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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子夜破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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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责的语气让碧琊有些不忍,若不是一墙相隔,他会像以往那样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只是此时,一道冰冷的墙让他只能轻声劝导:“我认识的索初岚不是这么容易消沉的姑娘。”
“你认识的,是个谎言。”索初岚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中苦涩,迫切的想找个人说出一切,“朝内人皆不知,我有个双生哥哥,靖远侯府的一切,本都是他的。我早就知道自己父母为何人,并非那时若华城偶遇才与父亲相认。”
“你是说,若华城你的出现不是偶然?”
“当时我出现在若华城是早就设计好的。去的本该是哥哥,但是他身体不好,父亲才让在东陆随师父游历的我出现在宗亲视线里。怎料及会成为日后的宗亲领事?后来哥哥……哥哥和阿爹都过世了,索府只剩……我一人。你可知若是有可能,我一点也不想成为索初岚啊!更不想……”
多年来的心事一朝倾吐,言到伤心处,索初岚不可自已地一下又一下撞着墙壁,是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哭了?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在她衣襟上晕染开的痕迹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我希望我只是初九……如果有一点点可能可以回到过去,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这么做!”
她捂着嘴声音渐小。
隔墙的抽噎让碧琊心中有所触动,他平素镇定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原来……小索也会哭鼻子啊。既然,知道了你这个秘密,我也和你换一个秘密。你知道我的妻子碧颜是如何死的吗?
“她是我自小青梅竹马的师妹,幻象森林碧氏一族,素来只有最顶尖的幻术师可以入天启为大理寺卿,在我入朝前,却有朝中权贵想安插自己的人上位,便勾结了我师弟欲杀我偷梁换柱。人算不如天算,那杯毒茶,被小颜喝了。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那时的眼神,她的身体是在我怀里,渐渐冷去的。是我害了她……”
“和人命比起来,官职又算什么?在大理寺的那些日子,看着众多因欲望而造成的惨案,我也会憎恶这个世道。我们算是难兄难弟,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只是,怎么活着的选择权在你手上,不要让其他人的牺牲没有意义。”脑海中重演的往事让碧琊长叹一口气,尽力安慰着墙那边的人。
“我还记得,我在天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时年纪才只有我一半吧?明明是那么年轻的姑娘,却让人看在眼里那么安心,必是前途无量。当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回答碧琊的却是长久的沉默,断断续续地抽噎已被平缓的呼吸所代替。他站起身,透过砖块间细
小的缝隙向旁边的牢房望去,只见她已然睡去。睡梦中舒展开的眉头也让碧琊放下心:“睡吧,梦里能忘掉一切。”
一个梦似是很绵长,虽是蜷缩在阴冷的角落里,索初岚却难得睡得如此安稳,仿若梦中一切让她沉沦,不愿醒来。可惜,梦终究只是梦。面庞上陌生的感觉一丝丝抽走了她的睡意,那是一只手停在她面颊上,索初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随着视野一点点变清楚,她看清了那张脸,顿时睡意全无。
她下意识避开那只手站起身退了几步,挡住了那块松动的砖道:“扰人清梦可是会被人记仇的。”
“我们间的恩恩怨怨已经那么多了,再多一份仇又何妨?”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晚。”
索初岚慵懒地揉了揉眼睛,陌子孑深沉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里她人看不真切,听声音他似乎是在笑:“这么说你是在这里专程等我的?”
“可以这么说,再和六哥告个别,我就离开天启了。”
“你这话说的未免太虚假,六哥若真那么重要,若华城大火的证据明明就在你手上,为何当时要欺瞒我?”
“我问过你信不信,你不信,这还怪我?”
挑衅的话语未惹动陌子孑的怒气,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的望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说:“我有此地的钥匙,你若交出证据,我便放你走。让你去过你该过的生活。”
“你说你有钥匙,不怕我抢夺钥匙自己出去?”
话音未落,她急甩手腕,浮鸢伞竟凭空而现。不等陌子孑反应,索初岚便有了动作,风声骤紧的瞬间杀意乍涨,不由分说将二人团团围住。
他暗道不好,正要退走时,逼至他项间的风刃竟转瞬消散。至风声完全消散也只是眨眼的事,一切发生得太快,让陌子孑尚来不及过多思考。当他定下心神之时,惊讶地却看见脸色苍白的索初岚勉强靠在墙角呕红不断。
她失神地缩在原地,颤巍巍扶着墙壁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胸中剧痛让索初岚格外清醒,迷惘的眼神一点点被忿恨占领,她颤抖地抓紧了伞柄,几乎是咬牙低吼:“芷赦明!你居然……对我下毒……我……”
话未结束,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索初岚艰难擦去嘴边的血渍,盯着地面的血污硬撑着断断续续道:“六……陌子孑,你最好……让开……不要指望……”
忽来的变故让陌子孑措手不及,他匆忙冲到了索初岚身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手上沾染的鲜血让他难以平静:“宗亲待你如此,你为何还要苦苦维护!”
“清阀盟手段何其毒辣,难道……就不曾……不曾让你违心?你不是……不是也还在为他们……卖命么?有什么……资格……这么质问我?”
反诘的言语虽含糊,却字字让他无可辩驳,那一刻陌子孑心中却无恨意只是莫名多了一份心酸,他渐渐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言语间多了一份真诚:“初九,跟六哥走吧。”
似是一颗带着火的流星自她眼前划过,有一瞬间,索初岚的寡淡的眉眼多了一丝神采,可惜这终只是流星,片刻的沉默后她依旧说:“让……让开,不要再让我浪费……力气在说话上。”
“若你还要回宗亲,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那我早说我看不到烨宁六年的十样锦开花时……你又为何不信!”
那一刻,陌子孑出招的手停滞了。
“你……以为,我向褚桑煦自请失职责罚,来这里是为了……浪费时间吗?你能进来,外面的戒备该形同虚设了。六哥,我等你等了好久……”
虽负伤在前,面对逼命索初岚却并不慌忙,血液顺着她的手流到了浮鸢的伞柄上,她虔诚诵道:“承吾血脉,砺汝长峰,天光子夜,而今破封!”
伞柄的接缝处应声裂出一道细缝,索初岚凝神一抽,一柄长剑自炳中出现。顷刻间,刺眼的光芒四散而出照亮了整个囚室。陌子孑被光逼得硬生生闭眼,尚来不及看清那把剑的外形,却听剑啸长夜,撼人心魄。刺穿血肉的声音和疼痛接踵而至,没有路数,没有招法,她的剑已然穿过他的身体。
明明早就猜到过的结局,真正亲临却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此刻他心中却只余一件事,睁不开眼的陌子孑踉踉跄跄抓住了她的手:
“初九……此间出门……东拐……三十步……再向北十六步处……有密道出去……一路走好……六哥……不送了……”
“六哥,永别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道别带着他一起沉入黑暗。
子夜剑再现世,代表着自己再也不能回天启了。
剑身的皓光在夜色里渐渐散去,索初岚捂着伤口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行走着。月余未见的月亮,此时格外清冷,却将她身后的血迹照得格外凄艳。她隐隐听见不远处已经有大理寺侍卫追捕的声音,意识亦慢慢开始模糊,她咬牙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我必须……活着回宁州……马上……回北羽……
步伐越来越重,索初岚拖着伤躯向北门一步步走去,一支羽箭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十丈以外,风隐烁的下一支箭已经搭在弓上,锁定了目标:“你,究竟是谁?”
“烁哥哥……跟我回北羽……”索初岚神色凄然欲说还休,她艰难地自怀中取出一封旧信,无视着指向自己的箭,跌跌撞撞行至风隐烁面前,无比郑重地将信塞到他手中。破损的信封已被鲜血染红,依稀可辨的几字写着:吾儿亲启,四字。
“对不起……我……骗……”未来得及说完话,她便倒在了风隐烁怀中,他雪白的衣衫霎时多了一道触目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