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阀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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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城北的陋巷不管何时都有种脱不去的萧索，一个灰色身影行于巷陌，看着冷清的街道，眉峰愈加紧锁。他渐渐紧抓手中的药包，敲开了一扇旧门。正在炉子旁熬药的妇女看见来者，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顾大人的病可好些了？”来者问道。
“哎，还是老样子，这些日子多谢陌先生照顾。”女子虽愁眉紧锁切不忘向来人致谢。
“夫人客气了，这是我新抓的药，还有些银子，你和大人好好修养，过阵子子孑会再来探望的。”
“自从家夫被排挤出朝廷，就人走茶凉了，昔日里交好的纷纷退避，陌先生还肯这么帮助我们夫妇，小女子感激不尽，怎敢再劳先生破费。”
陌子孑执意将银子和药交到了女人手里：“顾大人为官清廉，为百姓造福大家心中自是敬仰，若不是宛乾公他们从中设局，又怎会被罢官，夫人切莫灰心。”苏璃并不知道，她家此时所遇的世态炎凉正，是他曾经的刻骨铭心。
“先生的好意苏璃心领，可即便家夫病好，他胸中谋略也皆成空了。可怜他苦读一生，竟落得这般下场……”苏璃回头看着简陋的内室，忍泪摇了摇头。
“只要扳倒朝中权贵奸佞，自会再见一片清明，还请夫人好好照顾顾大人。”
苏璃一时被陌子孑说的愣住，她看着陌子孑眼中的星火忽觉手中的几服药如千斤重，她既是惊悸又是憧憬地点了点头：“妾身代家夫再次谢谢陌先生。”
“夫人言重了，子孑还有他事，先告辞了，日后再来探访。”陌子孑又留下了一些财物退出院子，合起那扇破败的门的时候，他默默为这户人家祈求平安。“城北有太多这样的人家，我不可能一个个都接济，除非，由我们来制定这座城的规则。”陌子孑想及这些再转过身看整条萧索的巷子，不由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向巷子深处走去。
老旧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带着深沉的吱呀声，陌子孑缓步走进了一座寻常的院落。在他踏进门得那一刻，一院花树皆淹没于黑暗里。他轻车熟路的在黑暗中前行，一步、两步、三步、踏到第二道门槛的时候，再次推开一扇不知年代的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烛火渐次亮起来，一道屏风立于屋子中间，陌子孑理了理衣衫，向烛影曈曈之后的身影恭谨作揖“晚生子孑见过先生。”
屏风后的人放下手中的茶盏，隔着屏风看着陌子孑绰绰的形象点了点头，一个掺了风雪的声音传来：
“今日你迟来一刻，是去给顾松一家送钱了吧。”
“盟主明鉴，顾大人旧疾未愈，春寒还未过应多加调理，不知今日先生让子孑来何事。”
“去西陆堵截秦墨渊的人失手了，风隐烁及时援助。”
“先生本就料到此次刺杀难以成功，又为何为此挂怀。”
“探子来报，云翎并未出山，秦墨渊接回的是一个年轻人，应是云门的新人。本来老夫担心的是云翎一旦回朝，必会察觉我们清阀盟的人。当下，既然他未回来，对我们反而有利，而且……”
陌子孑听着先生的话，嘴角渐露出笑意：“而且，说不定这位云翎的弟子，会成为我们未来的助力。若依先生所说，这次的新学士也许是我们的转机。”
“知年被派边疆，现下帝都的事务都系在你身上，辛苦了。”先生自屏风后缓缓站起，走到陌子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要的是民心，子孑，我老了，时间不多了。现下那云门的年轻人不构成威胁，那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联系所有能成为同盟的人，给清阀盟足以撼动朝野推翻勋贵的力量。”
满堂烛影在陌子孑说话间微微颤了下，老者看向桌上的堪舆图缓缓道：“你说对了一点，还有，两位宗亲领事此时都不在帝都，是除去他们的最好时机，有他们在勋贵就还有民心。如不彻底颠覆这个朝堂制，定新的朝纲，顾松那样的例子只会越来越多，被久压在权贵门阀之下的众多寒士和百姓要何以为家？”
“子孑明白，寒士无以为家，我们清阀盟便无以为家，只是宗亲左领事索少傅、右领事青海公此二人，还是应从长计议。”陌子孑的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表情说道。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几年在朝廷，取舍之间，辛苦你了。只不过当下局势既是如此，那芷赦明他们宗亲守旧一派也要有动作了。”
和城北陋巷的冷落恰成对比的，是城东各家王侯府上的奢华，虽是一贫一富截然不同的两地，却同样有人在谋划大事。议事堂里精致的雕花家具掩盖不住在座人的凝重，当朝宛乾公芷赦明坐在主位上深深嗅了下点燃的安神香，听着大厅里其他人的话，老谋深算的脸上那如鹰一般的眼睛正搜寻着新的猎物。
“芷公您看，这次陛下未让宗亲子弟去江山阁里，是否是对他们寒门的再次提携？现下江山阁十一学士里，只有青海公、索少傅、落南汀、以及郡主四人是宗亲出身，除去风隐烁和秦墨渊二人，剩下五人皆为寒士起家。”堂中的中年人皱着眉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另一个声音接过了话道：“不仅如此，青海公和索少傅明显向寒门官员示好，步步退让，这等于是视我等为无物。芷公，论身份论地位坐在宗亲左领事之位的应该是您，还请您为大家想想办法，在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几年朝中便没了我们的地位。”
芷赦明听罢并无所动，他顺手拿起杯盏呷了口新茶，转过身看着身后屏风里的人影问道：
“青儿，你的意思呢？”
“各位叔伯言重了，陛下虽未提拔宗亲之人，却也未从当朝寒士里举用，可见还是顾忌宗亲一脉。放眼朝野，统辖宗亲的诚然是青海公和索少傅，但三年来索少傅因丁忧使做领事形同虚设，在这期间，父亲为宗亲所争取的利益有目共睹。既是和众位叔伯的利益紧密相连，家父必不会坐视宗亲衰败。”
屏风后的女子抬手拢了拢头发，神色从容：“况那即将入朝的新学士究竟才能几何，我们并不知道。若是如秦墨渊一般自动选择不涉任何一派明哲保身便不足为虑，也有可能为我们所用，若是他投降寒门，那想必不用我们出手，也自会有尚书令对付，与其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各回属地置田产办家学，万一有什么变故，还有退路。”
“青儿可比你们看得清楚些。”芷赦明一句话如定心丸让议论纷纷的众人安静下来，一人走下坐席，向着屏风后的人作了一揖，“郡主此言甚是，有郡主在江山阁里我等自然放心。世事难测，来日在江山阁还有劳郡主挂心，以后还要仰仗郡主在陛下面前美言。”
屏风后的倩影闻言低垂眼眸道：“这话说的早了，现在还不是时机，此刻我一人能改变的太有限。等到了时候，定不负各位叔伯的希望。”
“既然都已说清，那今日便散了，当下的重点还是在培植势力。至于那个即将入朝的新学士，等见了他的面再分晓。近日来朝内有变，还望各位小心行事。”芷赦明正色说着站起身，看着其他人依次退出大堂面上浮起一抹冷笑。
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拨弄起香炉下的香灰说道：“看来此次配置的安神香还不足以安定他们的心，我们手里要更多的权力。”
自屏风后走出的锦衣女子又取出了一支香点上，轻烟袅袅间只听得芷赦明在说：“刚才说的的确不错，青儿你这几年越发长进了。”
“父亲谬赞，女儿本就该为家族谋后路。”
“你还是太谨慎，成日寻思后路，再这样该和明枪暗箭他们一路了。私交是私交，家族是家族，立场是立场。这时机一说并不是你逃避的借口，别的为父便不多说了，好自为之。”芷赦明抬眼看了看女儿，眼神如闪电般直刺她心底。
“青儿谨记。”她低下头收敛笑容，声音格外恭敬。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清阀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