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青海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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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丹心白首凭栏，彻骨寒。莫逆江山横越气如川。
抬望眼，角声连，蹄痕浅。惟愿冲冠一怒祭青天。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静静浮在虎踏河上的半轮月，羌济原的锦帽貂裘微微反射出浅色的月光，狠狠抽下的马鞭发出清脆的声响。禹离的十里联营越来越近，而他身后是渐渐远去的溟朦海和莫纥关城头警备的铁甲。
已是夜阑之时，草原上猎猎的夜风像狼群一样呼啸着，满地野草狂风里尽数折腰，战马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夜幕下于不安窜动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羌济原古铜色的脸在凛凛寒风中依旧保持着那份灼人的霸气。一马一人似是草原上一支疾驰而去的黑色利箭，飒沓不羁直穿千里。他是这片草原的王者，唯一的王者。
驰入禹离大营的他狠狠吐了口唾沫：“该死的，竟一夜之间在莫纥关方圆三里之内设下那么多地势机关，方简，有你的。”回忆着一路上遇见的众多马绊暗坑和地刺，甚至还有箭阵和火线，羌济原不禁心惊，若是一个没有什么征战经验的普通军士，定是未到关下已成亡魂。羌济原不得不承认，莫纥关中的方简的确是个行军奇才，几次交锋莫纥关依旧固若金汤，除了刀口上大徵军士的鲜血，禹离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速传军师！”他向帐边的武士挥了挥手，径直走入毡帐之中，拿起桌上一壶热腾腾的酒仰头而饮。余光瞥见挂于墙上的瀚州地图，他眉心一皱，转身顺手把手中的的空壶砸在了地上，壶碎的那一刻只听得不甘的大喝一声：“可恨！”残余的热气还在碎片间跳跃。
盛怒之下的羌济原没有注意到周围隐匿的气息，一阵清风自禹离大营各顶帐顶上匆匆掠过，月色下时隐时见的人影终于在一里外的雪桐树冠上停下。瞬间，那个有些半透明的人影在叶间漏下的月光里顷刻清晰。白色的斗篷融在通体雪白的雪桐树里浑然一体。
“又去禹离大营探听消息了？”翼凌云无声无息地他身后：“要是被他们发现……”
“发现了就跑呗。”白袍人耸了耸肩，一脸轻松，“跑不掉就等你带着鹤雪士来救，你们救不了就放消息出去说大徵的索少傅为了刺探军情被俘，等他们派风隐烁来交涉把我赎回去，很简单嘛。”最后四个字像刀锋上一闪而过的光，极其清越，却足以让有心的闻者胆颤。
翼凌云没有被白袍人戏谑的言论逗笑，他知道那张苍白的脸上不以为意的笑意里，藏了太多东西，他默默看着眼前的人，湛蓝的眼睛里是尊敬也是心疼：“少……”他的唇动了动却被白袍人轻挥的手止住了要说的话。
“凌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袍人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回北羽传令下去，加强灭云关的防守勾弋山沿线每三里设一瞭望台，禹离和徵朝一有异动立即回报，决不能让他们的战斗波及北羽。真正的较量就要开始了。”他转身看着东方严守的雄关微微颔首道：“方简，你会上演什么样的战役呢？我等这场仗可是等了很久。”
“你今夜不回北羽吗？”
白袍人稍愣片刻笑道：“我要去莫纥关再看看青海公的军事布置。照理，碧琊也该到了。”
“我陪你吧。”
“好。”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笑起来，“凌云，我们比谁先到莫纥关，要是我输了……”他眨眨眼睛自雪桐树顶纵身而下，若不是他没有翅膀，世人必然将那清逸的身形认作不世出的鹤雪士，只能听见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等我输了再说。”
翼凌云站在枝头看着那已经远去的白色身影无奈叹了口气，那是一阵风，谁都抓不住，他不知道那阵风会为谁停留，只是一个转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宁州的隐者，果然名不虚传。一双白色羽翼迎风而起，淡淡的银色光芒在月下飞驰。雪桐树终又恢复了平静。
月下的溟朦海似一幅被泼上墨的织锦，平静的湖面在无尽的夜色里透出点点星光。直至一道飞驰的的白光骤然停在湖边，忽来的风卷起阵阵涟漪，割裂一池星光。白袍人站在岸上，默默看着自己白色的倒影，眼里的玩心于瞬间消失殆尽。
转身，跃起，须臾众多冷箭飞向他刚刚站的地方，又在接触到湖面的时候化作无数星光。
秘术，白袍人迅速明白过来。他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俯身捧起一些湖水轻泼在自己脸上，瘆人的凉意迅速窜进意识里，他睁开眼睛看着倒影里出现在自己十步之外的影子不说话。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湖边无声对峙。
他认识那个倒影的主人，陌子孑。众多信息从白袍人脑中迅速划过，清阀盟到了这里，必是为方简而来，离开帝都的方简就像一只离了群的雄狮，对付一只离群的猛兽比杀死一只在团队里的猛兽简单得多。更何况是在金戈铁马之地，生死，只是瞬间的事。若是大徵没了“若华四秀”之首的方简，便是痛失左膀右臂。
“三年不见，少傅大人可好。”陌子孑对着湖面的影子笑道。
白袍人站起身豁然甩着手中的水，看着湖面上摇曳的黑影漫不经心说道：“陌先生好记性，还记得我这落魄少傅什么样子，想必这次来边关是为了方简吧。”
“难道大人不觉得青海公死于战场是对他莫大的尊重吗？亡于战场的战士可比死在昏君手下的冤魂好。”
“呀，那你们对前起居郎宗牧岂不是不尊重了吗？暴毙这死法可不吉利。”白袍人故做惊讶地喊了声，笑吟吟转身看着十步之外的陌子孑，深紫双眸似是绝世珍宝光彩夺目。
笑容里非敌非友的语气让陌子孑敛去脸上的笑意，只是一眨眼，身边便无声息生出四条飞窜的气流，封住了他前后左右的退路。逼人而来的劲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风声里依旧是那个戏谑的声音：“陌先生每次都不以真面目视人，这算不算是对我的不尊重呢？还是说，怕被我认出你的真实身份？六哥啊，这四年我可一直在琢磨你到底是谁。”顷刻飞扬的白袍已经到了眼前，不揉杂尘的眼睛直视着陌子孑安之若素的脸，没有半分顾忌。
“三年不见，初九你还是老样子。”陌子孑的声音传入白袍人耳里，可那声音不是来自眼前，却是来自身后，回头正对上一双诡谲飘忽的眼睛。
被自己困住的只是个虚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是陌子孑惯用的招数。借着风势白袍人迅速退出十步，愤然看着被围困在风中心的人渐渐化作泡影。
“陌子孑你！”身下直窜而来的寒气让他心中一凛，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半身落在溟朦海里，仓促之间竟忘了地势。
“索少傅连你的武器都不带在身边就和我过招，可是太草率了，要是让天启的诸位看见您的狼狈可不好。”陌子孑得意地朝着落水之人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语罢他便似一抹飞散的青烟，消失在了夜色下，空余下水中人不甘的眼神。
莫纥关位于溟朦海西北十里的草原上，与宁州边境上众多丘林山脉遥遥而望。
一登莫纥关，西望是无边无际的茫茫草原，东望却又是连绵千里的重峦叠嶂，若是在夕阳西下之时极目远眺，满目绯红的北陆风光震人心魄，那是东陆的旖旎永远比不上的雄浑壮美。比起黄泉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处于广袤之地的莫纥关更是难以守卫。
这座西抗羽族东抵蛮族的雄关，像一把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利剑，割开大徵与北陆的众多政权，而对于更多心在天下的北陆英雄，它更像是一座无言的坟墓，尽管被很多人嘲笑为“莫合之关”，莫纥关自建立起还是饮下了无数鲜血，有蛮族勇士的，更多的是大徵守军的鲜血。将军白发征夫泪。这里葬送的不仅是生命，还有青春和家庭。
手持铁戈的军士站在大营之外，士兵警惕地看着周围苍茫的夜色，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他不由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夜幕下，一位碧衫男子策马而来，未披甲胄依旧英姿飒爽，满身风尘的他勒马停在营前，一块碧玉琢成的大理寺印信说明了他的身份。
“劳烦带我去见青海公。”碧琊跃下马，开门见山道。
甲胄在身的守兵并没有行礼，他依旧紧握着手上的铁戈回应：“元帅尚在练兵，碧大人请跟我来。”
碧琊在步入军营时细细看着整个营地的布置，每个帐前明亮的灯笼下必有两名严阵以待不怒而威的士兵，刀锋上的寒光凛然慑人，与之相应的锐利目光仿若敌军就在面前，正气与杀气交加形成了方简的凛戈营特有的气势。
凛戈营，营如其名。
还未至练兵之地，便已听到如雷的战鼓声与喊杀声，碧琊感觉得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抖，不安的沙尘在地上瑟缩不已。似与军营格格不入的碧色轻装依旧淡定，他负手而行，手上的折扇按着战鼓的频率熟稔地扣着。果然是方简素常的做派，碧琊摸了摸鼻子看着不远处飞扬的练兵场会心而笑，他太了解好友在战场这种势如破竹的做派。
一声“停”响彻校场，骤然止住了所有声音。满场军阵又回到了最初的阵形，渐落定的尘埃之后是号令台上挺拔的身影。
一匹骏马，一杆缨枪，一袭银甲，一身磊落。方简立于台上，坚毅的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三十四载的人世历程抹去了贵族子弟的纨绔，在他原本清贵的脸上留下刀剑般的肃穆。折射着月光的铠甲让主人神采奕奕，那杆镂刻了夜北千里枫山的长枪在月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寒光，正如主人身上抹不去的世家风度一样，这把枪也有一个文雅的名字：青霜。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青海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