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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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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击凛戈营的伏兵至天明才回到大营,羌济原背上的伤口刚刚包扎好,得知方简重伤带人冲进北羽的领地中箭失去下落时,他的脸色为之一沉,他转身凝视着墙上的地图,东方青色的山影渐变的刺眼。风隐彤究竟想干什么?对于近年来逐渐活跃起来的北羽少主,不管是徵朝还是禹离都无法判定其立场,禹离与大徵间的这场两方对决似乎成了三方角逐。
“可汗,左贤王醒了。”国师带着惧意的声音打断了羌济原的思路。
“洛原怎么样了?”
国师脸上的皱纹似乎在瞬间深了一层:“左贤王……疯了……”
羌济原瞪大了眼睛,背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竟又火辣辣的疼起来,他颓然坐下,抬起头看着满帐的阴郁缓缓说道:“带我去见他。”
雪早已停止,羌济原却觉得去见左贤王这一路,陷在雪中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站在帐外踟蹰着该不该进去。里面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亦是他的同胞兄弟,一道毡帘隔开两个世界,羌济原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很久,终于慢慢推开了眼前的帘子。
众多的来人让羌洛原迅速退到了角落里,他不停找东西瑟缩着盖住自己,不经意间抬眼看着众人的眼神闪烁不定,昔日里眉目间的雷厉风行荡然无存,年轻的脸上尽是不安。看到眼前判若两人的左贤王,羌济原不禁攥紧了拳,他缓步走向角落想要查看羌洛原的情况,羌洛原却早一步冲向了另一个角落,继续找不同的东西把自己盖住,全然不顾衣物头发的凌乱。面对神志不清的手足,羌济原落寞转过身,沉默地离开了军帐。
“一夜之间,三千军士覆灭,主帅发疯,究竟是怎么回事?”帐营外羌济原压得很低的声音像不经意间扫过众人的寒风,让余下之人为之一寒。
“可汗容秉,军医查实西营的军士并非被凛戈营横扫而亡,而是死于自相残杀。老臣推断,那天西营应出现了一位秘术师控制了军士。据臣所知,前些天帝都派遣到凛戈营的碧琊是位高明的术士,臣猜想,那日应是他带人袭击了西营。”
帐边的木桩被羌济原拍得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额上青筋尽数暴起,话语里却透出无尽悔恨:“无论如何,都要医好洛原。”羌济原径自向回走,踩在雪地上簌簌的声音提醒了他什么,他停下脚步,“速把方简夜袭失败身死北陆的消息传出去,加紧练兵,待这雪一化攻破莫纥。”
羌洛原坐在帐中听着兄长的脚步越来越远,浑浊的眼神清明起来。
“装疯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有什么想说的应该告诉他。”身着黛色长衫的来者微笑着推开毡帘,像多年老友一般不见外的走了进去,倚着书案看了沉默的羌济原一眼又道,“风隐彤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探望你左贤王,你再装疯可就不厚道了,昨晚上西营发生的我可都看到了。”
“我只是不想这场战争在进行下去,马上要开春了,又是放牧的时候,王兄几乎把禹离的男人都带来战场,不知道还能带回去多少,会误了时间。而且,莫纥关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攻下。”羌洛原站起身理了理衣物,眼神渐渐失去焦点:“昨天看着手下的士兵自相残杀,我忽然觉得这和我们与徵军厮杀没什么区别。都是流血和厮杀,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
“你该告诉他。令兄不是不开明的君主。”
“阿彤,皇兄是不会放弃他的霸业的,何况现在徵朝内有清阀盟之忧,也许这是禹离崛起的最好机会。更何况,即使我有心停战,禹离有机会吗?徵朝会不继续开疆扩土占领我们的草原吗?”羌洛原抬起头看着若有所思的风隐彤又问道,“若徵朝真的是善类,羽族又为何分裂成南羽北羽?你又为何不肯臣服?”
风隐彤安之若素的神情滞了一下,旋即又笑的无风无雨:“不用老戳我痛处,我都记得。”他耸了耸肩佯装失望,“果然说不过你,好自为之。还有,方简没死,下一场仗胜负难言。”
羌洛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拍了拍风隐彤的肩“该好自为之的是你,是你救了他吧。救了方简就意味着北羽和禹离立场不同了,徵朝却不会为此感谢北羽,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别用方简重伤进了你们北羽的箭阵能自己完好无损的出来这种谎话骗天下人。”
“我就是要骗天下人。”风隐彤平和的语气转眼间锋芒毕现。
羌洛原看着对面的人担忧地说道:“若是那样阿彤你会活得很辛苦,和他一样。”
“那你现在骗着禹离上上下下不辛苦吗?这几年朋友了,我不戳穿你,你也不可以戳穿我。下一战不论胜负,都会是一个结束,我会好好看着。”
“你已经卷到了这场仗里,还想旁观吗?”
风隐彤答得干净利落:“是,洛原我们各自好自为之吧,等你哪天不想装疯,我陪你做场戏,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把你所想的都告诉令兄。”
“走好。碧琊是个可怕的对手,若是你遇见,务必小心。”
“谨记。”
青海公失踪的消息自禹离大营不胫而走,碧琊的军情传至帝都已是一日后的朝会。云溪静默地看着满朝臣子各色的表情,方繁的眉间自始至终带着阴云,若不是数次请缨都被驳回,此时的他早已赶到莫纥关寻找方简。驻守黄泉关的络知年执意不再拨兵援助使此时的边境危机重重,似也应证了炽麟与凛戈二营主帅不合的流言。
如陷入阴霾的群臣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依然有人气定神闲。宛乾公芷赦明自若地站在前殿等着一个消息。明眼人都知道他在等方简的死讯,若是此时青海公亡故,那么芷家便可取代方家在大徵的位子,这个位子他等了很久。议事的朝堂之上还有一个人的神色值得揣摩,云溪凝视着不远处很少上朝的风隐烁,每每提及北羽,这位南羽世子的略动的眉头似是某种暗示。
“陛下,隐烁昨日接到家书,祖父的病情已经很严重,恳请辞假数日回南羽照顾他。”风隐烁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平静的言辞因归家而变得恳切。
“世子旅居天启六年未回南羽,现南羽首领病重自是要照顾的,朕即刻就派人与世子同行。”同行二字被褚桑煦说的有些重,他打量着着阶下的风隐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半月后的若华阁会,还望世子能准时到若华城赴会。”
“陛下,历年若华阁会都由青海公主持,现青海公下落不明,今年的阁会仍要如期进行吗?若是……”芷赦明微微眯起城府眼睛,试探皇者的口风。
你在诅咒家兄吗?方繁冷冷瞥了身侧的中年人一眼心中暗道。还未等他开口反驳,一览无余的褚桑煦已了然回应:“若是青海公不能及时赶到,朕自会再安排人员主持。虽现莫纥关告急,各家公侯也该准备若华阁会的事宜了,清阀盟已日渐猖獗,还望各位的阁会能为朕提出良策。”他站起身看着占了大半个朝堂的世家子弟肃然掷下一句话,“若是再如四年前那样,朕必然问罪。”
一句话镇住半数朝臣,芷赦明神色一紧,即刻恭谨低头“诺。”
像是一场恍惚了很久的梦,兵戈、血海、莫纥关万里的愁云都纠缠在了一起。方简费力地睁开眼睛,他已昏睡了整整两天,腰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两日未进餐饭的身体乏得厉害,他勉强撑着床榻坐起。被卸下的盔甲静静架在五步之外。推门的响动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有些力虚按在了青霜上。来者淡然走入了他的视线自我介绍道:“在下翼凌云,既然青海公已经醒了,我代彤少主向贵客问安好。”
果然是北羽,方简思绪急转,权衡着所有可以预见的利害,沉吟片刻回应:“鄙人谢过贵邦解围,敢问与我随行的军士可还安好?”他倚着青霜忍痛缓缓站起身,询问部下的情况。
“有如此的主帅,怪不得凛戈营军心如此稳固。”翼凌云淡定地迎上方简深邃的目光,“那十三位军士也都安好,身上的伤我们都进行了治疗,此时雪还未化尽,禹离方还未有所动作。”
“贵邦素于我朝不合,何故……”“可青海公不也还是采纳了左领事的意见,在危难之时向北羽而来?”翼凌云微微昂起头,放慢了语气似是沉湎禹回忆,“二十年前秋叶屠城是因上代青海公的死谏才得以终止,羽族非恩将仇报之辈,这个恩情自是要还的。”
“那左领事又为何出现在北羽?”
“这个青海公大可以去问他本人,他的性子贵邦朝廷的人自是比我们这些外人了解。”
翼凌云的应答的确无可辩驳,方简敛眉忖度着形式缓缓问道:“在此叨扰了数日着实麻烦了,只因军情紧急方简必须即刻回莫纥关,在此之前,可否与彤少主一谈?相信贵主愿意救方某自然有想与我朝和解的想法。”
“抱歉,少主此时尚是杂务缠身不便于青海公交谈。”翼凌云看着眼前尚且虚弱的方简又道,“现在青海公身体尚未康复,此时便回莫纥关怕是一路颠簸不妥。”
方简毫不在意此时的身体:“可若误了军情,方简万死不能偿,稍作调整便出发。”
“既是如此,还请青海公按照图上路线走。”翼凌云将一卷羊皮交到方简手上,“此路线避过禹离耳目,若是让禹离发现青海公安然自北羽而出,我们将不好对天下交代。”
方简接过图郑重点了点头 “多谢。”挂在墙上的银甲被取了下来,方简第一次感到这副盔甲的沉重,他转头看了看青霜枪上自己的倒影,沉默地握紧了枪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