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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夺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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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徵的太子褚忱昭趁着早课还未开始,偷偷躲到了泰和殿外的雕栏玉砌之下。他从汉白玉栏杆的缝隙间探出脑袋,尽力去看清大殿上即将开始的朝会。虽身处深宫之中却也听到近日的一些风声,一些趋势正要变成现实,也不禁让还是孩子的他好奇朝堂究竟是何种样子。那个站在最高处的男人,是他敬仰的父亲褚桑煦。
褚桑煦端坐在龙椅上,静心听着大殿下的重臣一一上奏,谋划种种大策。二十五载的见闻让他的眉眼更加深邃,却也不能彻底看清这个属于自己的朝堂。站于堂下的众多人终是比不得江山阁里的几人让人放心,只是近日里江山阁学士的变动让他也感觉到了微妙的局势。他轻轻扣着龙椅的食指在此时因为一个奏本停了下来。
“微臣启奏,懿宁皇后薨逝已五年,中宫空缺已久,现宫中敬、德二位夫人也未有子嗣,还望陛下思及皇室兴旺,早日填补后宫空缺。宛乾公府芷青郡主才貌出众娴德端庄,实为不二人选,臣等联名上书,荐青郡主入宫。”内务府主事将手中的奏本缓缓打开,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竟是七成朝中要员的联名,宛乾公果然下了大手笔,云溪立在朝臣中静静听着,冷眼旁观的面容下心中汹涌万千。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恨意、是悔意、是由心底而生的惋惜、更是一分明明钻心却只能装作无所谓的疼痛。你与她本就只是萍水相逢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要如此在意?纵是有意,也是痴妄。世人都知道,她只属于大徵的主人,而不是你这个小小的傀儡史官。你能给她什么?云溪心中不断苦笑着问自己,却如何也不能平复心潮,此时此刻,他甚至连一声叹息都不能显露。
“众卿好意朕已知晓,此事并非朕一人可定。”褚桑煦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人群中的芷赦明又道:“朕不强人所难,若她应允,朕自会考虑此事。”
“陛下圣裁。”满朝的回应在云溪听来格外造作讽刺,他第一次低着头没有跟着附和。从今而后,我不要再过如此的生活,云溪咬牙告诉自己,看着地面的眼神即时锐利起来。
龙椅上的天子并没有如一些人所想龙颜大悦,褚桑煦只是淡然一笑,神色却越发冷下来“只是,册封为我褚家皇室大事,该载于史书本纪之上,如今前太史令不知去向,日后还要劳烦云爱卿。但是时至今日为何仍没人向我解释秦墨渊和落南汀因何而去?朕派人查过览玄府上上下下,却不见他所写的先帝朝的本纪,秦墨渊的去向朕可以不追究,但先帝的本纪朕一定要找到,哪位爱卿可以为朕分忧?”
一席话像是在朝堂砸下了惊雷,连躲在殿外的褚忱昭都能从父皇的语气里感受出几分责问,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只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来者在说:“太子日后于皇座上也要像陛下这样有能力主宰整个朝堂的人。”
褚忱昭心中的敬畏紧张因为那句话而变为思索,他转过头对着索初岚笑起来问:“先生怎么来了?这几天身体好些了么?”
“微臣几日不去东宫太子便学会了逃早课,微臣哪里再敢身体抱恙呢?”索初岚捏了捏褚忱昭的脸戏谑一笑,又抬头拦着不远处的朝堂皱眉抿了抿嘴唇说,“连您知道朝中有变,我身处江山阁怎么能不来看看?今日的早课任务便权当是,请太子了解陛下于朝堂是如何处之泰然。”稚子闻言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看着金碧辉煌的泰和殿。
大殿之上的方简默默思索着如何为秦墨渊二人化解危机,却听有人已然开口:“陛下,微臣请命。”
云溪波澜不惊的声音让朝堂安静下来,他向着褚桑煦深深作了一揖:“太史院的交接已经完成,秦大人是前太史令,那他的事也应后太史院负责到底。况臣初出茅庐还有些未明白的,也想再找秦大人点拨。入天启来和秦大人相处的时日也算了解他,还望陛下……”
云溪还未说完便被质问打断:“那按照云大人之意,若是找不到秦墨渊,你要如何负责到底?一辈子找他不成?”
“云大人年纪轻轻主动请缨自是好事,只是这茫茫九州若要寻他,一人定是不成的。”谢无冥婆娑着他冒着热气的紫砂壶道,“老臣想为小云大人荐个助力,不知陛下是否同意。”
一席话又引得满朝噤声,近处的朝臣的余光都汇聚到这位老丞相身上,唯有褚桑煦一人支着脑袋审视着堂下的谢无冥思索片刻问道:“谢老想为太史令借谁?”
“一则太史令入朝尚不久,此去应有位朝中老人协助,而微臣认为,门生络知年最为合适。知年最怕清闲损志,倒不如趁此也让他出去走走。”谢无冥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的筹谋,转眼看向络知年点了点头。
芷赦明闻言洞悉世事的眼睛里忽然来了光彩,他接过话的声音里一份掺了得意的胸又陈竹:“既是谢老说了,那微臣也想为云大人荐个助力。茫茫九州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微臣想为云大人借索少傅手中的影者来调查二人去向。此事本应索少傅亲为,但她与落南汀私交在前恐怕为难,倒不如交予小云大人,也算是名正言顺。”
借我之由一箭双雕么?虽是站在宛乾公后面,云溪也不难想象芷赦明那看似虔诚忠心的表情下是何等老谋深算。他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方简,果然,沉默到此时的青海公终于发话:“芷大人所言诚然有几分道理,但为寻秦墨渊,牵动三位江山阁学士,是否太劳师动众?”
“宣太子少傅上殿。”
一声声宣召传到殿外时褚忱昭警觉的拉住了索初岚的袖子,稚气的声音却字字直指布局机深:“先生莫去,他们想要夺先生的羽翼。”
“太子近日来长进不少,微臣很是欣慰。”索初岚蹲下身拍了拍褚忱昭还单薄的肩膀,直视着那锦衣孩童知足地笑起来:“待来日太子成为明君,不要忘了我这少傅便好。微臣的翅膀,即便给了他们,他们也飞不起来,太子不必为微臣担忧。今日的经传还未背,还劳烦太子先回东宫等微臣回来。”
目送着褚忱昭幼小的身影离开,索初岚转头望向大殿,原本温和亲切的眼睛顿时变得寒冷警惕。她抚着身侧代表江山阁学士的玉佩冷哼一声,一步步走向陷阱般的泰和殿。行至正殿,她低垂下目光向着最高处的人欠身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朕有意派云大人寻找秦墨渊为先帝撰写的实录,宛乾公为早日功成进谏欲借你手中的影者为云爱卿的助力。”褚桑煦带着商榷的口气,把借字说的有几分意味深长。
“陛下既开口,微臣自是不敢推辞。”索初岚话语间望向方简,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便见方简了然点头默许,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影者是我醉风苑里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外借必会影响微臣的公务。落南汀出身侯府而今下落不明本就是臣失职,恰近日微臣身体抱恙,还请陛下准许在微臣影者外借的这几日不涉朝政静思修养。”
“那云大人可要早日完成使命,索少傅都这么说了,微臣自当随云大人走这一遭全力相助,还望陛下准许,也免得左领事赋闲太久。”旁观事态发展的络知年走出人群,站到索初岚身边请命道。
褚桑煦并非听不出索初岚话中的负气,只是络知年的应接让事情变得看起来太顺利,皇者凝视着台下二人心中生出一分怀疑,至此倒不如以静制动,他想着站起身道:“如此便劳烦各位爱卿了,朕希望早日拿到先帝的实录。”朝堂下各色的神情都被他看在眼里。
一波又一波暗潮涌向皇廷中的众人,直至一声退朝才解了有些人脸上的阴霾,而寻找秦墨渊的结论却还未有定论。
朝后江山阁的论政像是多了份死气,芷青望向褚桑煦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份复杂,不再分任意一丝给其他人。方简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风波,索初岚却像换了个人,格外惺忪地撑着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全然不关注其他人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在手指上卷着发丝。若说两位领事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那江山阁内第三个高位之上的谢无冥更值得人审视。鬓上的银丝透出时间的睿智,他再次举荐让络知年与云溪一同离开天启时,一旁的纸月眉间已生出一分疑虑,而络知年却似了解了家师的深意,回应谢无冥的目光变得顺应感激。
先发制人不如静观其变,云溪静静看着其他人在江山阁你来我往,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他摩挲着身侧的羊脂玉牌观察着王者的一举一动,以为秦墨渊之事想个万全之策。褚桑煦扣着桌子最终首肯让络知年与云溪一起出城寻找秦墨渊二人,并借以索初岚手下的影者相助。直至阁会结束走出江山阁时,云溪才发现落于自己身上的另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听见索初岚在出门时格外诚恳地说了一句:“诚请云大人今夜寒舍一叙,索某有事相请。”却是一语又为局势加了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