墟是否会信,不管前面出现的是故人还是仇敌,都不会再阻挡我的脚步。”
羌洛原静静听她说着,不由想起那个与她面容相似的故友,他不会有她这样决绝的口吻。羌洛原心中有所触动,皱眉拍了拍风隐彤的肩膀:“羽族的确需要这样的你,可于我私心,还是希
望你仍是那个惜情的初九,那样鲜活率性。毕竟,这是你兄长唯一的遗愿,我该为他达成。”
“但那样,只会莽撞误了大局。洛源,待我回北陆,助你讨回属于你的东西,羽族便和禹离结盟如何?”
“和禹离结盟,便是来日和方简为敌。你当真放得下过去?”
地平线已渐渐透出微光,风隐彤扶额闭上眼,二十载的光阴似是一瞬,众多的面容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她忽然渴望失去所有记忆,她疲惫地向后靠在羌洛原怀里,反问的声音微乎其微:
“你信么?”
“睡一会吧,等你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接应我们的落南汀了。”
这日的朝堂却是出奇的安静,不管是方简还是芷赦明的脸色皆不好看。一夜太多变故让众多朝臣一时不知形势会如何发展,待奏本上呈完毕,便退至一旁噤声站在朝堂聆听圣意,只字不提和昨夜相关的事。
褚桑煦正坐于龙椅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凝重,风隐彤的事让他更加警醒,也许整个朝堂无几人可信任,他沉思许久后终打破了沉默,谨慎地说道:“是朕失察,北羽之人混入朝堂这么久,竟未发觉,愧对社稷。”
“陛下,她之所以混入有太多偶然,众人皆难以辨别真伪,请陛下切莫过分自责。”芷赦明小心翼翼地回应亦不敢再多说什么。
“芷爱卿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众爱卿竟都和朕一起被蒙蔽,让朕好生担忧江山的未来。你们可知,这四年和你们同朝为官的索初岚索少傅,是北羽少主风隐彤?”
一句质问让满朝皆惊,却见谢无冥带着众人俯身请罪:“臣愚钝,陛下恕罪。”
“在昨日围捕中,风隐烁被误伤而亡,我们和羽族之间恩怨又起,众爱卿应该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二十年,先皇软禁风若驰等羽国嫡系在秋叶城二十年,迫他们在南羽当傀儡臣服大徵,方将澜州海岸众多羽族疆土纳入我徵朝版图。
“而今,风隐彤将一手毁掉这些!”褚桑煦气极起身狠狠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从头至尾竟无一人发现,朕愧对父皇,你们愧对先帝!”
“陛下息怒!”盛怒的龙颜让众多人都不敢抬头,只心虚地伏在地上,生怕这怒火下一刻便落到自己身上。
“澜州海防急报! 北羽军夜袭海防,现正与当地驻军恶战!”
君主的神色更添一分严峻,他冷眼望着站在朝堂最前面的几位重臣问道:“青海公,昨日你言索初岚之事应从长计议,而今你可有良策?”
“臣身为宗亲右领事,未发现左领事之异样,责任最大,还请陛下恕罪。昨日臣与谢老一起商议之时,事态尚未发展至此,当时的折中之策而今已无用,北羽夜袭而南羽未动,必是还未在内部与南羽联系,风隐彤应仍未和风若驰相见,只要在此之前,我们拦住她……”虽是最有效的策略,方简迟疑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牺牲在阵前的碧琊,索初岚来日为敌的戏语成真,还是让他心中有些沉重,他所真心相交的人,似乎都一个个远去了。
“然后如何?”
接过话的却是云溪,看出方简顾虑的他向前一步说:“然后可移花接木,祸水东引。将风隐烁的意外隐而不报,并杀风隐彤示众,再昭告天下,风隐烁的死因是:风隐彤不愿因南羽回归而失了北羽地位下手杀害。
“南羽本就懦弱,先让南羽王心生嫌隙,再重兵围困南羽施压。那北羽不仅孤掌难鸣,更陷入无主之争,不是更方便我们攻下么?微臣和洛将军让昨日见过风隐彤面目的军士继续向南羽追击,还请陛下下旨沿路各关卡严加盘查,拦住她。”
“老臣觉得云太史之言是当下最可行的办法,陛下如何看?”芷赦明适时的附议让其他人不敢再提出什么意见。
“青海公此计不错,云爱卿也是越来越让朕刮目相看了。”褚桑煦略带赞许地审视着云溪,挥了挥手,“传朕旨意,沿途各关卡加紧盘查和追捕,一旦找到风隐彤,格杀勿论!同时,澜州守军向秋叶城加派兵力,严密监视南羽行动,一有异动,即刻回报,但在此之前,决不能让他们察觉!”
“陛下圣明!”
“若此计未成,那羽族之事就要兵戈相见了,青海公、洛将军还要多关注。过去之事朕不追究,但不得再有下次!若众爱卿都明白,便退朝吧。”
“陛下圣裁。”
在朝臣退出之前,殿外一长一少二人正俏俏迅速离开,侍从打扮的芷青拉着褚忱昭的手一路避开耳目跑回了东宫,太子此刻脸上除了迷惘更有惊讶,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拉着芷青的袖子问道:“父皇说的都是真的么?先生她……”
“太子听到的都是真的。若是换做太子,会放过她么?”
“我……”
芷青俯下身一边细心擦着褚忱昭额头的汗水,一边柔声说着:“这是她还来不及教您的,当天下大局和您个人情感向矛盾时,君主要怎么取。”
“我一个也舍不得!我不要先生死!一定有别的办法,夫人您陪我一起去劝父皇收回成命吧!你说话他会听的。”褚忱昭急切地摇着之情的手,眼角已开始闪动泪花。
她忍着心中不舍擦去了褚忱昭的泪水:“我之所以冒险带您去,就是要告诉您,待陛下向您说起此事时,您万万不可为她求情,您若求情,只会让陛下觉得她荼毒太深必须除掉。此刻太子您能做的只能舍弃个人情感。在你没有把握能掌控局势之前,您只能谨慎旁观,不涉局才能自保。”
“就因为我是太子么?”
“是的。”
褚忱昭坐在地上愣愣看着芷青许久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是先生让夫人这么教我的吗?”
“是啊,她不想这么不辞而别,也担心太子,就嘱咐了我这么做。”
“忱昭知道了,父皇等会就来了,夫人赶紧回去吧,我不会辜负先生。”
芷青微笑着点头退了出去,那个小身影终于对自己没有芥蒂了。她更惊喜地发现了那正在萌芽的力量。
小岚儿,你有一个好学生。我不忍心让他难过,为你撒了个善意的谎,希望他以后会成为你和徵朝之间的转机,也希望,你可以平安回北羽。
现在的朝堂,越来越诡谲了。云溪……你何时变得这般狠绝?想及刚刚朝堂上的种种,芷青心中不是滋味,更觉得危机重重,明明自己只是离开了月余,怎会变化地这么不可掌控?
她该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