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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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珍馆的筵席至接近午夜才散，秦墨渊背着筝走出小楼的时候，二楼再无灯火。一人站在夜色里，眉眼间流露出的欢愉如星光熠熠生辉。索初岚和方简已先行离开，落南汀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秦墨渊一半沉浸在黑暗里的脸，无声笑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看过他了，一些陈年旧事在落南汀心底缓缓流淌过，二人早已习惯对很多东西心照不宣。
落南汀默默走到秦墨渊面前，伸手轻抚着他温和的眉峰笑道：“若是今日能解开你的心结，南汀便安心了。”
微皱的眉像被春风吹开一样，秦墨渊的声音一如往日儒雅，深灰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份温暖：“你费心了，府里面还堆着很多杂物要处理，不能送你和芷青回去了，让云溪代我一行吧。待得最近的事情忙完，我们商量个时候去澜州，拜会下崎云侯府里的长辈可好。”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说想要去越州。”落南汀若有所思地说着，双眸中晕染出的笑意，在不经意间闯入秦墨渊的眼里，她拢了拢头发道，“那我先回府了，这几天整理卷宗千万别累坏了，不然大典可没有人祝颂。”她说着又看了一眼秦墨渊，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向芷青身边走去。
“那两位佳人麻烦你了。”秦墨渊拍了拍云溪的肩，笑得意味深长。
入夜的天启渐渐安宁，一弯明月斜挂在天幕上，似是给每个人身上都堵上了一层银光。云溪在这座日益熟悉的城里走着，静静留意听着落南汀和芷青两人时不时说上的几句话。这两位离争端如此近的女子，此时说的也不过是平日里养花研药的事。想及聆阳府里一院葱茏，他心向往之，也隐隐有几分忌妒。分明是江山阁里一样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若是他身后也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定不会时至今日还要小心应对各种面目。
“哎呀！”落南汀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今日忙的糊涂了，竟然把墨渊赠我的东西忘在了沁珍馆，你们先回府，我回沁珍馆拿点东西。”不待他人反应，落南汀便提着灯急急反向跑开了。
“落大人！”云溪欲追上去时，落南汀已然消失在了巷口。
倒映在青石路上的人影只剩下两个，芷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信手拿出一个小器物在手里把玩。被几点荧光围绕的手指灵活地扣着，随手间指尖竟多出一株兰草。她小心翼翼将兰草放在指尖端详了好一会，又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云溪”她打破沉默，“你觉得南汀姐姐和墨渊间的感情如何？”
“平日共事墨渊谈及落大人良多，每每谈及面上总有种朦胧的向往，让他更像一个寻常人。”
芷青想象着秦墨渊和落南汀平日相处的情景，浅笑起来：“落姐姐十四岁随父亲入帝都研习医术是便认识了墨渊，说起来也有十年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及其登对的两个人。”
“那敢问为何至今还未完婚？”
“其实每年年初墨渊都会算上一卦，只是天时不利，便一拖再拖。可是能如现在这样相互扶持，相交相知也已经很让别人羡慕。”芷青抬起头，如水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憧憬，“在天启，很多时候相守对于人来说都是奢侈。所幸南汀家的侯府早就淡出权利中心，他们的未来平坦得多。”
听着芷青的话，芷赦明咄咄逼人的脸出现在云溪脑海里，一些不便说出口的东西让他一时语塞，只这么沉默地看着芷青一人仰望月光。她该抗争过吧？云溪想着看向几步外的家人，只觉明明很近，却恍如天涯。
“当年墨渊为芷青看过生辰，只留下筹谋二字做提醒，今日想来却有几分道理。出身无法改变，未来却可以筹谋。”
“云溪虽然平日敬重墨渊，但在我眼里，天命之说不过是世人为成败编造的借口，不必太放在心上。未来自古是由手中的力量决定的，如果不愿接受既定的道路，漫漫求索总能有出路。”
“我亦是如此想的。”一闪而过希冀让芷青在瞬间明丽惊人，“其实我一直觉得，青海公的政见是正确的，宗亲一而再压迫寒门，来日他们的豁命反扑我们不一定承受得住。可惜，我叫不醒一群沉沦旧梦的长辈，只能为来日早做打算。”
芷青迎着月色仰起头，眼睛里流转出不甘的情绪；“我不愿百年后，史书上提及我，只是个宗室贵女，生平寥寥。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为国、为家做些什么。你还记得两年前的柳南吗？那时候舞姬跳得舞很漂亮。”
“我记得当时你说那舞叫……”云溪正努力回想细节，思维却被眼前的景象止住了。
巷子并不宽敞，漏下的月光在芷青翩飞的海棠色衣裙上跳动，她沉醉在自己的节拍里，踏着一地月色悠然起舞。明澈的眼睛里像是放入了整个世界，又像是空无一物。每一次回袖都像挽起一股春风吹开满城的花朵，惊鸿般的旋转里，每一个回眸都有种说不清的骄傲，忽来的夜风让她如飘举欲飞的仙鹤，遗世独立。
踏霜舞，三个字在云溪脑海里渐渐明晰，分明是与两年前一样的舞步，却更加美得惊心动魄。那时她说过，羡慕那个可以因为挚爱舞蹈而离开侯门绣户的郡主。而她，必然为一些东西所牵绊，也必然为一些东西而坚守。
我值得你这样绽放吗，芷青？云溪第一次觉得她是一个惊为天人的存在，每一眼都无法忘记。他非冷情冷性的人，能感受得到她悄然释放的好感，只是他们的身份有太大的差异，如今的云溪还不敢妄动。
一个朱红的小物件再芷青起舞间落到了云溪脚边，直到芷青跳完舞，他俯身去拾起时，才发现是块被揉皱了的绣花帕子。云溪小心的展开帕子，帕中裹着一枚香囊，其上的绣花与方才芷青指尖凝的兰花如出一辙，却呈出四分五裂之像，错杂的针脚硬生生将这分崩离析的场面聚合在一起。
“让你见笑了，今日心绪不宁，才绣得这般凌乱。既然掉出来了，也算是有缘。若是云溪不嫌弃便收下吧。”芷青看了看帕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云溪便收下了。多谢美意”原来方才席间她专注的是这个，云溪小心翼翼收好香囊，珍之重之地放进怀里。也不知为何，每每想到那兰花，他便心绪不宁。
缓慢的蹄声映着月色淡然行于天启，方简看了看前面的巷子，轻轻调转缰绳转入巷口，却见着巷子的另一头有一人正歪着头朝他挥手：“哟，真巧，想不到青海公也走这条路。”
索初岚倚墙看着方简，手里的穗子在月下一闪一闪，像极了四年前狡黠的目光。
“你绕了半个城就为了说句真巧？”
“不过三条街，哪里来的半个城？”索初岚不慌不忙，背着手走到方简面前了然一笑。
方简转过头环顾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那日在莫纥关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你也怀疑他？”
“看来你也怀疑，若是当真。恐怕现在青海公的身边已经是危机四伏，早做防备。”
方简的表情为之一冷，却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平静，他盯着索初岚飘忽的眼睛缓缓攥拳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会下定论。若真的是他，就算是方简不想看见，也必须面对。谢谢今日提醒，不过若说起危机，是你比较自顾不暇吧？”
“希望是我多虑了，倒是不用担心我。”索初岚收起笑容凑到方简耳边幽幽说道，“若是有一日我背离宗亲，背离天启，你当如何？”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走出天启了。”觉得项间的凛凛寒意，方简伸手摩挲身后的青霜枪道，“但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你的理由。丁忧三年里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此刻的你，让人不寒而栗，全然不是四年前我认识的索初岚。”
她悄悄绕到了方简身后，摇了摇浮鸢伞上的铃铛：“老方你认识的索初岚是什么样子？其实很多话不过自欺欺人，你以为的终究是你告诉自己的。”
索初岚仰起头把目光放得很远：“正如我恨了我父亲十六年，我恨他无力保护我母亲，但是我错了，直到他过世我才知道他比我想的勇敢很多。若是有一天，我变得让你们陌生了，请记住我曾经没有那么可憎的面目吧。”
“年纪轻轻怎么忽然说话老气横秋了？”
“因为把你老方当朋友啊！”索初岚转过身踮起脚揽住方简的肩膀笑道，“明年春天我就要离开天启了，舍不得你们呀。”
“你这样一刻风雨一刻晴，迟早吓到外人。”方简收回了按在青霜上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在索初岚肩膀上拍了两下。
“谁让你是若华四秀里的老大哥呢？带着三个妹妹总要承担些什么，我们可比方繁省心多了。”
上一个和自己探讨方繁的人，已经生死不明。方简透过索初岚随性的表情，似乎又看见了碧琊站在月光下转着扇子。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