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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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晨曦的早晨在瀚州草原及其常见，昏晦的云层压在地平线的荒草上摇摇欲坠，震颤的大地、泛滥的鼓点声，天地变得得惴惴不安。牧人摸了摸身旁的羊群站起身，睁大眼睛尽力看向及目最远的地方，若是在多年前，这样响彻草原的鼓点必然已经让他身后的羊群四散而逃，可此时，连他身后刚出生的羔仔都不以为意。
“又要开战了吗？”他喃喃自语着挥了挥手上的羊鞭，催动着慵懒的羊群，悠扬的牧歌成了最不合时宜的声音，在羊群迷离的眼里汇成一道异样的风景。
自徵朝建立以来，华族从未放弃过向北陆拓展的进程，瀚州南部半数草原皆成为大徵之疆域，而本属于那片草原的蛮族军士们也从未停止过对徵朝反击，铁骑、角声、旌旗与亘古不变的苍穹一起见证着百年来的风云变幻。
马背上的羌济原眺望远方，望见傲然屹立的莫纥关百感交集，他回过头看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军士，谨慎的眼睛里燃起亮光。每场战争都会造就一个英雄，在禹离子民的眼睛里，他就是英雄。若是莫纥关城墙上猎猎飞扬的旌旗被他斩尽，那么，他将成为这片草原上永久的英雄。无论如何，在后人眼里留名的终只是他自己，与他身后那一张张坚定地脸无关，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没有他身后那一群无名的人，便没有禹离羌济原的传说。
昨夜祭祀为祈求胜利而唱的巫歌还在依旧在耳边回响，飒飒的风声却已迫不及待的宣告又一场金戈铁马的开始。只是一道寒光闪过，羌济原腰间的刀已出鞘，在鼓声的映衬下“进攻”二字立时划破所有僵持。
一声令下，潮水般的攻势直逼莫纥关而去，一时烟尘四起，天边的铅云把早春草原微薄的绿意压得奄奄一息，马蹄踏过之处皆是战栗的气息。凛冽的刀光和坚定地目光交织在一起，在一切都不明朗的大地上扑向雄关莫纥的神话。
滚滚而来的烟尘在碧琊眼里化成一大片阴翳，他将折扇收好，盯着眼前早已泛了黄的粗糙鼓面果断挥手。霎时震天的鼓声以冲破长云之势从冰封的莫纥关城楼上蓄势而出，涤荡天地。
“不和青海公一起浴血吗？不明个中的人可是会觉得二位有嫌隙的。”声音极快地由远及近，语毕时分身披茶白斗篷的人已站在碧琊的身边，和他望向同一个地方，两军对垒之地。
碧琊的视线没有从战场挪开半分：“想必小索大人不是不明个中的人吧。”
“我只是来看这场仗的，真遗憾，本来想着可以看看方简碧琊二人是如何于沙场合作无间的，看来看不到了。”
“你当真是来看热闹的，这场仗可是……”
未等碧琊说完来人便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仗都是大人物的野心，若不是大徵百年来执意开疆又何以边境不宁，若是他禹离安心于驰骋草原也必不会挥戈南下，只是两方都不知足才累及千里百姓。我来此只为三事、一看清禹离的实力，二、看清方简凛戈营的实力，三、”他的话忽然停住，戏谑的眼里逝过一丝无名的恨火，“清阀盟的来这边了。”
被战鼓声掩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在碧琊听来格外清晰，他神色一动，更为警醒：“那就好好看着吧，大徵不会让青海公出事。”
朔风随着震颤的大地一起咆哮，如刀一般撞在每个人身上。阵前的方简一身银甲，神色冷峻，负于他身后的青霜枪在疾驰中闪着冷芒。方简侧过身自若地拿起鞍侧的羊皮壶，一仰首，醇厚的莫纥春带着巨大的酒劲顺着喉头直闯而下，霎时肺腑皆为之一振，满腔战意如草原上的烈火般燃起。
青霜的枪尖已映出了逼杀而来的人影，方简顺手擦了擦唇边的酒渍，腕间一动，一杆寒枪便随着身后相起的鼓声一起横于阵前。铿然一声，短兵相接。青霜已和长刀交汇于一处，刀的主人，正是羌济原。两种风采于一时在杀阵中跃然而出，如龙如虎，似风似电。
一击未成，第二刀旋即袭来，刀上的寒光带着风声从对手身侧斜削而去。方简迅速夹紧身下的战马，伴着一声长嘶，青霜枪头一转护于身前。又是一声铿然，青霜的枪杆被巨大的力量震的微颤。方简抬头正视着羌济原，那双凛冽的眼睛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在两军对垒的喊杀声中却比以往更加震慑人心，那是枭雄的眼睛，蔑视所有阻路之人的王者的眼睛。
凛戈营的银甲已和苍狼骑深色的皮甲相互渗透，几乎每一步都可以听见各种兵器交接的声音。东陆尖锐之师和北陆骁勇的铁骑绞杀在一起，杀声震天。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的厮杀只是为了可以让归期早至，可以早日回到桑麻阡陌去看看家老和妻儿。而在此时的战场之上，两军心中所想的更多的是身后的国家，那些被纨绔们嗤之以鼻的
“为保家国，肝脑涂地”的话，是这些朴素的军士心中最坚定的信仰，这让他们成了两邦最强大的战力，刀笔之下一场场旷世奇战背后皆是满目的血泪。
没有一个人害怕，睚眦尽裂的喊杀和拼尽全力的迎战，是昏晦天幕酝酿的、暴风雪前最壮烈的前奏。
几个回合下来部分伯仲的方简与羌济原战意正酣，狂躁的风声把方简身后直逼而来的杀意掩藏得悄无声息，他身下乌色的夜北马却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一扬蹄，鞍上的方简整个人都向后仰了几分，几支羽箭霎时紧贴着他的肩膀斜略而过，微微泛着绿光的箭头把剧毒的危险昭于战场之上。
忽来的奇袭让方简更添警觉，他未曾松开手中的枪，迎击羌济原的攻击的同时，余光迅速扫过周身的战场，不远处竟潜伏着十多名射手。原本稳定的阵后方也在此时嘈杂起来，苍狼骑的一支分支已绕到了凛戈营后方，阵型在闪击之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方简，你回不去天启了，把草原还给我们！”伐芜在话语间再次袭向方简，虽然在羌济原眼里胜负已经分晓，可他还是希望眼前这位东陆名将可以死在自己的手下，而不是死在周围的毒箭之下。
微皱的眉心只是在瞬间便舒展：“可汗说这话为时尚早。”
枪上的青缨一动，却见禹离后方竟也惴惴不安起来，一队银甲若天降般出现在禹离军队深色的战甲之间。
羌济原嘴角抽搐了一下，立即果断下令放箭，蛰伏于四周的射手瞬时拉开了弓，十几支箭再次袭向阵中最耀眼的银甲。
风声骤紧，生死一线。
电光石火间，却见二人冲至方简身边，凛冽的银甲转瞬被飞溅而出的鲜血染红。
“元帅快退，末将为你开路！”来者中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犹豫，狠狠抽了马鞭冲向挥刀斩杀蛰伏在周围的射手。从二人嘴角汩汩而出的血液红中泛黑，却停不下他们的战斗，直至再也抬不起头的时候，周围已成陈尸之地。眼看已逼近羌济原两翼，血迹未干的军刀在瞬间落在地上，马背上的银甲终也滚落到满地的尸体之中。
“李校尉……”已习惯了沙场的方简顿觉周围的哀号刻骨起来，同胞的血迹溅在脸上，在冷风里干结成凄厉的暗红，蔓延到那双运筹帷幄的眼睛里。
已血流遍地的战场在城墙上看来触目万分，碧琊凝视着阵中的方简一言不发，在战鼓声中渐渐展开的折扇上，有一团碧色蠢蠢欲动。莫名的寒意忽然一点一点落在他脸上又在瞬间消失，碧琊警觉地抬起头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句：“这场雪来早了。”
声音里没有一丝喜悲。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鏖战之时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飘落，让碧琊的眉渐渐拧在一起，他缓缓合上折扇叹道：“的确来早了，看来这场仗要拖到雪化之后了。”
“在大徵军中怕是没有人向方简这样让军士誓死追随了。”来者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坐在城墙上远目而望，“我是第一次看见青海公征战，后方被袭还能临危不乱的人可不多见。”
“即便是后方，凛戈营也不会不堪一击，对于自己的队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站起身，他转过头问道，“怎么，又要走了吗？”
“恩。”
“下雪了，一路小心。”
来者愣了片刻，拍了怕落在斗篷上的薄雪道：“不问我去哪吗？”
“答案自然只有两个，一、回天启。”
他好奇的转过头看着碧琊讳莫如深的脸，等待下一句：“二呢？”
“二当然是不回天启。”碧琊看着他忽然错愕的表情笑了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待到左领事你想回去的时候你自然会回去。”
“如果我说我不会回天启了，你信吗？”
“不信。”
“呵，是吗？我之前有没有说过，大理寺卿这双眼睛，真是让某好生熟悉。”来者自顾自说了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碧琊，“劳烦把这个交给青海公，预祝他早日凯旋，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他背着碧琊挥了挥手，渐行渐远。
震天的战鼓已变成了收兵的信号，立于城墙之上的碧琊却分明听到了诗篇。
四海为家，何处为家？
一樽丹心饮罢。
恨乡关难连，千山负雪衔枚艰
叹南望，苍凉更点
胜负谁道不由天？
但恨乡关难连，千山负雪衔枚艰
冷锋险，铁血百炼。
谁看汗青，第几篇？又几言？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