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70、第 70 章

　　陆钊和青木柳赶到小沙渡时，现场已经混乱不堪，往日轰鸣的机器纷纷哑火，取而代之的是横幅、标语、游行、口号，国际歌激昂的旋律，愤怒示威的人群，还有军警与工人学生拉锯般的对峙。
　　陆钊戴着顶礼帽，帽檐拉得很低，多少有点见不得人的意思。
　　他在青木柳的跟随下，避开众人，同工部局警长在路边一个充作临时指挥处的工棚里见了面。
　　警长是个华人，与陆钊在饭局上见过几次，有点交情。人长得有模有样，挺英武，就是皮肤很黑，人送绰号黑猫。其实他的本名叫韩若鱼，但已没有多少人记得。
　　陆钊从韩警长口中得知他们抓了几个在集会上煽动闹事的学生，还收缴了一批标语传单，但事发突然，小沙渡附近警力单薄，现在双方力量悬殊，巡捕房正在等待中午前可能到达的警力增援。
　　陆钊盯着那张焦头烂额的脸，突然就有个愚蠢的问题赶到嘴边：“黑猫警长，您有没有……”
　　韩警长抬眼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其实陆钊想问他们有没有抓到一个叫林醉的，也或许现在不叫林醉，张三李四都有可能，总之是那么个人，长得白白净净，漂亮斯文，看着像学生，其实是只老狐狸。如果有的话，他想见一面。
　　不过话在嘴边打了几转，陆钊生生咽了回去，现在外头民意汹涌，双方剑拔弩张，不是给他探私徇情的时候。他跟韩警长多说了几句，大略是些对被捕学生客气点以免日后不好向公众交待之类的话，便匆匆告辞。
　　按行程安排，他得试着去联络一下本次罢工的带头人，把厂方的和解意愿传达到位，冠冕堂皇地走个过场，然后回家。一来让香取弦无话可说，好聚好散，二来顺便探查林醉的动向，看看这家伙背着自己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青木柳一直紧紧跟着，陆钊在喧嚣的声浪中感到阵阵头疼，酒精对头脑的刺激还未散去，他的一颗心又惶惶无终，真恨不得倒头就睡，管他世事洪水滔天。
　　但又不能不管，直觉告诉他，林醉跟这个事有关系，且关系不浅。
　　搁到以前，陆钊会恨自己贱，明明人家已经对他冷漠至此，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但现在他认了，再生气，再误会，终归还是怕林醉吃了亏。
　　陆钊拉了拉帽檐，窝着脖子，做贼似的从工棚里钻出来，贴着一排厂房的墙根往前走，青木柳跟在他屁股后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会长，您怎么像当小偷似的？”
　　陆钊回头斜他一眼：“老子没脸搁这儿待，丢人！快走！”
　　青木柳不以为然，虽然距离他们三五米的煤渣大路上就是一条游行队伍，乱糟糟鱼龙混杂，但他不认为这构成什么威胁，更不明白陆钊所谓的丢人，或许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理解，但他懒得深究。
　　此时他盯着陆钊穿黑色风衣的俊挺背影，早已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那个迷离的夜，那些倒错的旖旎光影，那场未遂的隐秘情/事……
　　脑海里忽地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响，他想起家门口那场未遂的暗杀！
　　他快步走上去，打算把陆钊护在身侧，刚才差点被自己的幻想扰乱了理智，陆钊的脸上过报纸，这种时候抛头露面，丢人事小，说白了是在找死。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原来是打马路那头冲过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军警，跟游行的人群起了冲突，双方你推我搡，很快便打作一团。
　　陆钊驻足看了眼，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陡然撒丫子冲进人堆，横冲直撞地往里挤，青木柳正要拉他往远了走，一伸手拽了个空。
　　青木柳没细想，追着陆钊的身影过去，眼见陆钊奔一个手里扬着警棍的军警一肘子撞过去，从对方手底下抢回来个女孩儿。
　　军警被他撞得一趔趄，没站稳，人潮很快把他淹没了。
　　女孩是个学生，长得娇娇弱弱，青木柳看得清楚，要不是陆钊出手相救，刚才那一棍能把她脊梁骨打折。
　　她脸上虽然惊魂未定，眼底却有股不怕死的倔劲儿，等站定了一看是陆钊，嘴就有点瘪：“陆大哥……”
　　陆钊恨铁不成钢地凶她，握着她的肩膀猛烈地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跟着掺和什么！”
　　说是凶，更多的是痛切，青木柳从没见过陆钊这样红着眼痛心疾首地跟谁说话。他没见过，李琬又何尝见过？陆钊一直是个温柔如春风的大哥，别说凶她，连冲她皱一皱眉都没有过。
　　陆钊愤愤地，不由分说，拉起李琬的胳膊，逆着人流把她带到路边一处僻静角落。然而，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李琬已经从初见的惊慌中镇定下来，恢复了无畏的本色。
　　陆钊苦口婆心地劝她，这事不是过家家请客吃饭，弄不好会把命丢掉，她还小，应该回学校好好念书，有什么志向长大再说，现在的世道这么乱，一个女孩子能安生把书念完才是最重要的事。云云。
　　谁能听进去呢？连一旁的青木柳都觉得陆钊变成了唐僧，叨叨叨，叨叨叨，人家理你才有鬼！
　　果不其然，李琬闷不做声地听完，扬起清秀的小脸，三分忌惮六分得意地告诉陆钊：“陆大哥，不必相劝，我已经找到组织啦！”
　　还有一分是什么？当然是对一个汉奸走狗的轻蔑，只是碍着陆钊的好，不便流露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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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发展到这里了，这章的内容呢确实不太好写，但感觉分寸把握得还行，毕竟个人还是比较有觉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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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快要结束了，有啥想法吗？这一段孽缘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