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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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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
沉冤朽,流言诟,末途寻策天机透。烽烟染,江山乱。宏图难展,往昔为幻。断,断,断。
新局就,边声奏,可怜年久金戈锈。流霞岸,前尘绊。风波堪算,夙心离散。憾,憾,憾。
子夜的剑光震动了沉睡中的天启,皇宫中亦出现了异动。宫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倚兰殿,慌忙说道:“夫人!夫人!陛下上书房中破晓剑忽而发光了!听说城北也忽现奇光,现在陛下正派人召江山阁议事呢。可能今晚不能……”
哐当一声,芷青手中的瓷杯砸在地上应声碎裂。她心中大骇,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站起身:“子夜破封!糟了,小岚儿出事了。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时,务必为我备好马。”
无暇再听宫娥如何回答,芷青匆匆向着江山阁的方向而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事我必须马上找青海公商议。此刻她恨不得有一双翅膀,转眼就能找到方简去救索初岚。一路疾奔的汗水一点点沾湿她的衣衫,却停不下她的脚步。
她赶到江山阁外时,恰逢一行学士正要入殿,芷青退至墙角,取下随身携带的镜子,将宫灯的光悄然投射到了方简脸上。察觉异样的方简不动声色地转身向她走来,低声问道:“夫人寻微臣何事?”
“事出突然,我不便出面,小岚儿出事了,请青海公一定要保全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我也不清楚,青海公,这是我唯一一次求你,就算你不能改变陛下的意思,也请拖延一些时间,也许这样就能救她!”
时间已来不及再多说什么,方简果断点了点头:“小索也是我的朋友,事关社稷,方某会尽力。夫人也请快回去,否则引人耳目,功亏一篑。”说完他转身走向江山阁,一步一步间,越发觉得事关重大。
褚桑煦坐在江山阁中,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子,冷峻的神情让在座其他人感受到无声的逼压,而在君主身侧还有一个和江山阁无关的人。芷赦明静候在君主身侧,善于深藏的脸上也透出一份不安。而本该在此的风隐烁却未到场。
“青海公也到了,那就开始议事。有一件事朕要先说明,索初岚抗旨救秦墨渊之后,便自请领罪,被朕交给宛乾公看管,爱卿,你接着说下去。”
芷赦明闻言谦恭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江山阁内众人说:“陛下将索少傅交给微臣关押,特地嘱咐不得伤她,也许来日还有可用的余地。微臣谨遵圣旨,将她收押在大理寺的密牢之中,未敢懈怠,甚至还请纸月姑娘为密牢重新换锁。”
“敢问宛乾公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不料她竟和清阀盟之人有勾结,清阀盟派人潜入我府中,盗走钥匙,让她自牢中逃离,而且就随后追捕的军士说,索初岚手中持有的,是当年风若璃带走的子夜配剑。微臣不得不猜测,索初岚此人……”
不待芷赦明说完,褚桑煦便摆了摆手:“爱卿,你可以出去了。江山阁中无你的位置,无需你再多发表言论。此事错不在你,朕心中有数。”
君王的命令让芷赦明有些愕然,他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溪一眼,便顺从地退出了江山阁。
“风世子将负伤的索初岚带回了醉风苑,众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她?”
“陛下,索初岚虽有违圣意,但仍是人才,年轻人难免有年少气盛的时候,她和北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陛下从轻发落,也算是给北羽一个面子。”谢无冥做出了表率,以仁开言。
褚桑煦依旧冷峻的面容,让本欲接话的方简沉默,他正寻找一个合适的立场。
“当初知道她和北羽逆党有关还许她留下已是网开一面,姑息则养奸,微臣觉得陛下已经给过她机会,况且若送她回北羽,陛下不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了?”洛知年第一次和他师长的意见相左,几乎斩钉截铁地要置索初岚到死地。
“洛将军说的正是朕所顾虑的,子夜为风若璃的佩剑,会出现在索初岚手上不难说明一些问题,朕本以为她只是和风隐彤政治联姻,如今看绝非如此。云爱卿你又怎么看?”
已然意会宛乾公临走之意的云溪正色答道:“回陛下,微臣觉得,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陛下可还记得当日去寻秦墨渊陛下为微臣借了宁州影者?事后索初岚抗旨,有个影者决定脱离宁州的管制而转投东陆。
“前几日,他捎来消息,说三年前在宁州索府的葬礼上,下葬的不仅是病逝的靖远侯索役寒,还有一人。这个人被葬在索府禁地立了一块墓碑。前几日他冒死潜入禁地,发现碑上所写正是索初岚的名字。”
褚桑煦表情上的微动让云溪了解了自己所说的已达到目的,他佯装诚恳加强了语气:“所以臣怀疑今年入朝的,可能并非索初岚,而她早已犯下欺君之罪!”
“此事为何不早告诉朕?”
“请陛下恕罪,微臣本以为索初岚已失去行踪不可能再回朝中,再追究什么也无意义。但此时,臣觉得已不得不说。”
“爱卿想法也有道理,索初岚出自宗亲之中,是擒还是杀青海公你可有定论?”
这是方简第一次听见君主对自己说话的语气里有责问,想及方才与芷青的对话,他谨慎应道:
“是臣失察在前,只是依据云太史所说,此事必然关系重大,而今风世子就她更把南羽也牵扯进去,臣窃以为需要从长计议。”
“青海公行军时怎不说从长计议?此刻出此言是为了庇护你的故友么?”
“知年,不可如此说话,青海公所言不无道理。”
“既是如此,那劳烦谢老和青海公在这里与朕从长计议,洛爱卿云爱卿随朕的禁卫军去醉风苑,将索初岚擒回,若遇顽抗,杀无赦。”
皇命一出,江山阁内再无争论,一句“微臣领旨”,各怀心思的人走向了不同方向。而变故,就从此刻开始。
此时醉风苑大门紧闭,本该在周围监视的人都因药物而被拖入院中昏迷不醒。苑中之人如临大敌格外焦躁。西苑之人自看着风隐烁抱着昏迷不醒的索初岚回来便焦急地围在了风隐烁屋外,东苑的羽人也接到风隐烁的命令守在了院中全神戒备。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种猜测之后的恐惧占据了西苑那群少年少女的心。
屋内司安然静候在风隐烁身边,竭力压住心中的不安,看着请来的大夫为索初岚处理伤势。大夫喂下一帖药后起身说道:“世子,这位姑娘是因不顾身上的亘白秘术禁制之药妄动,而被精神力反噬呕血,幸而是初犯,未伤及肺腑,只因方才为剑所引消耗甚大方昏迷未醒,醒后找到相关之人为她解开禁制,多加修养便无事。”
“多谢大夫,还请大夫出门时告诉门外等候的众人,让他们安心。”风隐烁说着将大夫送出门后又小心地关上了门。听着屋外渐渐安静下来,他叹了口气站在了床边道,“安然,我出去安排事情马上回来,麻烦帮她换了这满是血污的衣服。”
“世子先去忙吧。”她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坐到了床沿,索初岚肩上的图腾纹身让她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那是风氏血脉才有的家徽。
而此刻窗外亦传来风隐烁的声音:“今日会有一场恶战,我们中必会有人埋骨异乡。此战若成,不久我们的亲人便可重回宁州故土,但此战若败,我们的子孙可能将再也无法回到齐格林。各位追随我已有十年,若有人不愿追随,那现在便离开尚可保命。”
“我等誓死追随世子!”
看着部下的追随风隐烁心中再无迟疑:“被徵朝困在澜州十九载,即便今日是暗月之夜我们无法飞翔,我也不会认命!时间紧迫,请诸位拿好要带走的东西,并掩藏好自己羽人的特征,我们即刻出发。”
安排妥当的风隐烁再入屋内,躺着的人仍未清醒。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索初从床上扶起,一边向司安然问道:“安然,你可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多谢世子关心,先父之案尚未完结,安然要留在这里为司府上上下下要一个交待。世子放心,安然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希望你们,一行顺利。”司安然平静地说道,眼神从未如此坚决。
“那你保重,后会……有期。”说着风隐烁将索初岚背在了肩上,提起敛星长弓夺门而去,带着四十五名追随的羽人自醉风苑偏门悄然离开。
目送着风隐烁一行人自自己视线消失后,司安然自地上捡起一支羽箭,毫不犹豫插进了自己肩膀,鲜血顺着她的步伐一路延伸到门外,她忍着剧痛踉踉跄跄打开醉风苑的大门,指着另一个方向高呼道:“不好了,风隐烁带着罪臣索初岚潜逃了!”
流淌的血液一点点带走她的力气,在司安然视线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她隐隐看见了一个个持着火把的人在向自己靠近:“风……”
她已无力再指方向,眼前一黑向后仰去,这是她为他们争取的最后时间。
率军进入醉风苑的洛知年迅速分析:“听说今日天时不适羽人不能飞翔,此刻天启城内各城门已戒严,他们不会轻易逃出去。按照庭中留下的脚印,他们该是往城北去了,通知云太史在城北各街巷搜捕,其他人继续追!”
原本入夜就清冷的城北今夜被众多火光所包围,不断的颠簸让索初岚缓缓睁开了眼睛,尚来不及适应眼睛的景物,她只觉脑内一片混沌:“我,还活着么?”
“你那么怕死怎可能轻易离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切,小妹?”风隐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时,她方看清自己正被风隐烁背着藏在街角。
“烁哥哥,我……对”
“少说话,养足精力跟我一起离开天启后再赔罪也不迟。我们离城门不远了,可知这是醉风苑其他同胞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扮作了我们现在的样子,一路引开追兵,去北门集合突围。”
“果然,天启还是容不下我们。烁哥哥放我下来我能走。”索初岚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从风隐烁背上下来,扶墙稳了稳身形向着他奉上子夜道:“事已至此,带着我烁哥哥你走不了,拿上子夜去北羽,见剑如见我,北羽的人会明白。我们一直在海岸那边等着你们回来,剩下的一切由我而起,让我去……”
风隐烁止住了索初岚的话语,一边拉着她的手在巷间穿行一边说:“你何时变得如此糊涂?留下是死路一条,如何对得起此刻为救你而涉险的同族?又如何让我对得起那被错恨了近二十年的姑姑?时间不多了,你不能死,我们都会活着。”
一路从未松开的手让她格外安心,即使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她依然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她紧紧攥着风隐烁的手说:“是啊,我们都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