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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王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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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乾公府的宴会直到深夜才渐渐散去,谢无冥因年事已高先行回府,为不损宛乾公情面让纸月留到了宴散。至纸月离席回府时,街道已渐恢复成了它夜晚该有的安静冷清,然纸月心中却无法彻底平静。
她无法不去在意宴上有些人厚此薄彼的吹捧言行,寒门所受的排挤她听得一清二楚,也许这才是谢无冥先离开的原因。她一路想着行至府前,望着那已显老旧的牌匾,忽然不想进去,只静默地转过身,踏着一地月光向另一边巷子走去。
“这么晚姑娘你一人在街上散步真是好雅兴。”陌生的声音自街边的茶水铺传来。一人坐在早该打烊的铺子里,添了一杯茶说望着她如是说道。
她停下脚步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又迈开步子:“我不喜与陌生人多接触,在我看来,独酌比对饮更有情致。”
“姑娘前些日子为宛乾公所制的机关颇为精妙,我们的工匠绞尽脑汁都未打开,还望姑娘能为我们再制一份钥匙。”
“多谢夸奖。”可纸月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可若我再制钥匙让主人以外的人打开,便白费了做机关的苦心。有哪个匠师愿意把自己的心血白白耗费呢?”
“陌子孑代清阀盟诚意向姑娘讨一份钥匙。”
清阀盟三字勾起了纸月的兴趣,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茶铺中的陌子孑,不惊也不惧:“空手而来也算有诚意?”
“那姑娘想要什么?”
“至少先生要告诉我,为何你要钥匙,那密室之内又藏着什么?如果这些信息的价值足够,我会考虑再做一份钥匙。”
“拿到钥匙,得到里面扳倒宛乾公的线索,待时机成熟,重建新的朝纲秩序,让寒门官员有得以一展能为的空间。”
纸月一边听陌子孑的话语斟酌,一边走到茶铺中坐了下来:“说得倒是轻巧,如今宛乾公正得势,还不知等寒门抬头宗亲失势要猴年马月。”
“快了,至少比起那些只敢在心中埋怨的人,我们在行动。如果姑娘愿意帮忙,子孑自会感激,他日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清阀盟会回报。”陌子孑为纸月面前的杯子加满茶,胸有成竹地笑着。
“那,若我要加入清阀盟呢?”
“姑娘也需要给我一个理由,入或不入皆非儿戏。”
她按着茶杯沉默了一会,流转的目光带过了无数思绪。片刻后,她抬起头,毫无顾忌地冷哼了一声:“现下的朝堂,让我看不到希望。大人他……想他三朝元老,殚精竭虑又换得了什么?
“看着他日渐老去却仍得不到该有的安宁,我心有不甘。如果,来日清阀盟真的起事成功,我希望我有力量可以保全大人退隐安享晚年。”
“又或者,你们做不到你们所说的,我也可最快看清,及时销毁这次的证据抽身,免得连累到大人,陌先生你说是么?”
“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想法,此事我会禀告盟主,那钥匙之事……”
“我入清阀盟之日,便是钥匙奉上之时。盛夏深夜喝茶的确别有味道,这时辰不早了,茶我也与先生饮过了,纸月就此告辞。”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纸月心中已无来时那般纷乱。
这番话说完,她只觉得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拂了拂衣裙,不在意陌子孑的反应,随心顺着回府的方向离开。只余茶铺的一面旗子为偶来的夜风轻轻撩动。
陌子孑依旧独坐于茶铺,他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谢大人真是收了个贴心的好帮手,这下事情更有意思了。这一局,你又该怎么走呢,初九?”
一夜悄然过去,芷青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无力,入目的依旧是一片红色却未让她马上清醒过来。若不是耳侧多了一人的呼吸,身上亦留下了痕迹,她会告诉自己昨夜是一场梦。她侧过身无言端详着褚桑煦的面容,却觉得那样陌生,一时心生几分迷惘,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褚桑煦缓缓睁开眼睛,待渐看清她以后又闭上了眼问道:“青儿,你可知我为何要娶你?”
“臣妾愚钝,还望陛下言明。”
“我都未自称朕,你何须自称臣妾?昨日婚礼时,你也感受到这个位置的高处不胜寒了吧?
“我希望身边可以有个可信、可亲的人,她能以平等的心在我左右,让我放心,而不像后宫其它人一样,只会阿谀献媚。四年前朕第一次见你之时,便知道你会是这样人。”
“四年前……?”
褚桑煦支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笑起来:“若华之变后,我亲临若华,在宗亲见到我的时候,你的眼中没有惧怕,人群之后的你用那样平静而又带几分愧疚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在成片的歌功颂德里看到一分真实。那时我便知,你是可以和我一起站在天启共看江山的人,所以我便钦点你在日后进入江山阁。可惜,也许我做错了。”
他有些心疼地抚着芷青的长发轻叹道:“这样给你带来困扰了,两年后当我再于江山阁见到你,你的眼神已经慢慢开始和周围同化,在你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之前,我要让你回到过去的样子。
“我要的不是一只豢养在笼中的困鸟,也不是带着面具的宠伴,不希望身份之别成为我们的鸿沟。懿宁皇后过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唤我桑煦,青儿,你可敢、可愿如此唤我?”
芷青默默听完褚桑煦的旧事,心中却不平静,一直以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么?她回想着自己曾经的样子,恍然她觉得这个男人离自己很近。
心终于着地的同时,芷青不由握住褚桑煦停在她发间的手,轻声唤道:“桑煦,我知道了。”短短六个字打消两人心中的隔阂。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上早朝,你再休息会儿吧。这里是你的家,不必拘束。”褚桑煦展颜起身,盖好了芷青身上的锦被便下床更衣。
窗格间的背影越来越远,阳光透过间隙洒在床前的空地上让她心中多了些温暖。她翻过身又沉沉睡了过去,却是难得的无梦安心,褚桑煦这样的态度,让她甘心为江山做些什么。
太子褚忱昭已在倚兰殿外侯了多时,一见褚桑煦出来,便冲了过去无言紧紧抱住了父亲,圆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
“皇儿这是怎么了?你该上早课了。”褚桑煦说着便把他抱在了怀里。
褚忱昭嘟着嘴赖在父亲怀里怯懦地问道:“父皇您六天没有来东宫看我了,忱昭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母后走了不要忱昭,少傅也罢官不要忱昭,父皇不能再丢下忱昭了,我一定会改的!”
“傻孩子,父皇怎么会不要你?最近的确是父亲怠慢你了,但你也在长大,父皇不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有很多事情都要慢慢学会自己去应对。”
“那忱昭不要长大!”
被怀中孩子的憨态逗到,褚桑煦笑着揉了揉褚忱昭的脑袋问:“那以后朕的天下交给谁呢?父皇相信皇儿以后一定是难得的贤君。”他抱着褚忱昭一路走到了江山阁外,今日非议事的时间,江山阁的门还紧闭着。
他放下手中的孩子,一手将他牵在手里,另一手推开了江山阁的大门,空荡的厅堂里似是还有学士论政的气息。褚桑煦行至主位坐下,看着和他坐下一般高的孩子问道:“皇儿你可喜欢这里?”
“不喜欢!父皇总是在这里花掉额外的时间,而且以前每次少傅也是给我上课上到一半便要来此。忱昭不明白,既是江山阁为帝王亲信议事之地,怎会有那么多席位成为傀儡?”
“看来你很喜欢索少傅,新的少傅不喜欢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先生现在不再教导忱昭,但忱昭不会忘先生之恩。”
“看来她是教了个好学生出来,但是皇儿为君不可如此重情。若是她危害到社稷,你就需要忍痛拔除。否则也许有一日她会危及你的国家、你的性命。”
褚忱昭一边听着父亲教导一边思索,不由退了两步有些恐惧地望着褚桑煦:“父皇可是将先生……”
“皇儿,这是父皇要教你的第二点:没有真凭实据前不要胡乱猜测。”褚桑煦抚摸着孩子的头站起身环顾着江山阁内的陈设,神情逐渐冷峻下来,“为父此刻也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多余,既然皇儿也不喜欢这里,那等你登基之时,就不需要它了。快回东宫学习吧,父皇要去早朝了。”
“儿臣告退。”褚忱昭依依不舍地看了褚桑煦一眼恭恭敬敬回礼,在侍从的簇拥下退出了江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