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江山阁旧话》陌南央

34、不速之客

　　过了今晚，芷青和云溪之间应该有个交代了，落南汀独行于街道时如是想着。她也不知今日找借口离开是不是做对了，只是觉得若两人当真有缘而错过，着实遗憾。多年以来，不论是芷青还是索初岚，对她来说都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可自从进了江山阁，有种危险便一直让她惴惴不安。她是一个医者，看多了生老病死，这种危险的感觉她已经不陌生了。
　　路边昏黄的灯笼幽幽照着她的影子缓缓前行。似乎听见隐隐的脚步声，落南汀提神回过头，却是空无一物。也不知是何时染了疲惫，她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一阵夜风袭来，影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又随之颤了颤。
　　不对！明明还有脚步声。落南汀的神经即刻紧绷起来。一步，两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她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警觉的看着四周。原本静谧的巷子一时诡谲起来，明明有脚步声，却见不到她以外的任何人影。
　　又是一声，却似投入湖里的石头引起重重涟漪一样，引起众多脚步声的回荡，像潮水一样吞噬着孤身的落南汀。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云袖下的左手谨慎的划下秘术咒文：
　　“是谁？”她看了看手上光芒渐暗的灯盏终于不再沉默。
　　“秦太史和索少傅没有向落大人提及我吗？”忽远忽近的声音像鬼魅一样在落南汀身边响起，让她觉得后脊骨猛然一冷，“清阀盟，陌子孑。”
　　写着咒文的左手停了瞬间，落南汀的神色凝重下来：“原是若华城里伤了初岚的高人。可南汀区区一介医官，我崎云侯府虽位列宗亲，却是常年从医为业，少染政事，何时劳得清阀盟的关注了？”
　　“那自是因为落大人医术高明，把有些不该救的人也救了。”
　　“人命皆是平等，何来该救和不该救之分？”
　　一个响指平息了所有的脚步声，陌子孑站在巷口撇了撇嘴，话锋一转：“那就只能说落大夫的医术不高明了，只能救得了人的身，救不了人心。虽是崎云侯府常年不问政事，可是此时的落大夫却可以挟制很多人。比如……”
　　陌子孑看了看落南汀笑意尽收的脸，伸出手饶有趣味地一个个数着：“今日宴上的秦墨渊、索初岚、芷青，说不定连青海公都要给落大夫薄面呢，若是落大夫肯说句话，必然要比子孑说有效。”
　　落南汀看着掌心划完的咒文，波澜不惊地合上手掌，光芒在话语间刺破长空，照得一条街都如白昼一般。一刻生机，她的脸被照得苍白，她听得到耳边风声如催命符一般急急的呼啸，落南汀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九成秘术都在医术上的自己根本不是陌子孑的对手。凝聚秘术的剑指紧紧按在掌间的灯盏上，竭尽全力驱散周围诡异之像。
　　“落大夫其实不用这么见外，其实今日子孑只是来见大夫一面，希望落大夫转告秦大人清阀盟很欢迎他，当然，”陌子孑顿了顿，信手扬袖唤起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光芒，“这道强光，应该能够引来他们了吧。”
　　“你是想！”落南汀枉然大悟，回过头正看见陌子孑脸，一时回神顿觉得手脚冰冷。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如果不合作，他珍视的东西会一点点消失。”
　　感受到项间的钝痛，落南汀不得不承认自己莽撞了，视线模糊起来，失去平衡的身体倒在地上，在她合上眼睛前，她看见了秦墨渊焦急的脸。
　　激越的筝声顷刻响彻巷子，秦墨渊的脸从未像此时一样阴沉，硬瘦的指节拨出的音律如怒涛一样撕咬着陌子孑营造的黑暗。
　　“放开她！”低吼的三个字里充盈着肃杀，与之相应的是越发催人心魄的声律。
　　“秦大人来的真及时，那想必在下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能逼得你杀招上手，看来落大夫这个棋子很有利，不过送你四个字，关心则乱。”陌子孑看着秦墨渊忿恨的神色满意的笑了笑，“其实不必大动干戈，只要秦大人肯将你手中的《无字札记》交予清阀盟，不再搅宗亲的混水，我方决不再扰乱二位的生活，言出必行。”
　　“若清阀盟是善类，为何要对南汀下手？自相矛盾！”
　　“那自是因为秦大人你太过强硬，不给些教训难以撼动。这次，我们可以让她受伤，若是秦大人再不合作，可就说不好了。”
　　陌子孑伸手在失去意识的落南汀项间示意划了一道，杀气逼人的音律一时乱了节奏。秦墨渊的左手停在了弦上，指甲嵌入皮肉里，几乎可以拧出血来。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满眼只有那个令他牵挂的女子。
　　又是一道寒星闯入对峙，青霜的寒芒不由分说从陌子孑身后袭来，碍于落南汀，他的枪势分外谨慎，每一道含威的气劲都留了几分余地，却也让陌子孑不敢大意，敏锐地在攻势里寻找着回身的空间。青石板上你来我往的影子互不相让，应时再起的筝声如刀口上游弋的寒光一样寻找着陌子孑的破绽，也掩盖住了另一个声音。
　　渐渐被逼入死胡同陌子孑依然在笑：“青海公也到了，虽是初次见面，可今日这面子真是……”
　　话未说完，却只听得衣袖被撕裂的声音，方简收枪回身的瞬间，风刃破空而来，陌子孑虽是退避了几步，衣衫上仍被划了几道口子。忽立于他身前的索初岚腕上一动，浮鸢伞上锐不可当的风束死死压在了陌子孑左手。方简顺势一个箭步劫回了落南汀。
　　“清阀盟既是对宗亲不满，自当由我二人统辖宗亲的来过问，伤及无辜有失磊落。”方简话语间秦墨渊再顾不得尘逸筝，铮然一声放下筝心急如焚地抱起昏睡的落南汀。
　　索初岚环住双臂走到方简身边，带着怒意挑衅：“现在左右宗亲领事都到齐了，陌先生你是要在这里聊，还是要去青海公府上一叙呢？”
　　“二位不先看看落大夫有没有中毒吗？”一句话如芒刺一样让三人僵在原地，却也只是瞬间，陌子孑退到了巷间的阴影里，墨色的身影渐渐消融在黑暗里。
　　“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南汀姐，芷青他们即刻便到，我去别处拦住他要解药。”话音未落，索初岚伞上忽起寒风，她一个转身借着风力跃上屋顶，踏着瓦片疾行而去。
　　瓦片上的月光被匆匆而行的步伐踏的粉碎，索初岚攥着伞骨钩下的衣袖碎片辨别着风里传来的信息。她竭力看清楚沿途的每一个细节，生怕错过了陌子孑的踪迹。陌子孑隐遁的地方可以通向三个不同的巷子，她必须在他离开前截住他。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可她还是觉得不够，落南汀的安危系在这一线，慢一步，便是让她更靠近鬼门关一步。
　　无人的巷口只余清冷的月光，浮鸢上系着的铜铃忽然焦躁得响起来。时间像是在一刻停滞，索初岚停下脚步静静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屏息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索少傅还真是来得快。”
　　“人命关天，怎能不快。”
　　“若我说没有对落大夫下毒，你信吗？”陌子孑慢悠悠的说着，走到索初岚面前，欣赏着她因为这句话睁眼瞪自己的表情，“怎么，我用初九的口气说话你听不惯吗？”
　　浮鸢伞弹指间抵住陌子孑项上：“生死容不得你玩笑，若是南汀姐姐有事，我会拉你陪葬。”
　　“看来落大夫的确是至关重要，我们谈个条件如何，若左领事将记载宗亲丑行的那本册子交给我们，落大夫的安危，我们自不会再过问。”
　　“凭什么答应你？”
　　“难道索少傅至今还愿为宗亲做事，不正是因为落大夫、青郡主还有青海公在宗亲里面吗？郡主深居简出家中又是显赫，对付她的机会自是少，青海公更不用说，不像落大夫，常常出府为百姓义诊，偌大的天启城不怕没有下手的机会。”
　　愤怒的眼神在皱眉的瞬间化为叹息，索初岚紧紧攥着浮鸢退了一步，沉默间想起往日和落南汀相处的日子，用上了缓兵之计：“那本册子早就交给方简，给我点时间。”
　　对手闪烁不定的眼神被陌子孑尽收眼底，他笑着摆了摆手指说道：“刚刚可是索少傅在说人命关天，又为何拖延？”
　　“不要逼人太甚。”索初岚抬头瞪了陌子孑一眼，旋即冷冷笑起来，“不想知道那日若华城里我为你下的是什么咒吗？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说着她便自顾自转身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陌子孑愣了片刻，转身想要抓住索初岚，伸出的手却只能停在空中，看着她走远问道：“如果那日在若华城和你并肩的不是方简芷青他们，你今日会站在那里？”
　　“你问得太晚了，现在只站在风隐彤的身边，你信吗？”索初岚回过头，眼眸里满是黯淡，紫色的身影浸沐在黑暗里，“六哥，若是我交出那本名册，在我离开天启之前，不要公布。初九不想亲眼看着曾经努力过的东西，一夕之间成为泡影。”
　　索初岚在等到回答前走远，陌子孑目送她远去，也并未多言，在他眼里，自四年前在若华城分别，他们就一直这样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落南汀：我一个大夫，为什么还要参与斗法，我太难了。
陌子孑：以前只有左领事一个人打我，现在你们三个围着我打，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