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羽国来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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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衷情
岚湮霰散月清绝，佳影绰然孑。飞云阔迹何觅，飘渺漏声稀。
才几许，落尘局，怅空余。漫途难记，不慕铮琮，独眷碧穹。
那个女人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金色的长发在风中翩飞不已。明明平素从容温和的脸却在此时那样悲伤，她知道不远处的高台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可她不想管了，溢满血腥味的喉咙里缓缓飘出了羽族古老的歌谣。
“行刑！”冷峻声音之后是疯狂的马嘶，系在女人手脚和脖颈上的绳子骤然紧了起来，像是几只凶恶的猛兽，急于撕碎她的身体。马蹄下的沙尘迷蒙了她的眼睛，五马分尸之刑对于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来说也许是一场噩梦。
“彤儿……彤儿……”她的声音在刑场上显得微不足道，撼动不了任何东西。却又是一声长嘶，在最疼痛的瞬间她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褚桑煦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天边还是昏沉的黑暗，他默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那年他六岁，先帝带他去见证她的死亡，只是一瞬间，血肉飞溅，死无全尸。她是当年羽族的少主，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骄子，风华正茂之年一夕亡故。她的名字叫风若璃。
十九年时光流转，而今大多数人对她的记忆只剩下她曾经拥有一把名剑，而在她死后，没有人知道那柄叫子夜的剑流落何方。人们只知道，从那以后帝王的破晓剑再无光芒。
“北羽。”黎明的宫殿还是有些阴寒，褚桑煦披上了秀满滚地龙纹的衣衫看着案上新上的关于北羽的走着抿了抿嘴，自言自语道，“你们对我大徵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呢？”
同一时间，明眸的女童独坐在宫殿冰凉的石阶上，专注地编织着手上的雪桐花，夜风悄悄拂起她银色的长发，发间跳动的光芒宛若繁星。“天色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会着凉的。”浸在夜色里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女孩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的陌生人，不知为何却觉得有几分亲切感。
“因为长老们说过，只有被风神祝福过的雪桐花才有祈福的灵气，太爷爷的病很重了，暮眠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为太爷爷祈福，风神会把祝福放到这些花上的，而且……”暮眠乖巧的眨了眨眼，侧过身期许的看着远方空旷的道路笑着继续说，“要是爹爹回来，一定会经过这里的，爹爹常年在天启，我少能见到爹爹。”
来者的眉梢微微动了下，他蹲下身端详着风暮眠的样貌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眼里似是欣喜又似戏谑，“原来令尊是世子风隐烁，真想不到他有真么讨人喜欢的千金。”
“你认得爹爹？”
“算是远房亲戚吧……”说到亲戚二字的时候来者的无意间敛了几分眉，又在片刻恢复了笑颜问道，“暮眠能带我去见你太爷爷吗？”
虽然南羽早已规定陌生人不得随意出入宫殿，但来人没有恶意的笑容让未曾涉世的孩子有些动摇，暮眠撅起小嘴看着来者，“可是我没在秋叶城见过你，爷爷不会轻易接见外人的。”
“都说了我是风家的远房亲戚了，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像坏人嘛？这样吧，暮眠把家主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自己去找，绝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好不好？我们拉钩！”来者伸出手，翘起的小拇指在等着孩子的答案。
风暮眠扯着衣角，不停地转着蓝色的眼珠想了会，在偷眼观察过四周没有人的之后，伸出手指勾住了来者的手指：“爷爷在西苑照顾太爷爷呢，说好哦，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她朝着来人吐了吐舌头，却只是瞬间，刚刚笑着的人竟不见了踪迹。
通往西苑的多少有些晦暗，来人看着不远处还亮着灯火的建筑，眉目间无声凝出忧伤的味道，越来越近的门像未知的未来，打开那扇门，也许他就可以得到一直以来期许的东西。
西苑之内，已过天命之年的风若驰静静守在日薄西山的老羽王的身边。虽然银色的头发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眉宇间的皱纹却分明在说着几十年的风霜：“父亲，烁儿很快就回来了，不要担心。”他紧紧握着老人的手细声安慰着，被时间退去硬朗的线条在烛光里格外柔和。
老家主睁开疲惫的眼睛，眼角略微有些湿润，他的声音缓慢的如同枯井边腐朽的舳舻一般：“其实，我所亏欠的不仅仅是烁儿那孩子，还有璃儿，璃儿她……”苍老的声音却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
“我不是说过我与父亲说话的时候不得有人闯入吗？”风若驰平静地转过身把责问的声音压的很低，生怕吵到老家主。在他转身的时候，来者双手捧着一样黑色的东西交到了风若驰的手上。那是一个剑鞘，如墨一般的颜色上游走者内敛的光点，镶于剑鞘上的宝石映着烛火透出摇曳的影子。看清剑鞘的瞬间，风若驰的神色大变，“这是……子夜的剑鞘，你是……”他看着将头埋的很低的来者，满是诧异。
“阿舅，我叫风隐彤，我娘亲是风若璃。”风隐彤抬起头叫风若驰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听见那声阿舅的时候，风若驰刹那僵在原地，原本应当接住的剑鞘应声落地。额头上深邃的皱纹不住地颤抖，他抓住风隐彤的肩膀，仔细看着他的容貌，生怕错过丝毫的细节。
“璃儿……真的是璃儿的孩子？”像是忽然见到了灵光，老羽王的语速蓦地快起来，他想要坐起身来，却始终使不上劲，于病榻上挣扎了几下，勉强侧过身端详着忽然出现的人。全然陌生的脸还是那样年轻，风隐彤，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羽族之内一直传言这他是风若璃的独子，可二十年来老家主都未曾去确认过这个消息。
不仅仅因为全天下都知道北羽和大徵分庭抗礼，若是有所往来必会加重徵朝对南羽的围困，更是因为，如果确认下来他不是女儿的孩子，那么老人最后一个念想也就断了。而今，风隐彤捧着爱女的佩剑回来了，失踪了十九年的子夜再见天日。
风隐彤恭顺地走到老家主的床边，俯身跪下让老人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的脸，虽是和风若璃截然不同的面容，可举手投足之间的神采却让老人那么熟悉，那孩子明明嘴角保持着温柔的弧线，清澈的眼睛却氤氲起了水汽：“外公，阿彤在这里。阿彤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这样伴在你身边。”
经年的分别不曾隔断他们些血缘，近在咫尺的亲人让风隐彤多年来的酸楚化为乌有，“阿娘说她对不起羽族，临终前曾经说过若以后机会，一定要代她尽孝。外公，我还有个孪生哥哥，他没有等到团聚这天便去见娘亲了。这几年一直再找合适的时机来看你，可至今时机还未成熟。我怕再等就没有机会了，只能唐突夜访，还望外公和舅舅不要见怪。”风隐彤把头埋在老羽王怀里，哽咽的声音里藏着他自出生来从未见过南羽亲人的伤怀。
老羽王缓缓伸出手，触摸着外孙面庞的干枯手指颤抖不已，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阿彤，这不是你的错，你们背负了太多，这些年一个人打理北羽很辛苦吧，南羽和北羽本就都是不该存在的。”
“有生之年，风隐彤会尽一切力量让羽族回归完整，外公相信我。”游离得很远的目光在话语间尖锐起来，风隐彤握住老家住的手郑重承诺。
“彤儿，若是有机会，你会为十九年前惨死的羽族报仇吗？”
被问及隐痛的风隐彤没有因选择而失态：“外公，羽族需要的是安宁而不是杀戮，阿彤一直觉得天启欠羽族的不是血债血还，而是一个交代。娘亲当年选择去天启赴死，必也是不希望两方的矛盾再加剧。我们羽族，绝不做天下的棋子。”
“这就好，很多时候放下比背负更合适。想必过些日子我与璃儿团聚的时候，她会含笑的。”老家主摩挲着外孙的手，枯槁脸上的笑容多了三分慈爱，“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你，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可以放下些了。我的日子……”
老家主还想说下去，却被一旁的风若驰止住了：“父亲，快开春了，您的身体会恢复的，不要说丧气话，你还会看到我们暮眠嫁人呢，说不定阿彤还会给你抱个重外孙回来。”风若驰微笑着安慰老人，他拍了拍风隐彤的肩，“你看，以前从未想过可以见到姐姐的孩子，可现在阿彤都来看你了，还有什么不会发生，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驰你难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阿彤，你现在的身份太容易引起风波了，趁着没人注意快回去，外公今天很高兴，外公累了，让你舅舅送你出去吧。”“阿彤以后还会来看外公的。”风隐彤说着站起身，离开宫殿的路上不断回头看着病榻上的老人，而老羽王浑浊的眼睛也正注视这个逐渐远去的身影，那是迟了二十载的祖孙相望，无声，脉脉，却承载了多少个日夜的期许。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羽国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