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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生离 ...

  •   一双羽翼带着众多惊叹,自她身后无声凝出,挡住了身后负伤的羽人,浓得如夜色一样的黑色翅膀让在场众人皆震住了。索初岚闭目吟唱着羽族的语言,羽翼缓缓伸展迎风而动,隐隐透出一轮血色残月的虚影,而下一刻,只见一支墨色的箭已然在弦上,冲天的杀气逼得旁人喘不过气来。
      像是暗月之力自天空倾泻而下,无人再敢前进一步。她以血祭弓,箭头上暗涌的血液透出无尽的戾气。风墙落下之时,那双无情的眼睛拉开了杀戮的序幕。
      “沾染羽族鲜血的人,留下你们的性命!”一箭离弦疾驰而去,竟在眨眼化作众多箭影,将她周围五丈之地割裂开来。第二箭接踵而至,电光石火间几十道箭影四散,射向尚留在五丈之内的追兵。身沾羽族血液的士兵被墨色的箭贯胸而过,而尚未开杀的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箭影在他们身前一寸处化为了泡影,却也不再敢妄动。
      “妖……妖!妖物!”
      诸人的鲜血顺着虚无的剑汩汩而出,不多时已染红了大片土地,未明真相的追兵满怀惧意不由自主退后着。
      “血月之翳……”退出城门外的最年长的羽人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茫然看着她背影喃喃自语,“传说中暗月武神之术…竟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她究竟是谁?”
      不远处的形势让云溪站在抱臂站在原地不由皱眉,他看了看退至身边的洛知年说道:“居然是墨羽,失策了,白白牺牲了这么多战力。此刻不宜再冒进,不过按照情报,她应带着伤,等她力竭我们再做打算。”
      “我去吧。”忽来的声音让云溪不由一怔,芷青疾驰而来,匆忙跃下马,未等旁人反应,便毫无惧色地朝着索初岚走去。
      “夫人莫去,前方……”他慌忙追了两步,想伸手留住她,却被阵法拦在外面。
      似是听不见云溪的劝阻,芷青一步步走进血月之翳内,索初岚满身的血污让她心中很不好受,眼前这个已杀红了眼的人,不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不要再耗费生命承接星辰之力,你身体承受不了多久。你忘了在若华是怎样拼尽性命挽救徵朝子民的了吗,而此刻的杀戮真的是你想要的么,小岚儿?”
      一声轻唤让索初岚的目光顿时滞了一下,血月之翳阵中的箭声小了很多。她抬眼看着芷青嘴角微微颤动,强忍着的泪终是混着血落了下来:“索初岚随着烁哥哥一起死了。不,索初岚三年前就随靖远侯一起死了,我是风隐彤,娘娘您不是早知道么?活着的只能是风隐彤!”
      话语间芷青已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在风隐彤握着弓的手背上写下两字,对着她温柔点了点头,佯装被绊倒身子向她倾了过去,只有风隐彤听见芷青在轻声说:“此刻的我只能这么帮你了,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墨色箭影随着风隐彤的羽翼一起消失的瞬间,她反手擒住了芷青冷眼对着其他人说道:“谁再上前,她便命丧当场!”
      “妇人之仁坏事啊!云太史,你说我们是放人还是留命?”洛知年轻蔑地说着,似是在看一场闹剧,原本面上的凝重却逐渐淡去。
      原来,你还是选择保全她。
      望着不远处的芷青,云溪竟心中有几分安慰。此刻他仍不愿看到她有危险。既然目的已达让索初岚已和天启决裂,倒不如退一步让她安心:“若郁穆夫人受伤,陛下那里怕是也不好交代……”
      “那便要她承担起这个责任,明日宛乾公的脸色可要不好看了。”
      “退后,放人!”得了洛知年的默许,云溪即刻下令。包围在风隐彤身边的追兵渐渐退后,为她空出了退路。风隐彤架着自己一步步谨慎后退的时候,芷青向云溪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他却不敢再面对,黯然转过了身。
      风隐彤和芷青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那样近的距离芷青清楚地感受得到风隐彤此时的心跳,也清醒地认识到此刻隔在她们之间的鸿沟。
      小岚儿,我该怎样向你告别,也许,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二人已闯入一片林中。风隐彤的喘息越来越沉重,回头身后再也看不到天启,她终松手放开了芷青。而她身后的林中,迅速走出了接应之人。
      “少主恕罪,属下办事不利才致今日的事态。”翼凌云带着身后一众北羽鹤雪满是歉意地向她行礼。
      “切莫停留,边走边说。这非你过错不用为我掩盖错误。烁哥哥部下如何了?”
      “少主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医治,现在他们正带着风世子遗体赶回南羽。”
      她稍停下脚步,心念一动果断下令:“带我手令用最快速度回北陆,调动羽军奇袭徵朝在澜州南羽的海防关卡,一刻不得耽误!留下二十人跟我走,我要赶上烁哥哥他们一起去南羽,自内部打开通路,将舅父和被困在澜州的其他人带回齐格林。”
      “微臣得令。”
      待翼凌云领命离开,羌洛原皱眉走到她面前犹豫了许久道:“阿彤,你身体……”
      “但若误了这个时机,我便是风氏罪人,兄长也不会原谅我!不要再劝我,我该为他们挑起羽族的担子。”
      她不再和羌洛原说下去,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芷青,踟蹰着该不该走近,决然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沉默思考许久方开口:“风隐彤多谢夫人搭救,此恩来日若有机会,必将报答。”
      已看到羽族和徵朝将燃的战火,芷青闭上眼轻叹:“可惜我面子不够大,不能弭平少主和徵朝间的宿仇。少主也莫谈报答了,太过飘渺。只望少主行事能念及苍生,莫太让故人为难,也莫……太让小岚儿为难。”
      “索初岚的一切都过去了。”风隐彤苦笑着低头解下项间的平安锁交到芷青手上,“此物是四年前夫人在我入天启时夫人所赠,现在既然索初岚这个身份已不容于世,便还给夫人做个过往凭证吧。夫人也……好好保重。”
      “姓名、身份不都是让他人记住的一个符号么?你始终只是你。芷青便送故人至此了,后会……有期。”芷青说着轻轻变幻手势,在指尖凝出一朵血色的兰花,温柔地别在风隐彤的衣襟上。
      精致的花瓣似在夜色里微微发着光,让人看着有种暖意。此刻九月霜兰和风隐彤风隐彤浴血的衣衫分外相配,她低头看着那朵脆弱却不衰败的花,又望向故人,强挤出笑容:“原来,你已经可以用秘术在宛州以外催生它了……芷青,再会了。”
      随后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转过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心内默念着:但愿来日还有重遇的机会,我能以崭新的面貌站在你面前。
      而芷青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化在林影和夜色里,心中怅然。忽而想及不久前她曾写给自己的赠别曲,触景生情更添不舍,往昔不复,她只一人痴痴唱着:
      宫灯曳歌门庭络绎曾相伴朝夕
      玉阶花满独立 闻笛说往昔
      西洲飞鸿遥念相寄酬君歌一曲
      古道斜阳草萋 谁怜故人去

      回天启的路若是再长一些就好,芷青一人行于小道,看着天启方向越来越近的火光她却感受不到温暖。手中的银锁沾了血迹,似还有余温,却改变不了殊途的结果。以她对索初岚的认识,她绝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更不会如此果断和天启决裂让过往的努力都化作泡影,事情绝不是这样简单。可此时知道个中曲直的,怕也只有芷赦明,可她而今已无权过问父亲的行事。
      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向褚桑煦交代,私自出宫插手政局实非小事,若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量,褚桑煦策马而来停在了她面前。不待她说什么,便用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抱上了马。
      “陛下……”
      “先勿多言,回城再议。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马背上的二人各怀心思,芷青盘弄着手上的平安锁沉默不语,颠簸的马背让她越发清醒。褚桑煦亦无言,但一只手始终扶在她腰间,一路静静护着她。芷青悄然回头凝视着褚桑严峻的表情料想到了事态的严重,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再为两邦间争取点什么。
      森严的宫门终出现在眼前,褚桑煦将芷青扶下马,屏退了周围的随从牵着她向江山阁的方向行去。她却停下了脚步不再敢跟随,低声请罪:“芷青鲁莽坏了大局,请陛下恕臣妾妄动……”
      褚桑煦将食指竖在她唇间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有一分责备:“青儿不必对我遮掩,我知道你并非鲁莽,你有意救她现在也救成了,且不论如此做对社稷有何影响,难道不给我一个理由么?关于她的来历,你知道些什么?”
      “二十年前,游历天启的风若璃失踪其实与时任靖远侯索役寒结缘,准备退隐不问世事。当先帝遇刺时,她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她顾念将出世的孩子,未及时去天启辨白,间接导致了先帝迁怒东陆羽人,血洗秋叶城,囚困风氏于东陆。风若璃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下了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索初岚或者说风隐彤?那当年刺杀先帝的又是谁?”
      “风若璃产下的,是对龙凤双生儿。当时风氏正主已被先王设计囚困在东陆,北陆羽族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她所生的男孩作为风氏唯一的皇族,被奉为少主,也就是风隐彤,而女孩则由靖远侯府抚养,她便是日后陛下见到的索初岚。”
      褚桑煦听着不由皱眉:“那这么说,她出现在若华城甚至入天启都有预谋?她此次回天启便提出要辞官也是为回北羽找名目?”
      “对也不对,枉死在秋叶的人里,不乏有修习暗月的羽人,他们将怨恨投注到了风若璃身上,以无辜者的血为引,对临盆的风若璃下了禁咒。直接影响到的却是她一双儿女,风隐彤和索初岚皆成了墨羽体质,而风隐彤更是自小体弱。
      “若他早夭,而风氏正主还未回北陆,那羽族必然又会内乱,所以在北羽和靖远侯府之间早就存在了一个共识,若有意外,死的是索初岚,活着的必须是风隐彤。靖远侯病危之时,将这些告诉了尚在天启的索初岚。”
      芷青回忆着三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长夜,那个在电闪雷鸣间,含泪被迫一夜蜕变的人,也只是一个刚过十六岁的孩子,不由叹了口气。
      “风隐彤在三年前死了,那时的索初岚成了而今的风隐彤。既然这样,她为何还回来请罪?她直指要去死牢,是当年风若璃有什么交待?”
      芷青亦没想通其中关窍:“这便不得而知了。”
      “这些事为何你不早告诉我?”
      芷青端详着手中的平安锁,目光里更多了一份犹豫,她终鼓起勇气反问道:“告诉了陛下,想必陛下也会像今日一般铲除她。您不会容许江山有任何闪失,但当她告诉我们真相时,我和南汀姐姐决定帮她保守秘密。
      “她抱着和平解决问题的目的来天启,也许再给她些时间,就能缓和两邦的矛盾。若她真的心怀不轨,太子岂会安然?青儿私放她离开,一是实在不忍她殒命,二也是想赌一把,小岚儿是有恩必报之人,也许来日还有转寰的余地。”
      “你也许未做错,但不知内中的天下人又会如何看你?他们只知道是你放走了隐患,是你插手了政事,他日羽族进犯也必然会有你一份罪过。但不得再有下一次如此冒险了。”
      褚桑煦轻抚着手中的握着的手,抬眼看向灯火通明的江山阁神色复杂,“我知道,你想为我稳固河山,但我只希望伴在身边的人不再牵扯政事,如何处理羽族之事你也不要过问了。”
      他变得和缓的语气让芷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亦再次心生感激:“多谢陛下抬爱恕罪。”
      天边已透出微光,行至江山阁外的君主松开了手,捋了捋她乱掉的鬓发道:”你一夜未眠,快回倚兰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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